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幸存者
我們在赫楚雄交給我們血月凶案資料中找到劉煜的檔案,按照上麵的地址驅車前往他所在的城市,劉煜現在的職業是郵政局一名普通的包裹分件員。
我們見到劉煜是在諾大的包裹轉運點,空曠的倉庫中隻有他一人,劉煜的工作是負責將無法查找地址以及不能回郵的包裹歸類暫存,當我們站在他麵前時硬是沒認出來,我看過劉煜的檔案,上麵的照片中劉煜文質彬彬,透著一股書卷氣。
而如今麵前的這個人卻是一頭長發,始終低垂著頭不敢與我們有任何視線接觸,他就像是這倉庫中被人遺忘的包裹,永遠都沒有人回去注意和在乎。
劉煜現在的名字叫寧平安,我猜這個名字應該是他自己取的,那場浩劫之後他最大的訴求隻剩下平平安安。
當我們出示證件時,我明顯發覺劉煜的瞳孔在收縮,那是畏懼和害怕的表現,雙手拽著衣角反複搓揉,像做錯事的孩子被大人發現一般惶恐不安。
“我們想要了解關於血月凶案的一些情況。”我開門見山。
劉煜頭埋的更低,他好像沒有聽見我說的話,轉身繼續整理包裹,我加重語氣重複一次,劉煜頭也不回說:“我不想提這件事。”
“警方需要你的協助,希望你明白這不是請求而是你應盡的義務。”我說。
旁邊的蘇錦拉拉我胳臂,估計是認為我太正式:“我們也不想打擾你,但警方目前迫切需要了解血月凶案的細節,你是唯一的幸存者,請你配合警方工作。”
“你放心,關於你的情況沒有人知道,你還在證人保護計劃之中,警方會盡全力保證你的人生安全,我們告訴郵政局是來調查失蹤包裹,所以你不用有其他的顧慮。”陸雨晴聲音輕柔。
劉煜背對著我們分揀包裹,過了好半天低聲問:“你們想知道什麽?”
“我們想清楚知道你遭遇血月後發生的所有事,確切點說,我們想了解血月作案的經過和細節。”蘇錦問。
劉煜停止了手裏的動作,一動不動站在淩亂破損的包裹前,等他轉身時我從他眼中看到焦躁和憤怒。
他站到我們麵前,捋起低垂在額前的長發,情緒失控的衝著我們質問。
“這就是經過,這就是過程……”
我們驚詫看見他額頭觸目驚心的傷疤,明顯是燙傷雖然經過整容修複,但依稀能從模糊的輪廓看出那是一個圓形的圖案。
我心裏猛然一沉,那是血月留在劉煜額頭上的烙印,那已經不僅僅是一處傷疤,而是他一輩子都無法清除和平複的噩夢。
劉煜用力拍打自己額頭。
“這就是經過……”
然後卷起袖口露出雙手。
“這就是經過……”
再當著我們的麵拉開衣服裸(和諧)露出身體。
“這就是經過……”
最後他脫掉褲子,下身赤裸的站在我們麵前。
“這就是經過!”
劉煜像失控的瘋子,張開雙手展示自己身體,並且大聲向我們咆哮。
“義務?你們的義務呢?我被抓的時候,你們在什麽地方?我被折磨的時候你們在什麽地方?現在你們給我說義務,我憑什麽要幫你們?”
我們瞠目結舌望著麵前的劉煜,並不是因為他的質問而是他全身上下觸目驚心的傷疤,兩隻手臂上分別被規整對稱的留下五個血月烙印,身體上是橫七豎八的疤痕,就像一張被割爛的畫布,我在心裏默默細數。
一共三十四處傷疤。
而劉煜裸露的下(和諧)體沒有生(和諧)殖(和諧)器,像被閹割的牲口殘忍而怪異。
我現在開始相信喬明川說的那句話。
劉煜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
“對不起。”我誠懇的道歉,但我相信這三個字比起劉煜身上那些傷疤來說,對於他沒有絲毫的意義。“我無法去體會你曾經的遭遇以及承受的痛苦,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上的,我隻能表示遺憾,但這絕對不是我們所期望的結果,我們來找你也正是為了防止你所經曆的悲劇發生在其他人身上。”
“我們知道讓你重新回憶形同讓你再承受一次痛苦,但警方需要了解案情的詳情,而你是唯一能協助警方的人,不談什麽義務和權益,最起碼你應該不會希望再有悲劇發生吧。”蘇錦的聲音裏充滿同情。
“你們從來就沒想相信過我說的。”劉煜的情緒有些平複。
“你們指的是誰?”
“警察,當年辦案的那些警察。”劉煜明顯對我們的身份有很強的抵觸。
“我們相信證據和客觀事實,你所謂的不相信可能是誤解,當然我也不排除有遺漏,所以才希望你能重述一次案發經過。”我語重心長說。
劉煜穿好衣服又恢複了之前那個沉默寡言的樣子,低垂的頭發遮擋了他的眼睛,他緩緩坐到包裹上聲音低沉。
“我可以再說一次,但也是最後一次,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再來找我,我隻想以後的日子能平平安安渡過。”
“你被列入證人保護計劃,所以我們查不到你之前的檔案,你的職業是?”蘇錦拿出筆記本準備記錄。
“記者。”
“你還記得自己遇襲當天的情況嗎?”
“我想忘掉,可身上這些傷痕無時無刻都在讓我想起當天發生的一切。”劉煜的話語中透著絕望。
“能不能詳細向我們講述一下?”
“那天我完成一起采訪準備開車回家,上車後突然有人從後座襲擊了我,那人用帕子捂住我口鼻,很快我就失去了知覺……”
回憶對劉煜來說無疑是不堪回首的煎熬,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每一個字仿佛都在痛苦中沉浸過。
我用低緩的語速向我們講述自己的遭遇,等他再一次醒來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眼睛被黑布所遮蓋,他依稀能味到空氣中彌漫著肉被烤焦的味道,還伴隨著濃重的血腥味。
他聽到有人在自己身邊走動,還有如同雨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直到後來劉煜才知道,當時躺在他旁邊的是另一麵受害者的屍體,他所聽到的水滴聲正是那名受害者從屍體上滴落的鮮血。
他開始掙紮,卻發現自己被緊緊捆綁,他眼睛的黑布就是那個時候被摘除,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任憑他大聲的喊叫也沒有人回應,那裏仿佛是一間密閉的房間,襲擊他的人好像根本不怕他的聲音會被別人聽到。
更讓劉煜害怕的是自己被剝的一絲不掛捆綁在一個冰冷不鏽鋼台麵的桌子上,雖然台麵經過擦洗但很多幹涸的血跡還殘留在縫隙間,相信這台麵經常被鮮血所浸泡。
房間的燈光很昏暗,透著黴味的氣息伴隨焦愁彌漫在空氣中,劉煜轉頭就看見另一個台子上那個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人,那人的頸部有一道細長的刀傷,鮮血就從傷口滴落在地上。
劉煜這才意識到那是一具屍體,最詭異的是屍體的額頭有像月亮圖案的燙傷,這時從燈光無法照射到的角落中,他看見一個人走過來,任憑他如何哀求那人也無動於衷,甚至都沒有看過他一眼,好像在那人眼中劉煜根本不存在。
“你見到那個人的樣子沒?”陸雨晴緊張問。
“沒有,那人戴著黑色的頭套,我隻看見那人的眼睛。”劉煜心有餘悸回答。
“身高和體型呢?”蘇錦一邊記錄一邊問。
“身高大約在1.65-1.70之間,體型有些偏瘦。”
“然後呢?”我冷靜問。
“房間裏有火盆,那人拿著一個木柄的鐵器,末端是圓形和屍體額頭上的圖案大小一樣,那人把鐵器放到火盆中,然,然後拖了一把椅子坐到我旁邊。”劉煜說到這裏聲音都在發抖。
“坐到你旁邊幹什麽?”
“磨刀!”
“……”我們抬頭相互對視。
劉煜不斷在蠕動喉結:“那人很仔細的磨刀,動作緩慢有力,刀刃每一次和磨刀石摩擦所發出的聲音回蕩在房間刺激我的耳膜,那是我經曆過最漫長的時刻,有那麽一瞬我甚至希望那人早點殺掉我,那磨刀的聲音遠比死亡讓我更恐懼,直到現在那聲音也會出現在我的噩夢中……”
秦沈峰分析過血月的心理行為,血月在追求受害者的恐懼和害怕,這些會讓其感到滿足和強大,血月雖然在製造殺戮,但真正讓血月享受的卻是殺戮的過程。
“那人還抬頭看我,一邊磨刀一邊看我,我的嘶喊和痛哭在那人麵前好像是一場表演,那人無動於衷卻又很陶醉的注視我的一舉一動。”劉煜膽戰心驚說。
“你和血月有過交談嗎?”蘇錦問。
“有過,但不是交談,是那人對我說過一些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我聽,就在那人磨完刀後,我看見那人走到火盆前凝視裏麵的鐵器,然後像在進行什麽儀式一般低吟。”
“血月說的是什麽?”
我是神權神誌神愛的結晶,
在我之前未有永恒之創造,
我將於天地一同長久,
進入者,必將斷絕一切希望……
劉煜不假思索回答,我相信這些話是他一輩子都揮之不去的詛咒,所以每一個字都亦如他額頭的烙印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