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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絲毫回應,月光灑在車的表麵,顯得更加陰森。
“先生,先生?”孫碩加大了力度,整個車都微微顫動,那人的下巴從方向盤上滑落,靠在了喇叭上,車子一下子受了驚嚇,瘋狂地鳴叫起來,聲音刺透雲霄,刺入孫碩的心髒。他隻感覺全身的汗毛都在戰栗,慌亂之中,他撿起身邊一個掉落的頭盔,用盡全力砸向車窗,蛛網般的裂痕隨之出現,而鳴叫聲卻變得更加刺耳。孫碩用另一隻手揉了揉因反作用力而麻痹的肘部內側,心想:
這破玻璃這個時候倒硬起來了,真不是時候。
孫碩再次砸向車窗,蛛網變得更大更密,但似乎還是不想碎裂。喇叭依舊叫個不停,搞得孫碩隻感覺血液就像蜘蛛一樣迅速爬升,焦躁立刻織成一張蛛網,粘在他的大腦皮層上。孫碩索性扔開頭盔,鉚足了勁,用右拳狠狠捶向車窗,它居然就十分順從地碎裂,散開,如同一陣暴雨一樣將殘渣傾倒在駕駛員身上。隨之而來的是手腕的劇烈酸痛支配了整個手臂,孫碩將右手縮回,借著月光,看見它在顫抖,。孫碩心底暗罵一聲“廢物”,伸出左手探入缺口,將駕駛員用力一推,他便歪向一旁,聒噪的喇叭聲消失了。
接著,孫碩從內部將車門打開,驅使那條尚未恢複完全的右手去試探駕駛員的頸動脈,很微弱,但還活著。
“看這樣子到了這種地步了啊。”孫碩咂咂嘴,“希望他還有點兒意識。”
“先生,先生?”孫碩將雙手貼在他的臉上,腦袋在手裏就像一個沒有知覺保齡球一樣左右搖晃。孫碩頓時失去了興趣,向後退了一步,忽然看見了駕駛員上的血手印,驚得孫碩猛地一起身,頭頂重重地撞了一下車頂,麵罩也震了一下。
“血?”孫碩隔著防化服摩挲著腦袋,打量了一下那血手印,好像是剛才碰他的臉時留下來的,手套上有血?孫碩將雙手擺在麵前,紅黑色的血液在月色下清晰可見,可是,為什麽?擊碎玻璃時並沒有受傷,而且,就算受傷了也不應該滲透到外部。難道是今天收拾死屍的時候粘上了?看樣子是的,每晚衝洗這玩意時都是血液,有紅有黑,還蠻有藝術感的。
已經打開了前車門,後車門自然也不是什麽難事。孫碩將半個身子探進車內,把後座的人扶起,卻發現沒有溫度了。孫碩淡定自若地將那人擺好,倚著一側。自己也鑽了進去,與那人並排坐好,權當休息,緩解一下因過度運動而腫脹的雙腿。
那人衣服上也趴著兩個血手印,孫碩索性將橡膠手套在那人身上抹來抹去,盡管沾上的血色越來越淺,這通塗鴉還是清晰可見。
“看樣子後座的這個人症狀先出現。但前座的狀況並不比後座好多少。”孫碩用左手摁住那人的腿,右手在他的褲子上來回摩挲。“可是發展到這個時期,再出去有什麽用?再說……嗯?車子的朝向……”
車子的方向與孫碩來時的方向相反,換句話說,這是回城的方向,外城不可能有人敢向這兒來的,那就是封鎖了,但是封鎖……這裏根本看不到什麽警戒線,這輛車是逃回來的?有能力讓這樣的車落荒而逃的話,隻有……
孫碩停下動作,緩緩向後看去。
果然,玻璃上蛛網密布,每張蛛網的中心都有一個圓形的缺口。孫碩靠近缺口,從這小孔中向外看,還有不少車子停在橋上,隔著麵罩,孫碩聽見冷風正從這幾個小孔向內鑽。
下了車,孫碩轉到車尾處,零零散散地有幾個彈坑,輪胎也爆了一個,這封鎖線看樣子不是虛張聲勢。孫碩蹲下來,掃視整個橋麵,有很多條交錯的刹車印記,也就是說有不少車得到優待。橋的對麵來勢洶洶,似乎不是什麽好惹的家夥。
“算了,沒必要想那麽多了。”孫碩站了起來,沿著原來的方向繼續晃悠,期待著哪兒能飛出一顆子彈,正中眉心,濺起鮮血。那時,自己所需要做的,仰麵躺下而已。
足尖碰到了什麽東西,那東西滾動了幾圈,甩出了一灘猩紅色的液體。孫碩定睛一看,原來是剛才的頭盔……等一下!頭盔!難不成……孫碩低頭看了看雙手,殘餘的血液變成了暗黑色。走近,拿起那頭盔,漸漸用力捏住,鮮血便從內部的海綿中湧出,順著手指流向掌心。這隻手再次沾染上血了,孫碩也沒什麽興趣管了,就地放下頭盔,血手在自己身上抹來抹去,瞄一眼月亮,它仍無言地掛在天際,他飛起一腳,將頭盔遠遠踢開,聽著滾動聲遠去,止於一聲金屬的撞擊。
……
走了也不知道多久,孫碩聽見雷鳴般的呼嚕聲,讓他不由得低頭看去,隻見幾個穿著和自己相仿的人躺在瓦礫上熟睡,應該是入眠了,反正呼嚕聲聽著很健康。他們可能不太習慣帶著麵罩,都被他們扔在一邊了。有一個甚至連防化服都沒有穿。孫碩隻感覺一陣困意襲來,可能是早期症狀吧,但也顧不得什麽了,他挑了個看起來比較舒服的位置,平躺了下來,像狸貓一樣笨拙地調整好姿勢,看著一路尾隨而來的皎月,緩緩地閉上眼睛。
“誒,真希望這一覺下去就能長眠不醒啊。”
蕭清焦躁地來回踱著步,與身邊焦躁的人群一起。新聞上說的“上官”“新生代藝術家”和那個姓查的到底是怎麽回事,蕭澈的手機也打不通,這讓人心急如焚。最可恨的是,航班竟然推遲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他有點惱火地拽著自己的領帶,似乎這樣就能釋放少許怒氣。
“非常抱歉,各位,本次航班取消。”在眾人的翹首以盼中,一名工作人員走了出來,滿是歉意地說道。
“為什麽啊?”
“你們要賠償我們的損失!”
“家裏人正等著呢,這算什麽事?”
“機票都訂好了,戲弄我們呢!”
周圍的人一下子炸開了鍋,一時間場麵有些失控。
“非常抱歉,各位。”她向所有人鞠了一躬,“我們會全額退款。”
“就這樣?”有人似乎仍舊不滿,“公司派我出來就是為了坐在這兒觀光嗎?這損失你們賠的起嗎?”“就是就是,我現在啊,寧願花十倍價錢,隻要能回家……”
蕭清感覺不對勁,家都回不去了?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翻找手機通訊錄,但嘈雜聲實在刺耳,透過耳機折磨著他的耳膜,那股無名業火又衝上來,剛想觸碰屏幕的拇指又縮了回去。蕭清抬起頭,舔了舔嘴唇,摘下耳機,同手機一並放進口袋。憑借著過人的力量撥開人群,走到最前麵。工作人員麵對著人群的唇槍舌劍,臉上仍舊掛著微笑。蕭清想說點什麽,可他發出的第一個音立刻被聲浪蓋過了,他皺皺眉,忽然一個大踏步,站在最前麵,轉過身來對著人群。
“你們的退款問題,我來負責。”
人群一下子安靜了,所有眼睛都注視著蕭清。蕭清也不在乎,向工作人員問道:“怎麽樣?”
“這……”她有點驚訝,“抱歉,我不能做主。”
“這個不是重點,告訴我,為什麽取消航班?”
“對呀,為什麽啊?”“這糊裏糊塗的,怎麽就這樣了……”人群又開始附和。
“安靜!”蕭清回過頭來嗬斥了一句,憤怒地掃視了一圈,再次問道,“請告訴我,為什麽取消了?”
“我,我也不太清楚。”
“行吧。”蕭清喘出一口粗氣,“讓我見見管事的。”
“可是……”
“這是我的名片。”蕭清不想聽她支支吾吾,“就說蕭清有事找他。”
“蕭清”兩個字一出,大廳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男孩剛才的底氣從何而來。
“紈絝子弟。”有人卻小聲地咒罵了一句。
蕭澈一手扶著有些沉重的額頭,一手握著躺在病床上的上官玉兒的手,輕聲問道:“姐,你感覺那人說的話可信嗎?”
“不確定。”上官靈兒瞥了一眼仍在熟睡的上官玉兒,“都不是什麽好人,但……那人的語氣似乎很誠懇。算了,無論如何,有備無患。”
“那要是……”
“用我的血。”上官靈兒伸長手臂,看了看,“同卵雙生,好處還不少嘛。”
“這到底不是長久之計。”蕭澈苦笑,“過不了幾天,他們肯定會發現的。”
“不然呢?把你女朋友拱手相讓?小澈,這不是你的作風啊。”
“別開玩笑了,姐。”蕭澈看向窗外,“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太難了。”上官靈兒也隨之看向窗外,“他們不會就這麽讓我們走的。”
“找他們?”蕭澈稍稍轉頭,目光仍留在窗外。
“找他們?”上官靈兒半眯著眼,深吸了一口氣,“他們會幫嗎?其次,他們有那個能力嗎?”
“可是,姐,家裏幫不上了,咱倆都撒了謊。”
“無奈之舉啊。”
“現在我哥也不在,他應該還不知道……等一下,今天……今天我哥應該回來了!”蕭澈驚道。
上官玉兒好像被吵醒一般,翻了個身。上官靈兒搖搖頭,示意蕭澈注意一點,然後拿出手機看了看:“沒有記錄,你呢小澈?”
“我看看……”蕭澈下意識地將手伸入口袋,倒吸一口涼氣,“糟了,被我放在房間裏了。”
門外忽然出現了雜亂的腳步聲,又多又密,引發了強烈的不適感。蕭澈的力氣仿佛一下子被抽幹了,他堅持著不倒向一旁,額頭開始滲出汗珠。顧不了那麽多了,蕭澈回頭和上官靈兒說:“把玉兒叫醒,快!”
“什麽情況?”蕭清看著麵前的中年男子,“我成了喪家之犬了?”
“蕭先生,把刺收收,我也不想出這事。”男子說道,“大家誰都不好受。”
“那就解釋清楚!”
“公務要求,保密。”
“無論如何都不說嗎?”
中年男子沒有回應,隻是鎮定地看著蕭清,蕭清也不追問,兩人就這麽僵持了幾秒。
“相鄰城市的。”蕭清伸出手,“怎麽樣?”
“再朝外一圈。”男子並沒有同意,“這是極限了。”
“你說什麽?”蕭清上前一步,緊盯著他,“你們到底要搞什麽花樣?”
“秉公辦事,請諒解。”麵對蕭清如此行為,男子麵不改色,“可你,別忘了把你說的事做了。”
“說到,我自然會做到。”蕭清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抽身向外走去,“用不著你管。比信用,我可比你們這些上了年紀的家夥要強的多。”
這群人比想象中要難纏得多,蕭清原本還準備聽他們幾句牢騷,但實在是招架不住。每一個人在維護自己的基礎上,總想再多撈一點。無奈之下,他隻好讓自己的隨身助理們把這事辦了。自己則坐在一旁拿出手機,注視了一會兒通訊錄上的名字,點了下去。
“Surprise!”林爾猛地推開門,大喊一聲。夏心從他身後閃出來,打量了空無一人的房間,把手插進牛仔上衣的口袋裏,靜下心來,仔細地看向每一處角落。
“我還以為還沒醒呢。”相比於夏心,林爾就隨意得多。他隨手將門關上,直接坐在床上,“丫頭,你平時可不可以不要那麽小心,這兒總不能有原 子彈吧。放輕鬆點。”
“和你在一起能不神經過敏?”夏心彎下腰,看著書本上冗長複雜的公式,微微搖頭:靠做題來緩解壓力?又輕輕拉開抽屜,裏麵擺放著一部手機,下麵也是一堆書籍。
“那女飛賊。”林爾向她招手,“沒錯,就你,別再翻了,你還真想找到個原 子彈啊?”
像是作為回應,此時,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著一個字:哥。
“原 子彈到了。”從夏心的嗓子裏傳出了蕭澈的聲音。
“那這世界可真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