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早就得了九幽的消息,親自去客棧告訴白芷一行人——穆臻言已經獲救。
幽冥石林不得擅闖,蠱醫也不喜歡外人打擾,故而白芷幾人等在客棧之中,隻盼著早一點兒見到穆臻言。
這一日,聽到馬車聲,見到完好歸來的穆臻言,白芷熱淚盈眶,一改前幾日清冷寡淡之態,“表哥,你可算是醒過來了。”
穆臻言接住她飛撲過來的身子,“好歹也是一國聖女,注意儀態。”
雖然兄妹二人隻見過幾麵,相認也是不久,可興許是血脈天性,兩人將白蓮姐妹沒有續好的姐妹情,重新延續到了這一代,頗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穆臻言重情義,知道白芷一路追隨,不惜以血為他養命,心中自然感激不盡,語氣也多了幾分親昵。
白芷擦了擦眼角,這一回脫了麵紗,清冷如月的五官看得折蘭頗為歎息——這一群人都生的太好看了,她本覺得自己生的不錯,可站在這幾人中間,瞬間覺得九幽沒有摘下麵具,好歹也能給自己一點兒心理安慰。
她不是最普通的。
雪朦朧一一介紹過,幾人在客棧裏落了座,之前的店小二也被蠱蟲誤傷,沒了性命,這幾日白芷幾人都是在這裏自給自足的,蠱娘子發作過的客棧,也沒有客人敢上門。
所以一時,客棧裏顯得空蕩蕩的。
白芷身後一直未曾說話的紫衣婦人仍舊戴著麵紗,見雪朦朧似乎打量著自己,她將目光從穆臻言身上挪開,上前一步,“日前是老婦無能為力,隻能如此為之。”
雪朦朧擺手,“若非是先前婆婆先救我們夫妻二人一命,哪還有我們的今日?”
穆臻宇一路派人追殺一事,穆臻言也聽說了,這會兒見到白杞,她和白叔站在一起,都在白芷身後,從一開始就是一副守護的姿態,那種守護的衷心不亞於白叔。
況且,這婦人還一直若有似無地打量自己,穆臻言沒有點名,不代表沒有發覺。
“婆婆。”穆臻言直言不諱,“你可是認得我?”
白杞沒有說話,隻是眼眶濕潤了。
白芷沒瞞著,“表哥,她是先前伺候蓮姨的聖使,跟著蓮姨一起逃出白羽國後,就沒有再回去過。從你受傷,白杞便一直暗中查找你的下落。”
穆臻言一點即通,看了白杞一眼,“可是婆婆一路指點我們一行人找到幽冥石林的?”
白杞欣慰一笑,跪下道:“世子,老奴有負聖女所托,沒有照顧好您,是老奴的不是。”
穆臻言連忙將人扶起來,“婆婆,這不是您的過錯,這麽多年,我為何,從未見過您?”
看到白杞,想到父母舊事,穆臻言便主動詢問之,“自我記事起,母親身邊也沒有這樣一個丫鬟……”
而白杞也沒有再隱瞞自己的身份,主動道:“世子,在您出世當日,老奴便被王爺逐出了家門。”
說到這件事,她還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雪朦朧,隨後淡淡收回目光,“往事過了這麽多年,不提也罷,如今世子既然已經安然無恙,老奴就放心了。”
雪朦朧心思敏感,之前便覺得白杞對穆臻言多有維護,眼下再看她看自己的眼神,心中更是疑惑,“婆婆,您可是有話對我說?”
白杞掃了眾人一眼,“公主金枝玉葉,老奴本不該如此冒犯,可是王妃臨終前將世子交付老奴,老奴便有相護職責,故而,有幾句話,想和公主單獨聊聊。”
穆臻言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同意,白芷道:“表哥,你放心,婆婆這一回是代表蓮姨跟公主說話的,我想,公主會同意的。”
雪朦朧沒有拒絕的理由,給了穆臻言一個安撫的眼神,轉身跟著白杞上了樓。
進了房間,雪朦朧先是誠懇道歉,“婆婆,我很抱歉,沒有盡到為人妻子的責任……”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白杞淡然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曆經千帆,到底該如何,那是你們年輕人自己的事情,世子自己的選擇,我不會插手。”
更何況,經過這一段時間,她親眼見證了雪朦朧的消沉痛苦,知道她對穆臻言對真心。
相信經過生離死別,兩人之間的心結也該解開了,她現在要做的,不過是錦上添花之事罷了。
“婆婆,想跟我說什麽?”雪朦朧好奇。
兩人除了穆臻言並無交集,雖然白芷說,白杞是代表著穆臻言的母親來同她說話,可是白杞多年未在穆臻言身邊,就是在穆臻言麵臨生死難關之際才出麵,又怎麽會多此一舉?
瞧這婆婆的為人處事態度,偏有一種隨遇而安的淡然,讓人羨慕不已。
“公主是皇家金枝玉葉,身上有自己的擔子,世子也有他的責任和情義需要成全,你們在一起,並非如此簡單,以後要麵臨的東西,公主可想清楚了?”
雪朦朧沒有想到她會一下子說到這麽深奧的人生難題,“婆婆,經過這件事,我對我們的未來有信心。”
“是嗎?”白杞不置可否,“若是讓你在皇室和世子之間選擇,你會選擇哪一個?”
雪朦朧一愣,“婆婆何出此言?臻言並無反叛之心,隻要我和父皇說清楚誤會,自然可以解釋清楚,平定戰事……”
可是看著白杞的眼睛,淡而不寡,渾而不濁,靜靜地盯著她,讓她有些說不下去了。
“怎麽不說了?”
雪朦朧抿唇,“婆婆知道些什麽?”
“陳年往事罷了,希望公主你不要步你父皇的後塵,對待感情,需要多用些真心。”白杞歎息一聲,“出生皇室,本就有許多不得已,若一開始明知道不可為,那便不要錯上加錯,快刀斬亂麻,才是最好的方式。”
她說得朦朧,可雪朦朧卻是聽懂了她的意思——如果不能兼顧身上的責任和穆臻言,便不要繼續和他在一起,免得最後傷人傷己。
這些肺腑之言,是來自於她的父皇嗎?
雪朦朧腦海中靈光一閃,想到在宮內發現的蛛絲馬跡,高貴妃對穆臻言對異樣,母後對高貴妃那些話,還有父皇看到穆臻言身上玉佩時候對異常反應……
“婆婆,我父皇和臻言的母親,到底有什麽前塵往事?”雪朦朧越想,越不敢想,“他和鎮北王之間……”
白杞道:“那如果真的是你想的那樣,上一輩的人有私仇,你會如何選擇?”
雪朦朧蹙眉,“為何一定要我選擇?上一輩人的恩怨情仇為何一定要我們來承受,他們之間不是相安無事了這麽多年嗎?”
白杞嘲諷道:“你確定是相安無事了這麽多年了嗎?朝廷和北地的關係為何如此緊張?還不是你父皇疑心不減,鎮北王對皇帝心生隔閡,不願聽話朝見……如此一來二往,隔閡越來越深,舊怨加新仇,如何能夠不大動幹戈?”
“不是這樣的。”
雪朦朧試圖辯解:“這一次的戰事是因我而起,父皇是為了我才發兵,鎮北王也是因為臻言受了傷才不得已出兵反抗,隻要我開口說明真相,一切都會回到原點的。”
白杞看著她自欺欺人,已經明白在雪朦朧心裏,皇帝和家人在她心底占了多大的份量,不由得有些為穆臻言不值得,“公主當真是不知所謂,你父皇當初手段卑劣,橫刀奪愛,算計尚為胎兒的世子殿下,讓王妃怨恨了王爺一輩子,甚至最後鬱鬱不得終,如此奪妻之恨,殺子之仇,但凡是一個血性男兒便不會咽得下這口氣!”
白杞憤然道:“若非是穆家一門忠烈,對朝廷忠心耿耿,如此深仇大恨,鎮北王豈能容忍至今?你父皇做了虧心事,自然心存懷疑,怕鷹北軍有朝一日終會謀反,所以探子派了一個又一個,試探道手段層出不窮,公主難道真的就沒有發現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為何你和世子會走到生離死別的地步?”
白杞一貫淡然,從未如此咄咄逼人過,如今三言兩語,便逼得雪朦朧啞口無言,並非是她真的沒有什麽可以辯解的。
而是白杞的話,說到了她心底最隱晦的地方。
小六的異樣,她早有察覺,被穆臻言的重傷衝擊,她當時無暇顧及太多,也沒有追根究底,可是小六是出自於皇家雲影衛,父皇將她放在自己的身邊,一開始或許是為了保護她,可是到了後來,尤其是她嫁到北地之後,興許情況就沒有那麽樂觀了。
“婆婆,上一輩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您可以告訴我嗎?”
白杞搖頭,“你不必知道這些,知道了也不過是平添煩惱……若是你真的喜歡世子,那就小心你父皇。”
雪朦朧微微不悅,“您什麽都不說,如何就輕易給我父皇定罪了?上一輩人的恩怨,我們什麽都不知道,就無從置喙。”
白杞冷眼看著她,“我言盡於此,公主是何種想法,我並不關心。”
說罷,她轉身要走,門打開了,卻是穆臻言站在外麵,神色淡淡,“婆婆,我想,我需要知道。”
對著穆臻言,白杞的態度好了許多,“世子,若是你想知道,可以回去問王爺,老奴所知也並不多。”
穆臻言走到雪朦朧身側,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眼神交替之間,已經知道了彼此在想些什麽。
如穆臻言所說,前世穆臻宇不值得和鎮北王說了什麽,導致他同意出兵造反。
這件事,一定是跟穆臻言的母親有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