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四十二章 獅子和羔羊
我和蘇錦還有陸雨晴用最快的時間趕到精神病院,事情並沒有我想象中那樣危急,在後院的休息區我見到還安然無恙的景承,兩個月沒見他頭發長長了不少,藍白相間的病服以及掛在略顯蒼白臉頰上神經質的微笑讓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場景。
我在心裏暗暗長鬆一口氣,景承並沒有看到我們,他被一群患者圍在石桌前,桌上擺放著淩亂的文件,每個患者手裏都拿著一份在認真閱讀。
“我認為他就是凱撒。”
……
我們震驚的愣住,看見一個禿頭的男人把一份文件遞給景承,然後煞有其事說:“沒錯,就是他。”
“為什麽?”景承一本正經問。
“太瘦,這個人太瘦,瘦子都陰險,全都去琢磨幹壞事了,能長胖嗎?”
“你不也很瘦,難不成你也天天琢磨幹壞事?”景承挑起嘴角笑問。
“我是齊天大聖,猴子當然瘦。”禿頭男人很認真回答,說完跳上石桌抓頭撓腮。“妖孽,哪裏逃。”
“你給我下來。”一個中年婦女把禿頭拉了下來,指著手裏的文件說。“這個女人才是凱撒。”
“為什麽?”景承的平靜給人感覺他和這群精神病患者沒什麽區別。
“長大漂亮啊,比我漂亮,她是狐狸精。”中年婦女言辭鑿鑿,也不理會景承的反應,拿著文件邊打邊罵。“叫你勾引我老公,叫你勾引我老公。”
我們這才明白過來,景承居然讓一群重症精神病患者在幫他甄別誰是凱撒。
“你在幹什麽呢?”陸雨晴走過去瞪了景承一眼,從病人手裏把文件全都收起來。“這是被警方列為高度機密的C檔案,你就這樣隨隨便便給人看?”
“我沒給人看啊。”景承回頭看看我們,並沒有重逢的驚喜,他的從容鎮定真讓我有些擔心他是不是被這裏的人影響。“他們都是瘋子,而且瘋子比正常人要專注,他們往往能看到正常人看不到的細節。”
“我看你快瘋了。”蘇錦也白了景承一眼。“來的路上文彬不知道闖了多少紅燈,差一點就出車禍,大夥為你提心吊膽,你倒好躲在這裏挺清閑的啊。”
“喲,沒看出來你這麽想我,算算日子咱們分開也沒多久啊。”景承視線落在我身上,他的不羈讓我有一種回到過去的錯覺。“什麽叫我清閑,這兩個月我可沒閑著。”
“甄別有結果了?!”
“我從當年參與C檔案調查的專案組中挑選出無名於凱撒特定吻合的警員,不出意外凱撒就是他們其中之一。”景承笑了笑指著院裏的病人。“你們別歧視精神病患者好不好,我能找出這五個人,他們可是功不可沒。”
“你,你靠一群瘋子來甄別凱撒?!”蘇錦瞪大眼睛。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們都深陷其中難免會有疏漏,可他們不一樣,他們的視角和正常人不同,他們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一些東西。”景承笑嘻嘻對蘇錦說。“別忘了,我也算是半個瘋子。”
“你能不能正經點,你甄別出來的那五個人是誰?”陸雨晴問。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們。”景承搖搖頭。
“為什麽啊?”我疑惑不解。
“按照我們的推測,凱撒是一名現役警員而且就在我們身邊,如果我現在告訴你們這五個人誰,那麽你們見到這些人時勢必會有不尋常的表現,凱撒具有極強的心理分析能力,一定會從你們身上覺察到。”景承漫不經心說。“告訴你們很有可能會打草驚蛇,何況我隻是縮小了排查範圍但並沒有最終確定凱撒的身份。”
“這五個人都是我們身邊的警察?!”陸雨晴震驚無比。
“別說這件事了,你們知道越多反而事情越複雜,合適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們。”景承來回打量我們。“看情形你們不是因為想我才來的,是不是出事了?”
“出大事了。”我沒好氣回到。
景承讓周圍的病人都散去:“又有案子?”
“聽說過血月嗎?”
“吳連雍?不是已經被擊斃了嗎?”景承居然真的知道。
“假的。”我一邊喘息一邊把血月契約和最近發生的凶案告訴景承。“血月留下的最後一條線索直指你,你很有可能是血月下一個目標。”
景承聽完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整個人呆滯的坐在椅子上,以我對他的了解,他絕對不會因為案件或者是自己的安危表現出如此詫異。
“你有沒有聽我在說什麽?”我伸手在景承眼前晃動。
“啊。”景承回過神。“哦,你是說血月,血月怎麽了?”
我們吃驚的相互對視,景承明顯在走神而且反應異常遲鈍,他的敏銳和睿智瞬間蕩然無存,眼神變的空洞混沌,和我們熟悉的景承判若兩人。
“血月要來殺你!”我加重聲音。“不,應該是凱撒指使血月要來殺你。”
“你們知道凱撒和我們最大不同在什麽地方嗎?”景承麵無表情反問。
“他是罪犯,我們是警察,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是邪我們是正。”蘇錦義正言辭說。
“不,不是這個。”
“那你說是什麽?”陸雨晴問。
“我無數在夢裏見到凱撒,雖然我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每次我都會毫不猶豫用不同的辦法殺掉他,然後那種解脫和釋然會在夢想後消失的幹幹淨淨。”景承的表情很頹然,像是受到什麽沉重的打擊。“凱撒與我們不同的地方就在於此,我隻能在虛幻的夢裏才能向他複仇,而凱撒卻可以隨時殺掉我們中間任何一個人。”
“你想說什麽?”我聽的一頭霧水。
“我們現在還好好的活著,不是因為我們命大,而是凱撒希望我們還活著,如果凱撒想殺我們他會有無數次機會和辦法。”景承冷冷回答。“亦如血月留在視頻中那句話,殺戮從來都不是懲罰的最佳方式,凱撒需要的是臣服和敬畏,還有什麽比讓自己敵人臣服更大的滿足感呢?”
“你,你意思是說血月並不是要殺你。”
“是的,至少現在不會。”
“那就奇怪了,既然目標不是景承,那血月為什麽要在屍體上留下這裏的地址呢?”我眉頭緊皺。“目的到底是什麽?”
“你知道血月的目的嗎?”
“知道。”景承點點頭。
“是什麽?”我們異口同聲問。
“敬畏,讓我們學會對凱撒的謙卑和敬畏。”景承淡淡說。
“就,就這個?”我們一臉茫然。
“事實上這正是我們缺乏的東西,我們一直把凱撒視為敵人和惡魔,但從未真正去了解過凱撒,我曾經為自己的自負付出過代價,似乎我並沒有從中吸取到教訓。”
我張開嘴吃驚看著麵前的景承,完全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我相信即便所有人都向凱撒屈服,景承也絕對不會向這個至死方休的宿敵低頭,但此刻我隻從景承眼裏看到頹廢和消極。
“不可能!”我斬釘切鐵說。“凱撒的做法隻會讓我更加厭惡和憤恨,即便凱撒再強大,我隻會倒在他麵前而不是跪在他麵前。”
“憤怒是無能的表現。”
“你!”
“你們說章顧賢解釋過血月留在凶案現場的《失樂園》詩句,他的解讀很正確,但是卻忽略了一點。”景承沒有和我爭辯,聲音很黯然。“你們還記得血月留下的詩句嗎?”
聖靈啊,混沌之初您便存在。
您無所不知,展開巨大的翅膀,像鴿子一樣孵化洪荒。
願您的光明驅除我心中的蒙昧,並且支撐我的卑微。
……
蘇錦背出詩句:“章教授忽略了什麽?”
“這句詩是在隱喻獅子和羔羊。”
“獅子和羔羊?什麽意思?”陸雨晴好奇問。
“獅子代表著強大,而羔羊代表著溫順,在神的麵前凡人亦如羔羊,不過一隻羔羊的憤怒在獅子麵前脆弱的不堪一擊。”景承望向我淡淡說。“就如同你對凱撒的憤怒,在他眼裏同樣可笑和蒼白,直視你的敵人,首先要學會的是敬畏,而凱撒的確是值得我們敬畏的對手。”
“你腦子是不是壞了,在這裏呆了兩個月竟然說出這樣的話。”我把所有追捕凱撒的希望都寄托在景承身上,但不明白為什麽他在聽到血月凶案始末後會如此消除,他在我眼裏像一個毫無鬥誌的逃兵。“你要敬畏你自己去,去向那個殺了你父母還有顧宛如的凶手謙卑的敬畏去!”
“文彬!”蘇錦一把將我拉開。
事實上話剛出口我就後悔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如此衝動當著景承的麵說出這些話,他一直在壓抑內心的傷痛,並且小心翼翼不去觸碰,但我卻將他的傷口殘忍的撕裂。
“對,對不起……”
我見過景承發怒的樣子,但絕對不是現在這樣,我甚至從他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的變化,他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默默往前走。
“你去哪兒?”陸雨晴的聲音透著擔心。
“我想回家。”景承埋著頭低聲回答。“送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