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交付天池
他們齊齊阻攔在察哈爾的麵前,一起圍攻著穆臻言,其中一位匈奴將領急切地低吼著:“王爺,草原那邊也帶人殺過來了,您再不走隻怕我們都得葬送在這了。現在我們殺出一條血路,留住性命回去,至少還有重來的機會啊!”
察哈爾聽了之後,暗咬著牙,額頭青筋暴起,忍著刺目的疼痛,被逼無奈般地怒喝道:“撤退!”
凶戾的聲音一響起,周圍所有的匈奴士兵全部立刻集合在一起,像一麵沒有絲毫縫隙的牆般,一時之間死死抵擋住了黑甲兵的攻擊。
察哈爾陰沉著臉,不顧臉上的血汙,帶著幾位凶猛的手下,直接往一處薄弱的兵力地帶廝殺而去。
他的大刀不斷揮舞著,盛怒之下殘暴無比,一路便有接連不斷的士兵斃命。
黑甲兵一步一步逼近,剩餘的匈奴士兵看著他們的王爺已經脫離危機,便開始慌忙逃竄。卻正好遇上來勢洶洶的草原勇士,一時之間,又是一場惡戰,死傷無數。
整個夜晚將近廝殺了四五個時辰,有些畏懼死亡的匈奴士兵直接棄械投降,有些自知逃不出去,不堪受辱的便割喉自殺了,隻餘一小部分已經逃離在外。
穆臻言整頓好剩餘的黑甲兵,清理了殘敗的戰場時,天空已經泛起了些微的青光。
他不由抬頭望了一眼世子府的方向,想起了臨走前十一說的——等他回來,嘴角挽起一抹極淺的笑意。
這場戰爭終於了結了,草原會回歸寧靜,匈奴一時半會也翻不起風浪了。
西格爾帶著眾人謝過穆臻言後,承諾草原永遠是鎮北王府的盟友。自此之後,西格爾草原舊臣帶領著分散的族人,又重新回到了敕勒川塬,安頓了下來。
隻等歲月流逝,繁華再現。
穆臻言一眾準備回到北地的城池之內時,西格爾帶著木畫的屍體走了過來,“世子,我想帶著木畫,最後見一次天池。”
西格爾眼神露出一股沉重的哀傷,眼神卻清涼如昨夜的冷冷月光,聲音微啞。
穆臻言往她身後一看,眸光微動,隻見一具分不辯容貌的屍體躺在一輛露天的馬車上,身下蓋了一層厚厚的棉被,身上隻披了一件淺淺的青色薄衫,卻全部被血染紅,暗紅一片,觸目驚心。
穆臻言微歎口氣,低沉的聲音響起:“走吧。”
西格爾跟著穆臻言回到北地後,眉目間盡是倦意。
但她依舊穿著汙跡斑斑的襖子,守在木畫的屍體前,拿著沾了熱水的布條,像擦拭一件珍貴的物品般,仔仔細細地幫他清理掉臉上的血跡。
她看著這張稚嫩清秀的臉,想起從前種種往事,想起最後他的慘死,不由眼眶又酸澀了起來,她極力地想要勾唇,卻發現揚起的笑容既僵硬,又苦澀無比。
西格爾心中微微沉重地輕歎著,這一世,她終究有愧於木畫,一輩子也還不了了。
至於蘭薩奇,若是他還活著,一定會非常難過,他待木畫,一向是當成親弟弟來看的。
簡單的衣服掩蓋住身上的傷口後,木畫靜靜地躺在那裏,真的就像隻是睡著了般,麵容白淨,似未染纖塵的稚童。
西格爾像長姐看著自己弟弟般,靜靜凝視著他,眼裏有著疼惜的色彩,她默默在心裏念道:木畫,一路走好啊,你再也不會痛了。如果遇到了我阿爹,請不要再把上一輩人的仇恨帶到你的下一世,順便,幫我跟他說聲,我很想他。
北地,下午時分。
西格爾休息了幾個時辰後,才穿著一身素白的長衣,麵色微白,未施粉黛,走向了地牢的方向。
天池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刑罰卻免不了。此時的他坐在地上,發絲淩亂,白色的粗布麻服略微汙濁,一道道鞭痕抽在他身上,帶起累累血痕。甚至有兩條較淺的鞭痕打在他的臉上,已經愈合成兩條黑紅的血痂,像爬著的兩條蜈蚣一般可怖。
聽到外麵傳來的動靜,天池麵無表情地抬頭看了一眼,眸光隻微微地動了動,便又平寂了下去。
來的人正是西格爾,但他根本不屑對付她,自然連眼神都懶得給。
西格爾一進來自然也看到了天池的神色,但她隻抿了抿唇,並不在意般地走到了他的麵前。
“天池,我承認我父親做錯了,對不起你們,但是我阿爹也死了,你也報仇了。上一輩子的恩怨我就當它過去了,我也不再追究你之前的過錯了。”西格爾淡淡地看著他,平靜地說道。
天池突然低頭輕笑了一聲,帶著微微嘲諷的意味,看向她的目光冷漠又悲涼:“過去了?嗬,你父親可是殺了我全族,還奪了我爹的領地,而我僅僅是用了點小手段而已,川野一個人的命,能夠抵得上我們一族人的命嗎?憑什麽你說過去了,我就得放下呢?”
一族人的命……
父親……
西格爾緩慢地呼吸了一口氣,心底不是不恨天池的,川野再不對,可他依舊是自己的父親,天池也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之前,她恨不得殺了這個人,為自己的父親報仇。
可是,木畫死了。
帶走了她的仇恨,也帶走了上一輩的恩怨,西格爾覺得累:冤冤相報何時了?
她的父親為了首領之位,滅了天池一族,害得木畫小小年紀就沒了家人陪伴,天池也九死一生險些喪命……
而天池背負著仇恨過了這麽多年,最後算計著報複草原,算計她父親的命,連木畫也沒能逃過仇恨的魔爪。
她在想: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的孽緣糾葛。
川野害了木畫一族,她卻待木畫如親弟弟,兜兜轉轉,木畫依舊為她而死……
木畫不過是個少年,他如此聰穎,如果沒有仇恨加身,以後一定會是個非常優秀的男子漢,是草原上最耀眼的勇士。
他夾在自己和天池之間,被仇恨困住了半輩子,又何嚐願意呢?
“天池。”西格爾艱難開口,心中恨意轉了一圈,最後被莫名的沉痛壓抑著,頓了頓,她眸中含著愧疚地說道:“父輩的恩怨非你我一言可表,我……會盡力彌補我父親的過錯的。”
哪怕是為了木畫,她也無法繼續將這份仇恨延續下去,害人害己……
天池像聽到什麽笑話般,眼角都快笑出了淚花,隨即加重語氣,諷笑道:“你怎麽彌補?你能彌補什麽呢?就幾句看似誠懇的道歉就想讓我原諒你們嗎?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外麵寒風冷冽,穿過不知哪處幽暗的縫隙,吹打在西格爾的臉上,額前的碎發漸漸遮住了她的眼眸,令人看不清她此時的神色。
空曠的地牢裏隻有柴火呼呼燃燒的聲音,一時之間靜謐得可怕,天池半邊嘴角剛扯出一抹冷笑,就聽道一道清涼的聲音響起,語氣說的極緩,卻又無比堅定:“我會將草原交付給你,從今以後,你不僅自由了,更是敕勒草原的首領。”
最後一個字落下,天池突然不可置信般地怔住了,略微不解懷疑地看著她:“為什麽?你父親好不容易才從我爹手裏奪走的東西,你會輕易給我嗎?”
西格爾似不在乎般地笑了一下,如畫的容顏染上淡淡的哀愁,突然聲音微啞地開口:“木畫死了。”
“什麽?”天池身子騰地往前動了一下,不敢相信般地瞪大了眸子,猛地攫住她單薄身影,神情複雜:“你剛才……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