第 10 章
戚鴻原在青山書院求學,家裏有個做秀才的爹還有當掌櫃的伯父。他身姿挺拔相貌也周正,待人接物還過得去……這般條件在鎮上不錯,容易說親。
但是很突然的人不讀書了,似乎同夫子起了矛盾,那日秦夫子怒意勃發出戚家門的樣子有人看見,哪怕本來屬意他的都得把事情搞搞清楚,這當口怎麽會有趕著嫁女兒來的?
戚敏就是調侃,萬萬沒想到想嫁戚鴻的消停了,想娶她的卻像春日雨後的青草,悄悄長出了稚嫩的苗。
前陣天兒不是還有些冷?
現在不了。
日子滾到二月中下旬,連續晴了小半月後人們脫去笨重的襖,換上更顯活潑的春衫。前幾天文氏和女兒戚敏一道將全家人春日穿的從箱奩中翻出來過了遍水,透掉置放半年的那股味兒。才沒過兩天,在點過手中餘錢之後,文氏又要帶人去裁縫鋪,說給做兩套新衣裳。
戚敏感覺夠穿,講用不著,可母親堅持。
去了裁縫鋪之後她又發現,母親隻說給她做,還讓做成時下最討喜的樣式,包括文氏自己在內家裏另外三個都沒有,得繼續穿往日舊衫。
這把戚敏感動壞了,多真摯的母愛你瞅瞅!
等衣裳做好送到家來,次日戚敏就被哄著換上隨親娘出了門,又幾天,她大伯的東家有喜,在自己酒樓裏開席宴請親友,戚家便在受邀之列,文氏跟隔壁嫂嫂一起去的,也帶上了戚敏。
過去之後就發現情況不是那麽簡單,她們居然受到東家太太的熱情招待,被帶去坐了女眷那邊的主賓桌,席間不斷有人在打量打聽,哪怕吃好之後也沒能馬上離席回家,還隨母親跟人聊了很長時間。
真正回去已經是半下午,回去頭一件事,戚敏就把她娘給說了——
“做衣裳也是,帶去吃席也是,您就是想讓人知道咱家有個正值妙齡的女孩兒,讓人看好了趕緊上門來提親!”
文氏點頭:“是啊,敏敏你都十五了。”
戚敏不敢相信:“不反駁嗎?承認得這麽快?您就沒有留戀不想多留我幾年?”
文氏一愣,才意識到女兒在鬧別扭,她還在尋思該怎麽答這送命題,從旁經過的戚鴻聽見,嘿嘿笑道:“連買菜的都知道要趕早市,選女婿不是一樣的道理?娘想著給你拾掇好了帶出去溜溜,等有意思的主動來提,從歲數差不多的裏麵給你撿個最出眾的把事兒定了。妹你想在家多留幾年沒問題,你就編個說法告訴那頭他們兒子不適宜早婚,結早了要破命。我保證男方想方設法來穩住你,想等幾年嫁人那不是你說了算?”
戚敏還沒呸他,文氏把人罵了一通,生怕女兒把那瞎主意聽進去了。
戚鴻多皮實一人?挨了罵他屁不疼,還問戚敏在席間有些什麽動作?誰來搭話了?推銷了哪些精神小夥?
他好奇心旺盛還給自己找了個正當理由,說康平鎮上的未婚男他全知道,有些知根知底,另有些雖然不熟也聽同窗提過,大概知道是怎麽個為人。戚鴻主動要幫戚敏分析鑒別,戚敏並不感動,表示一圈看下來她已經知道各位太太家裏有些怎樣的兒子。
“你看請客的是四方酒樓的東家,在本鎮算大戶,能在他家宴席上坐主賓桌家底都不會太薄,她們打量我的時候,我也看了她們一圈。”
“怎麽說?”“看出什麽來?”
“各有長短處,沒得圓滿人。”
“這還用說?你不早就講過世間沒有十全十美的命格?”
戚敏點頭:“是啊,我說過,就算潑天富貴的人家都有不如意,有些夫妻緣淡有些體弱多病有些子女不成器有些天生招是非……反正各人有各人的煩惱。今兒個跟我們同桌吃飯的,有的好日子不長久了,有的隻是麵子光鮮,有的為人母十分強勢霸道很愛插手兒女事,有的兒子直接就品行不端,我瘋了才要嫁過去。”
文氏:……
戚鴻:……
“那就沒個好的?一個也沒有?”
“倒不至於。”
剛才以為這鎮上挑不出好兒郎了文氏險背過氣,聽到這答複,又感覺好一些,她熱切的看過來問是哪個?怎麽剛才不提就隻顧著講不好的?
戚敏不吭聲。
文氏輕輕推她一下:“說呀,有好的你不告訴我錯過了不麻煩嗎?”
戚敏這才哼唧道她本來就沒想要把握,太醜了……人還可以的那個太醜了,看他娘就知道,命長那樣生不出俊俏兒子。
文氏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噎了一下,才道:“你還是年輕,小姑娘家才會挑剔這個,以後你會知道長什麽樣不要緊的,這個男人隻要有能耐有擔當會疼人就得了。”
“說得對,但這話從娘口中講出來咋就那麽沒信服力呢?看看我爹,您嫁他的時候就沒挑過長相?”
被親閨女調侃,文氏羞惱得很,伸手要拍她。戚敏拔腿就走,直接遁回房。尋思著去四方酒樓吃這一頓還是有收獲,至少宣傳了業務能力。戚敏老早就在等第一筆生意,至今還沒有正兒八經捧著錢來求她指點迷津的。
估摸著後續應該會有,結果好家夥,生意沒來,推銷人的來了。
在四方酒樓和她坐一桌吃席的有個家裏賣炒貨的,主營瓜子花生豌豆蠶豆,因為店開得久,生意還挺穩定,家底頗為厚實。
這家姓李,現在當家做主的是家裏的老太太,這老太太本來生了一個女兒並倆兒子,女兒早嫁出去就不提了,兩個兒子病死了個,等於炒貨店將來肯定要交給剩下這兒子繼承。這兒子現在也有四十,娶了本鎮一個姓焦的女人,和焦氏育有四個孩子。
過來戚家的是誰呢?
是焦氏的姐姐。
那天在席上見過之後,焦氏覺得戚敏很好,有氣派也會答話,正好她在給大兒子看媳婦,就想過來說下試試。覺得自己親自過來沒說成很折麵子才托姐姐幫忙。
焦大姐夫家要弱些,她一直有意在維持跟妹子的情分和關係,妹子委托的事隻要能辦成,她大多不會拒絕。這不,焦大姐打包票說會好好吹大外甥,風風火火就趕來了,在前麵待客的廳裏跟文氏好一頓聊,文氏聽明白了,敢給任何回應嗎?
不敢啊。
她想起來因為李家炒貨長期供給四方酒樓,他們有良好的合作關係,那天焦氏也坐主賓席的。女兒說過,主賓席的太太們使她認識到世界的參差,真什麽命格的都有,但是具體誰是什麽命她又沒講,結果就是文氏聽了那麽多還不知道那天接觸的太太裏麵誰是命真正好誰又是階段性好的,更不確定焦氏的大兒子到底是個什麽出息。
什麽都不知道,也不能當著焦大姐的麵拉女兒來問。
怎麽搞?
隻能點頭說:“李家的老太太可是咱鎮上數得上的能幹人,他們店裏生意好啊,這麽興旺的人家能中意我閨女,我是高興,但焦姐姐你也是當娘的,該明白我,這事不是我說好就好,要看我們老爺還有敏敏自己。”
焦大姐同意她說要跟當家人商量,但怎麽還要同本人合計?
“你們家姑娘主意那麽大?親事都是自己相看?”
文氏理所當然的說:“她不看誰知道合不合適?她才是會看相懂命理的。要不這樣,你留個八字下來,過兩日我給你準話,成不成都不耽誤誰。”文氏還同她承諾說,無論結果怎麽著都不損害兩家的關係,也不耽誤倆年輕人,反正要是合不上這事大家就爛在肚子裏,不對外宣說。
這聽著挺有誠意,焦大姐想答應:“可是我隻知道人生在哪天,不清楚具體的時辰,要不這樣……我去問問,趕明再過來。”
沒等文氏點頭,戚敏端著個茶盤進屋來了。
她不慌不忙走過去,為母親和客人沏上熱茶,請她們喝,看兩人都端碗了才說:“倒是不用什麽八字,焦姨的麵相那天我看過,還記得。”
文氏神經都繃緊了,生怕女兒又要暴大雷。
偏偏焦大姐丁點沒感覺不妙,還頗感興趣,因為最近聽別人說過戚敏有這個本事,之前是聽說這會兒好像能見識到了。她問:“你看出什麽?我這個外甥怎麽樣?”
戚敏不答反問:“我記得焦姨是兩兒兩女?”
“沒錯。”
“那單看她的麵相很難說某一個兒子怎樣,隻能說是兒子就不太得力。”
焦大姐當時就懵了,端起茶碗都沒心思再喝,愣好一陣才道:“不對啊,之前找人算的時候都說我外甥命不錯。”
“命很差的也不可能投胎到富裕人家。”
“啥意思……?”
戚敏不欲多談,心道這是收費項目。
文氏給女兒使了半天眼色,一點兒用也沒有,她沒法子隻得打圓場說:“她看得不一定準。”
戚敏點頭:“對,對,我隻不過在近兩個月裏看出二嫂有喜、三嫂娘家有麻煩她本人有血光之災、教哥哥讀書的夫子家裏要辦喪事這些而已……”
文氏:“你住嘴。”
喝止了女兒之後文氏還想說點緩和的話,焦大姐已經不準備多留,她起身告辭了。
焦氏等著親姐姐的消息,結果就等來當頭一悶棍。
“什麽東西?她說我兒子不行?她憑什麽!”焦氏氣得要命,破口大罵道,“我先前以為她是個好的,才讓你做這個事,不想這女娃竟如此缺德,瞧不上我兒就罷了還編出這種鬼話,我呸!不行,我這就要去戚家,她敢咒我兒子我要讓她名聲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