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禮物
赫楚雄親自給我下達的最後一道命令是,在景承被捕後沒有他的允許,我和專案組不能和景承有任何接觸。
我知道赫楚雄在擔心什麽,事實上他的擔心是對的。
我不認同景承的做法,但我不清楚如果景承開槍的時候我在場,我會不會真的去阻止他,畢竟凱撒奪走了他所有在乎和珍惜的一切,我猜他開槍的那刻腦海裏一定什麽都沒有想。
什麽道德底線或者是法律準則等等一切都變的蒼白,他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複仇,其實我應該想到他不遺餘力追捕凱撒近十年,等的就是這一刻。
赫楚雄臨走時單獨見我,按照原計劃我們是利用宮文心誘捕凱撒,計劃很周全和詳實,隻是結果出乎我們所有人預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赫楚雄猝不及防。
我不清楚他是在為凱撒沒有得到法律審判而遺憾,還是在擔心景承,房間裏繚繞的煙霧中,站在窗前的赫楚雄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您清楚他經曆過什麽。”我開門見山。
“你認為我該怎麽做?”赫楚雄背對著我反問。
“我記得您說過,民眾需要英雄來堅定信仰和正義,他拯救了太多的人,為此也付出了我們都無法體會的痛苦和代價,至少……至少您應該讓民眾知道真相。”
“真相?什麽真相?”赫楚雄雙手背負在身後轉身看向我。
“他是英雄,應該得到尊重!”我加重聲音。
“他是一名槍殺孕婦的凶犯!就在三天前他還在眾多目擊者的麵前開槍行凶。”赫楚雄不怒自威擲地有聲。“你要我告訴民眾什麽?告訴民眾,警方一直在袒護殺人凶手?”
“您知道這不是真相。”
“真相需要證據,你有證據嗎?”
我一時啞口無言:“您,您打算怎麽處置他?”
“秦文彬,注意你的用詞,我沒權力處置任何人,我的權力是法律賦予的,隻有法律才有權審判他人。”赫楚雄指著我身上的製服。“在任何時候你首先要告訴自己,你是一名捍衛法律尊嚴的警察,民眾需要的是公正和秩序,任何淩駕於法律之上的自發正義都是錯誤的行為!”
“我,我是說,能不能換一個其他的方式。”
“什麽方式?”赫楚雄一臉嚴肅直視我。“有話直說,不要支支吾吾。”
“上次您安排他去帕勞,要不,要不這一次給他換一個地方,比如……”
啪!
赫楚雄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
“就憑剛才這句話,你根本沒有資格穿上這身製服。”赫楚雄怒不可歇大聲嗬斥。“上次葉良月是畏罪自殺,我安排他去帕勞是為了繼續追蹤幕後主使,這一次呢?他當著十幾個目擊證人的麵,在眾目睽睽之下開槍,即便站在他麵前的就是凱撒,他也沒權力開槍殺人。”
“我不認同景承的做法,但當時……”我突然愣住,眉頭一皺意識到赫楚雄突然見我還有其他事。“您,您剛才說即便站在景承麵前的是凱撒,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按照之前的計劃,我們向宮文心透露R願意和警方合作,迫使宮文心與凱撒取得聯係,跟蹤宮文心的便衣警員證實她在機場買了手機後,撥打了一個電話。”
我點點頭:“景承推測宮文心不會輕舉妄動,她必須得到凱撒的指示,事實上結果也證明了景承的設想,在燕棲大廈的人正是凱撒。”
“死者叫韓成,五十二歲,職業是一家教育培訓機構的創始人。”赫楚雄把一份檔案遞到我麵前。
“原來凱撒真正的名字叫韓成。”我喃喃自語。
赫楚雄在沉默,我在他臉上看不出絲毫的興奮,長達十年的追捕,即便最終找到的是一具屍體,相信也能讓赫楚雄釋懷。
檔案中有韓成的照片和個人資料,我曾在心裏不止一次勾畫過這個惡魔的輪廓,但怎麽也沒想到,惡魔竟然會是一個不起眼的普通人。
“這是在現場找到的韓成手機。”赫楚雄把裝在證物帶中的手機推到我麵前,停頓了良久聲音低沉。“技術人員分析過手機,裏麵並沒有和宮文心的通話記錄。”
我頓時大吃一驚:“不可能,當時您也在場,我用宮文心的手機撥通裏麵唯一號碼,監控中隻有韓成接通了電話。”
“你聽見韓成的聲音了?”赫楚雄反問。
我搖搖頭。
“你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接電話的就是韓成,監控視頻隻能證明在同一時間韓成接到過電話,這僅僅是巧合而已。”
“您,您想說什麽?”
“宮文心的電話不是打給韓成的。”赫楚雄很肯定回答。
“韓成當時把槍藏在報紙下麵……”
“警方沒有在現場找到槍,報紙下麵什麽都沒有。”赫楚雄打斷我。
“還有監控視頻。”我據理力爭。“韓成親口承認自己就是凱撒。”
“警方的計劃是在確定凱撒身份後實施抓捕,所以監控視頻是直接接入茶餐廳的攝像頭,是的,當時我們都聽到韓成承認自己是凱撒,但在法庭上我們的證詞沒有說服力。”
“可以用茶餐廳的監控記錄。”
赫楚雄麵色艱難:“警方在調取茶餐廳監控記錄時發現,監控設備的存儲器不見了。”
“什麽?!”我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那,那現在該怎麽辦?”
“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怎麽辦,而是我必須給公眾一個交代。”
“什麽交代?”
“韓成的手機沒有和宮文心通話,他也沒有持槍,也沒有監控記錄證實他和景承的談話內容,拋開這些民眾隻會看見一件事。”
“什麽事?”
“景承在燕棲大廈無故槍殺一名無辜群眾,他已經觸犯了法律,必須依法嚴懲。”
“不,這不是真相。”我頓時方寸大亂。
“我知道,這一次我們以為可以抓到凱撒,但事實上隻不過是凱撒安排好的陷阱,如今不光是景承,我們每一個人都在這個陷阱中。”赫楚雄臨危不亂對我說。
“您是說有人在景承開槍後,趁著現場混亂偷偷調換了韓成的手機,還有帶走了韓成的槍和監控存儲設備。”
赫楚雄點點頭:“如果沒有這些證據,那麽景承就是板上釘釘的殺人凶手,加之之前槍殺孕婦葉良月,等待他的將會是死刑!”
“我該怎麽做?”
“去做景承曾經為你做過的事,當初是他幫你洗脫嫌疑還你清白,現在他需要你做同樣的事。”赫楚雄重重歎息一聲,又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我今天找你來,就是要你無論如何也要找出指控韓成的證據,你想要救景承這就是唯一的辦法。”
“我馬上著手開始調查,您還有什麽指示?”
“凱撒這一次的目標是景承,他用另一種方式在懲罰對抗自己的鬥士,如果我們沒有證據證明景承的清白,這個一直在黑暗中守護正義和光明的騎士,會被我們親手送上死刑台,這對於我們來說,無疑是最大的諷刺和羞辱。”赫楚雄聲音黯然,沉默了很久抬頭看我,不像是命令更像是懇求。“答應我,一定不能讓景承有事。”
“是!”我挺胸聲音短促有力。
砰!
門被蘇錦推開,她急匆匆衝進來甚至都忘記敲門,上氣不接下氣:“出,出事了,剛剛接到通知,看守所發生爆炸,景承受傷已經被送到醫院。”
“看守所發生爆炸?”赫楚雄大吃一驚。“是意外還是襲擊事件?”
“目前警方已經介入調查,具體情況暫時還不清楚。”蘇錦氣喘籲籲回答。
“景承為什麽會受傷?”
“有人提審景承,反饋回來的初步情況顯示,爆炸物是在提審室外被引爆。”
赫楚雄讓我帶隊立刻趕往看守所,到達現場後發現爆炸源距離提審室不到十米,如果距離再近點景承會直接被炸死。
“提審景承的是誰?”我問看守所的獄警。
“不,不清楚,負責押送嫌疑人的獄警在爆炸中身亡。”獄警搖頭說。“技術科正在恢複監控。”
“你們簡直是玩忽職守,提審犯罪嫌疑人難道就沒有記錄嗎?”我勃然大怒。
“有監控視頻,不過在爆炸中受到損壞,技術科正在搶修恢複。”
“爆炸為什麽會導致監控設備損壞?”陸雨晴追問。
“防爆專家分析過現場,證實被引爆的炸彈是電磁脈衝炸彈,一旦被引爆後透過電磁波主要針對電子設備進行幹擾破壞,會直接導致設備失效或永久損壞。”獄警解釋。
“提審景承的人不想警方追查到自己的樣子。”蘇錦說。
“沒道理啊,任何人出入看守所都必須登記,而且想要提審犯罪嫌疑人還得有相關手續,這個人為什麽能在不登記的情況下進入看守所呢?”我眉頭緊皺喃喃自語。
“秦隊,監控視頻恢複了一部分。”一名警員跑來報告。
我們連忙趕到監控室,從模糊閃爍的視頻片段中,看見提審景承的是一個穿風衣的男人,他戴著的帽子剛好遮擋了臉。
男人在提審室見到景承時,我竟然發現景承露出平靜的微笑,很顯然他是認識這個男人的。
景承很像刺蝟,總是會先豎起尖刺抵禦一切試圖靠近自己的陌生人,這種自我防備源於他缺乏安全感,所以在任何時候景承都處於防禦狀態。
能讓景承放下這種防備的人很少,至少我算其中之一,當然還有蘇錦和陸雨晴以及赫楚雄,這些都是能讓景承信任的人,不管提審景承的神秘人是誰,他都有讓景承放下防備的能力,這個人同樣也被景承信任。
以我對景承的了解,他的笑容有很多種含義,而此刻洋溢在他嘴角的笑意明顯沒有任何攻擊力。
這樣的笑容我相信蘇錦她們也很熟悉,因為景承對我們就是這樣的笑意,但我絞盡腦汁也實在想不出,除了我們之外還有誰能讓景承如此的平靜和善。
“你怎麽來了?”我在斷斷續續的視頻中聽見景承的聲音,他不但對這個男人很熟悉,而且關係非同一般。
畫麵裏是那個男人在和景承交談,但視頻損壞太嚴重,我們聽不清他們交談的內容,忽然景承的表情大變,猛然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用震驚的表情望著對麵的男人。
“你是誰?”這是我聽到景承最後的一句話,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們不知所措,前一刻他還表現出熟知,可後一刻景承的表情明顯充滿陌生和驚詫。
緊接著景承捂住頭表情分明很痛苦,掙紮幾下後到底昏厥,仿佛是受到什麽嚴重的刺激,但我實在不敢相信還有誰能刺激到景承。
視頻中的男人在閃爍的畫麵中慢慢走到景承麵前,就蹲在他的旁邊,我聽見他模糊不清的聲音。
我為你來凱撒的禮物,希望你能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