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若是可以
翌日,日光剛剛沒過樹枝的梢頭,灑在窗邊投下淡淡的影子。
穆純爾端坐在梳妝台前,任由婢女為自己描眉添妝,一雙澄澈的眼睛水蒙蒙的,盯著鏡中自己出神,不知想到什麽,偶爾臉頰上染上兩朵薄薄的紅暈,羞的連忙低垂了眉眼,直看的一旁的婢女眉眼間都帶著不可言說的笑意。
“好了沒?本郡主可要急著去見父王呢。”回過神來,穆純爾看著窗外的朗朗天光,微微急切的問道。
婢女輕笑著打趣道:“好了,好了,郡主可是急著去見心上人啊?”
穆純爾佯裝生氣的羞瞪了一眼婢女:“就你多嘴是不是。”
婢女連連笑著求饒:“好好好,是奴婢說錯了,郡主莫生氣了。”
穆純爾心情本來就好,這一聽也跟著嬌笑一聲:“本郡主有那麽容易生氣嗎?好了,不跟你們說了,我要去找我父王了,可不能耽誤了時辰。”
婢女笑著應是,退到一旁。
王府裏的花開的極盛,穆純爾一路走過來,便覺得衣袖間都沾染了香味。繞過偏院,直直向大廳走來,一眼就看到穆正陽坐在正堂喝茶,威儀十足。
穆純爾跑過去,露出甜甜一笑:“父王,我來看你了。您這是喝的什麽茶,這麽香?”
穆正陽驚訝一笑,捋了捋灰青胡須,略帶慈祥的問:“剛練了會武,休息一下,純爾今日怎麽突然想起父王了?”
穆純爾拽著他的袖子輕輕一扯,鼓著腮幫子,撒嬌道:“哪有,父王就知道冤枉我,純爾每天都想父王好嗎”
穆正陽大笑一聲:“好好好,是父王說錯了。不過,純爾今日這麽早來找父王,可是有事?”
穆純爾眸中一亮,笑眯眯看著他:“父王真是厲害,都知道純爾找您有事要說了。”隨即,轉了轉狡黠的眼珠子,再次開口:“父王今日不是要去地牢嗎,如果……如果您還是勸不動天池怎麽辦?”
穆正陽愣了一下,深邃的雙眸微動,黯然歎了口氣:“天池這孩子,聰明忠心,但就是氣性太高,父王也愁啊,如今你也知道,匈奴猖獗,恐為多事之秋,若連天池都走了,隻怕軍中無智謀,北地多危機。”
穆純爾聽了也心中一緊,有些心酸的看著穆正陽,因為長年為北地安危的操勞,父王身子早已不似從前般硬朗了,青灰的頭發裏不知藏了多少根銀白的發絲。
忍著反酸的鼻子,穆純爾更加堅定的開口:“父王,純爾可以幫您。”
穆正陽笑了一下,敲了敲她的小腦袋:“純爾隻要開開心心就好了,這些煩心的事交給父王和你哥哥去做就好了。”
穆純爾感動的淚眼蒙蒙,依舊堅定的直視著鎮北王:“不,父王,純爾可以幫您留住軍師,您讓純爾嫁給他吧,那軍師就和我們是一家人了。”
“胡鬧,父王怎麽可能拿你的婚姻大事當籌碼,絕對不行。”穆正陽充滿怒意的聲音仿佛不容反駁。
“父王知道你對軍師的心意,可是純爾,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天池他對你無意,你何苦執著於此?”
穆純爾早就料到父王不會同意,砰的一聲,直接跪在他的麵前,仰著脖子,眼角含著些微的淚光,聲音堅決:“父王,純爾很久之前就喜歡天池軍師了,這不是籌碼,是純爾的心甘情願,還請父王成全。”
穆正陽又怒又氣,但又舍不得打她罵她,隻皺著一雙粗烈的眉,語重心長的勸道:“純爾,你確定你想好了嗎?婚姻不是兒戲,決定了可是一生的事,就算你想嫁給天池,你可知曉天池是否對你有意且是真心呢?”
穆純爾咬了咬唇,仍然不改心意:“父王,純爾沒有衝動,也不是胡鬧。我既然敢這樣說出口,自然做好了決心和天池廝守一輩子。天池心性溫容,又有謀略,對我也甚好,我相信他不會辜負我的。父王,您就答應純爾吧,您不是也看重天池,也舍不得他嗎?”
她抓住穆正陽的衣袖,“昨日,天池會答應的,他會願意為我留下來的,父王,您就成全我吧。”
穆正陽看著一臉急切的義女,皺著愁容,長歎一聲,最終起身走過去,將她扶了起來:“純爾,你這個傻孩子,你可是真的想清楚了?”
穆純爾忍著泛酸的膝蓋,重重點了點頭,目光沒有一絲猶豫和後悔。
“那好吧,待我去地牢問過天池,如若他對你有心,父王必要讓他對你許下承諾,不得傷你分毫,否則隻要父王還活著一天,就絕不饒他。”穆正陽暗歎口氣,語氣嚴肅狠厲。
穆純爾破涕為笑:“怎麽會呢,父王,天池肯定不會傷害我的。”輕輕靠在父王的手臂上,穆純爾感動的想要落淚,輕聲說道:“謝謝父王。”
穆正陽慈愛的摸了摸她的頭,蒼老的手滿是厚厚的繭,碰在她的頭上糙糙的,磨砂一樣的感覺,卻讓穆純爾感到無比舒適。
當穆正陽來到地牢時,天池已經一日一夜滴水未進了,臉色異常的蒼白,但那雙黑白分明的瞳眸中卻帶著一絲不肯認輸的倔強。
穆正陽長歎一聲:“天池,你這又是何苦呢?”
天池淺淺一笑,虛弱的答道:“天池誤會了公主,三番五次惹得世子不悅,自然該罰。”
穆正陽示意獄守開了牢門,負手走了進去,語氣稍稍溫和:“這也不全是你的錯,你不必如此自責,這些日子匈奴猖獗,再過些時日,我便恢複你的職位,公主那邊,我會去說,那麽……你可願留下?”
天池搖搖頭,眼裏一片灰敗:“我想出去走走,王爺,如今……上下流言四起,公主對我怨言頗多,為了不影響王爺您一家和諧……這裏終歸是不屬於我的。王爺,請您準許天池請辭。”
穆正陽沉著眸子,黯然歎氣,看來,天池真的是決意要走了,隨即想到純爾,便又張口問道:“你在這生活了這麽久,就沒有舍不得的人嗎?”
天池緩緩動了動沒有光彩的眸子,悵然開口:“當然有,王爺待我不薄,世子也對我甚好,還有郡主……純爾也當我如親人,絲毫沒有疏遠我。”
穆正陽直視著天池,微微怔神,許久才狀若無意的開口:“那你覺得純爾怎麽樣?”
“郡主天真爛漫,心性善良,如山間的一股清泉,和她待在一起總是會感到很舒適。”
似乎談起穆純爾,天池的眼裏才突然有了生氣,重新恢複了一絲光彩,穆正陽看到這一幕,心裏竟微微放鬆了起來。
“那你可願意和純爾一起留在這?”
“若是可以的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天池突然慌張的說道:“王爺,天池不敢有這個想法。”
穆正陽微微一笑:“不用這麽緊張,本王就是想問你,你可願意為了純爾留下來?”
“天池不明白王爺的意思。”
穆正陽繼續開口道:“你一直跟隨本王,出謀劃策,擊退匈奴,也算是為北地安危立下了汗馬功勞,我有意將純爾許配與你,你可願意?”
天池指尖緊扣,俯首跪在地上,情真意切的回道:“純爾值得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天池不敢高攀。”
張正陽嘴角含笑,似是十分滿意的開口:“起來吧,你年輕有為,又待人有度,不輸京中權貴。你和純爾在一起,本王也很滿意。更何況,那丫頭對你一往情深,你……你那日在堂中說的話……”
“那日,天池隻是不想連累郡主。”天池垂眸,眸色晦暗不明。
穆正陽歎氣,“本王想你也不會那般……純爾親自來求,本王一直待她如親生,想為她尋一門好親事,你是本王看著長大的孩子,若是願意,本王會成全你們。”
天池眸中盛滿了驚訝,虛弱的身子激動的搖搖欲墜,啞著嗓子謝道:“多謝王爺高抬,隻是天池如今……”
穆正陽看著他麵帶難色,自然知道他顧慮什麽,隨即鄭重的開口:“今日你的刑罰便滿了,本王自會安排你出獄,但是你記住了,天池,我將純爾許配與你,自然是讓你寵她護著她的,你若日後讓純爾掉一滴淚,我這個做父王的定容饒不了你,知道嗎!”
天池也一臉真摯的點頭,承諾永不負她。
穆正陽這才放心的離開了,心裏一時有些欣然,一時有些感傷。
純爾那孩子,對天池死心塌地,若是不答應,也不知道日後會鬧出什麽亂子,如今他答應之後,心裏卻是惴惴不安,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蓮兒,我這麽做,真的對嗎?
天池與穆純爾的大婚之日定在了十日之後,那一天是一年之中最吉利最適合婚配嫁娶的好日子。
雪朦朧坐在涼亭內聽說這件事後,隻微微蹙了蹙秀眉,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又不好說什麽。
穆臻言抓住她小手,安撫道:“純爾那那丫頭看著驕縱任性,可是實際上十分有主意,她決定了的事情,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父王既然同意了,我們也不好說什麽。”
“我知道。”雪朦朧看著他,“可你不覺得奇怪嗎?我覺得,天池對純爾並無意。”
穆臻言眸色微微深了,看著她,眼底似有深意,“隻要他心中無人,純爾未必走不到他心裏去!”
停了一下,他問,“十一,你可會寒心?父王放了天池,本是不該……”
“臻言,我們都清楚,當初……主要責任其實在我,我的確是將計就計才順從了他們的計劃。”雪朦朧微微勾唇,“他如今吃夠了苦頭,像天池那種驕傲的人,身體上的折磨怎麽比得上精神上的折磨?就算……為大局著想,我可以放得下。”
穆臻言揉了揉她頭發,“十一,你不需要如此懂事,你的責任,我幫你擔著,你應該任性一點,我的小公主,可是從小就驕縱任性,囂張跋扈,嫁給我,卻讓你受盡了委屈。”
雪朦朧眼眶微熱,拍著他腦門道,“看在你秀色可餐的份兒上,本公主樂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