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六個人
我看著景承那根豎起的手指,好半天都還張著嘴,景承隱瞞的不是第六個人而是最重要的發現,景承能想到的凱撒同樣也能想到,為什麽凱撒隻殺掉景承筆記本上的五個人呢。
原因很簡單,凱撒和景承一樣自信,但有時候自信和自負往往是一線之差,凱撒太過於相信自己,他沒有料到景承會想到第六個人,導致這個原因是因為凱撒從未想過景承會發現自己。
凱撒授意劉煜殺掉那五個人,在他看來是成功打擊了景承的信心,但凱撒卻沒有想到,他這樣的做法適得其反,不但幫景承排除了這些人的嫌疑同時也暴露了自己。
第六個人就是真正的凱撒!
“第六個人是誰?”我激動不已問。
“你可以自己問問他。”景承用力拍打著按鍵,遊戲屏幕上他的分數在不斷增加。
“自己問?”我一愣連忙張望四周,以我對景承的了解,他從來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更不會無緣無故帶我來遊戲廳。“他,他就在這裏?”
“你能不能正常點。”景承抬頭白了我一眼。“凱撒不是一般的市井之徒,怎麽會荒廢光陰混跡在遊戲廳中。”
“那你讓我問誰?”
景承從身上拿出一部手機,我看了一眼並不是景承的。
“劉煜的。”景承埋下頭一邊全神貫注玩遊戲一邊對我說。“他挾持我時,我偷偷從他身上拿走的,劉煜活在自己扭曲的世界中,任何人在他眼裏都是等待審判的罪人,光明天使是不會和罪人保持聯係的,所以他的手機上隻有一個號碼。”
我翻開通訊錄,果然如同景承所說,上麵隻有一個手機號碼,備注寫著C。
Caesar,凱撒英文的第一個字母。
我看著手機突然不知道該做什麽,分不清是因為太緊張還是太驚慌。
“愣著幹嘛?”景承專注著他的遊戲。“我們一生的宿敵,你就不想聽聽他的聲音。”
我遲疑了片刻撥出了那個號碼,在手機被接通的那一刻,我感覺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明明電話那頭的人是我追捕的對象,可我卻不明白為什麽即便隻是聽見那人的鼻息也能讓我手心出汗。
均勻而緩慢的鼻息,隱約能聽到車輛行駛的聲音,他應該開車行駛在某條馬路上,多少年了?從凱撒第一次犯案到現在算起來已經有十幾年了吧,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讓警方束手無策惡魔的聲音,並沒有我想象中那樣與眾不同,但卻讓我莫名的緊張。
“凱,凱撒?”我蠕動著喉結,倒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你好,秦警司。”
……
那聲音經過處理讓我無法分辨,卻異常的平靜淡定,在我聽到那人聲音的那刻,我的手不由自主在抖動,是的,是他,是那個惡魔!
一時間我不知所措,在我的想象中無數次勾畫出和凱撒對峙的畫麵,在那些畫麵中凱撒是狼狽的,他會苟延殘喘的向我乞求,向我表示懊悔,我在他臉上看見失敗和不甘心。
而畫麵中的我永遠都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英勇無畏站在他麵前,有時候手裏會拿著槍,有時候沒有,但我總會義正言辭的大聲嗬斥和控訴惡魔的罪行。
結局都一樣,邪不勝正,我會是最終的勝者,我的形象在那些畫麵裏高大正義,和猥瑣醜陋的凱撒形成鮮明的對比。
但事實和想象的距離僅僅是一通電話。
我能感受到他的鎮定、睿智、淡泊和從容,就像王座上擁有一切的王,永遠高高在上令人不敢仰視,突然有一種很消極的情緒在我心中蔓延,僅僅聽到那人的聲音,就讓我感覺那是一個很難或者說根本無法打敗的敵人,至少在任何時候他都會向我們低頭。
我捂住聽筒一時間亂了方寸:“我該說什麽?”
“隨便。”景承好像一點也不激動。“別指望從他口中套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你就當和一位從未見麵的朋友聊聊天,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劉煜死了,被當場擊斃。”我想了半天隻說出這一句,事實上我是想告訴凱撒,這一次他的計劃失敗了,但經過這麽多次的慘敗,我已經不該去確定失敗的到底是誰。
“他比杜織雲要幸運,地獄對於他來說是向往已久的聖地,他現在正在前往朝聖的道路上,對於這個結果我想他一定不會失望。”那聲音沒有抑揚頓挫的節奏,好像每一個字都不帶任何情緒。“一直想找一個機會和你,哦,還有你對麵的那位一起聊聊,不用劍拔弩張也不用針鋒相對,或許我們需要更多去了解彼此,既然你撥通了這個電話,不如我們開誠布公談一談。”
我望向景承,惡魔竟然猜到他在我旁邊。
“好啊,你想聊什麽?”景承波瀾不驚問。
“你是一個天才,這一點毋容置疑,但你卻在浪費自己的天賦,你沒有理想也沒有目標,不對,你有的,你把所有的經曆和時間都花費在如何抓到我,但在我看來你這樣完全是在浪費自己的生命,你可以做更有意義和更有價值的事,知道嗎?你和我一樣,都是有能力改變這個世界秩序的人。”那聲音像一位老者,循循善誘的在指正教導景承。“你是皇冠上那顆最璀璨的寶石,但現在呢,我沒看見絢麗奪目的皇宮加冕在你頭上,我隻看見一個甘願把自己變成怪物的怪物。”
“加冕,加冕什麽?你是想我和你一起同流合汙?殺戮和死亡就是你改變秩序的方式?”景承重新拿起煙放在嘴角,他的表情依舊高傲不羈。“會的,會有那一天,在我抓到你之後,我會在你的國度加冕為王,至於變成怪物……如果這是能鏟除你的方式,我無怨無悔。”
“我希望這次交談我們彼此不帶任何感情和主觀意識,我們能不能心平氣和去聊天。”那聲音在笑,那笑聲中沒有蔑視,我竟然聽出了笑聲中的寬容,像一個豁達的智者包容無知者的笑。
“不要去挑釁他。”我提醒景承,生怕他說出過激的話。“他既然願意和我們交流,看看他想說什麽。”
“好吧,我們換一種聊天方式。”景承對著手機說。
“看看你身邊的秦警司,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樣子嗎?”
“記得。”
“向我描述一下你第一眼對他的感覺?”
景承突然語塞,抬頭看向我不由自主淡笑一聲:“無知、固執、呆板,墨守成規不知變通還有……”
景承沒有再說下去,因為我正吃驚氣憤的看著他,這些話他從未對我說過,我也沒想到自己留給他的第一印象如此之差。
“還有勇敢、友善和溫和。”景承和我對視,我在他眼裏看見了信任和依賴。
“你是刺蝟,無時無刻都在想著如何保護自己,但你選擇了最簡單有效的方式,就是把所有試圖靠近你的人推開,可你唯獨選擇了秦警司,知道為什麽嗎?”凱撒語重心長繼續說。“他身上有你不具備的優點,在你看見他第一眼時你就發現了,他讓你感覺到安全,他的友善和簡單讓你可以暢快心扉,在秦警司看來是你拯救了他,但你卻一直沒有告訴過秦警司,又是誰拯救了你。”
我一愣,完全聽不懂他們之間的對話,但景承擊打遊戲按鍵的手緩緩停下,顯然凱撒一針見血說出了景承從未告訴我的秘密。
“如果沒有秦警司的出現,你現在還在精神病院放逐自己,你向身邊的人解釋,你在精神病院是為了找出我的破綻,這應該是你最大的謊言吧,你不但欺騙身邊的人還在欺騙自己,我來告訴你原因,你之所以留在那裏,因為那些病患讓你踏實安心,這是防衛心理。”
“你,你在精神病院是為了逃避?”我大吃一驚。
“1905年,有許多以研究宇宙聞名於世的教授,但真正改變世界的是一個隻有26歲,趁著閑暇研究物理學的辦事員,這個人就是愛因斯坦。”聲音透露出睿智的淵博。“如果愛因斯坦把自己放逐在精神病院,那麽永遠也不會有人認識他,我無法直視天才的隕落,所以……”
“所以你讓他來找我。”景承接過凱撒的話。
“你在秦警司身上看見了自己不具備的優點和欠缺的人格,他是唯一一個能讓你敞開心扉的朋友,不,用你的話說是同類,是他讓你離開了放逐的廢墟,是他讓你重新獲得了勇氣,你欠他一次真誠的感謝,我猜這些你從未告訴過他。”
景承的沉默是驗證凱撒所說最好的證據,我嘴長的更大,我一直試圖找到我對於凱撒來說的唯一性,為什麽在那麽多人中凱撒會選擇當初還是默默無聞的我,現在我找到了答案,他需要一個能拯救景承的人。
“我,我到底有什麽與眾不同的地方?”我問景承。
“你會毫不保留的信任我,從不會質疑我任何決定,即便這個決定不符合你的原則,哪怕是觸及到你底線,但你最終都會義無反顧與我生死與共。”景承有些羞澀或者說尷尬。“知道嗎,你和精神病院那些病人其實沒有什麽兩樣,他們從不會問我對錯和結果,你與他們唯一不同的是,我可以和你正常的交流。”
對於這個回答我哭笑不得,從未想過我在景承心裏原來是這樣的定位。
“看看你都對他做了什麽?”凱撒聲音依舊平靜。“為了把他留在你身邊,你把他變成了怪物,你讓他接受了你的生存法則,你徹徹底底改變了曾經的秦文彬,反過頭你站在道德的高度上指責我,指責我去同化蠱惑那些怪物,難道你就沒有發現,你做的其實是和我一樣的事嗎?同類……雖然你口中不會承認,但我相信在你心裏我何嚐不是你的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