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滅門
我在停屍間躺了整整一晚,就睡在冰冷的三具屍體旁邊,或許在別人看來這個舉動極其的荒謬甚至有些詭異,但我以凶手的視角重新去審視身旁的屍體,漸漸我能體會到凶手的冷漠和殘酷。
一個可以在屍體旁邊等待4小時,僅僅是為了等到屍體僵硬,凶手的耐心和心理扭曲程度超乎想象,如果殺人隻是過程那麽最後呈現在我們麵前的死者姿勢才是凶手想要的結果。
這不是單純意義上的處決殺人,更像是某種儀式,在冰冷的解剖台上我的思緒反而變的清晰,但我始終想不明白到底什麽儀式和船有關。
長時間躺在解剖台上後背僵硬疼痛,我嚐試換一個姿勢偏頭時候剛好看見男死者的臉,事實上那已經不能算是臉,幹涸的血跡凝固在對穿到後腦的窟窿中,我心裏莫名一緊多少還是有些懼怕。
我把視線從男屍上移開,忽然想到一件事猛然從解剖台走下來,重新查看另外兩具屍體後神情大變。
連忙打開停屍間的門,外麵是早已等著我的蘇錦和陸雨晴,旁邊站著的梁定國看見我表現有些吃驚,他的視線不由自主看向我身後。
“秦,秦隊,你,你昨晚一直在裏麵?”他似乎對我的行為很錯愕,相信在他的辦案經曆中我這樣的舉動屬於無法理解的。
“凶手射殺被害人之後還特意為其換上衣服,之前我們推測凶手這個舉動是為了掩飾死者身份,包括凶手從後腦開槍導致死者麵容毀壞其目的是一樣的。”我來不及向梁定國解釋,聲音急切說。“可是我們一直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細節。”
“什麽細節?”陸雨晴問。
“凶手在第一封信中留下線索引我們找到第二起凶案現場,說明凶手並沒有掩飾自己行為的舉動。”我快速回答。
“凶手希望我們參與整個行凶過程,可凶手卻在有意掩飾死者身份,這和凶手的心理特征不吻合。”蘇錦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說明我們之前的推測有偏差,凶手損毀被害人的臉以及換衣服的舉動並非是為了掩飾死者身份,而是還有其他原因。”
“仔細想想的確蹊蹺,凶手在葛宏帆的船上行凶,而被害人又是葛宏帆的子女,他早晚都會知道被害人的身份,凶手何必要多此一舉掩飾死者身份呢?”梁定國也疑惑不解。
“這就是關鍵,凶手知道死者的身份早晚都會被確定,凶手根本沒想過掩飾,而是在拖延我們確定死者身份的時間。”我點點頭說。
“凶手已經完成了行凶,為什麽還要拖延時間?”梁定國依舊迷惑。
“不知道,不過這起凶案應該還沒有完全結束,凶手還有其他事要做,在完成之前不能讓我們確定死者身份。”我心煩意亂在長廊來回走了幾步,停在梁定國麵前。“死者背景資料可查到?”
梁定國沉穩點點頭拿出幾份檔案交到我們手中告之。
男受害者名叫葛安平,35歲,職業外語教師,兩位兩名女死者是其親妹妹,葛安秋,30歲,職業平麵設計師,葛安春,28歲,職業出版社編輯。
“兄妹三人都沒有居住在海城市,而且背景清白沒有任何不良記錄,調查過程中了解到他們與周圍同事關係良好,甚至都沒有發生過口角爭執。”梁定國說。
“從檔案資料上看兄妹三人都是普通人,到底什麽原因會讓他們被凶手選中呢?”蘇錦一邊看著檔案一邊自言自語。
“教師、設計師、編輯……”我在嘴裏重複死者的職業,愁眉不展說。“凶手顯然不是為了錢財,既然死者是被處決的方式殺害,那麽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仇殺,但兄妹三人不可能和人結仇,凶手殺他們的動機到底是什麽?”
“還有一個你們忽略的問題。”陸雨晴在旁邊說。“既然兄妹三人並沒有居住在海城市,為什麽會突然全都回來呢?”
我想到葛宏帆,目前就解答這些問題的人隻有他,梁定國告訴我們,在調查死者背景的時候他同時也對葛宏帆進行了調查,葛宏帆中年喪妻後並沒有再娶,葛家三兄妹都是他一手帶大,因此對子女感情很深,同時三兄妹對葛宏帆也是極其孝順,在旁人看來這是令人羨慕的一家。
“去醫院見葛宏帆。”我聲音堅定。
“現在?”蘇錦麵露難色。“他昨天才得知子女被殺的事實,以他的年紀承受如此大的打擊我擔心他身體……”
“凶手在利用死者拖延時間,說明凶手還有其他沒完成的事,現在葛宏帆是凶案最關鍵的突破口,等待的時間越長留給凶手的機會就越多。”我打斷蘇錦。
“他都六十多歲了。”陸雨晴在旁邊也不讚同。“一夜之間從兒女承歡膝下變成孤苦伶仃,是不是應該給他一點平複的時間。”
“秦隊,我也認為……”
“幹什麽?”我麵色一沉瞪著他們。“凶手還逍遙法外,你們還有閑工夫考慮別人的感受?多愁善感別當警察,你們的憐憫既沒用也廉價,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是在幫凶手。”
梁定國有些驚訝,我猜他應該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畢竟他熟悉的我是在聚光燈下擁有崇高人格的英雄,看見他如今的樣子讓我想起兩年前的自己,相信蘇錦和陸雨晴應該對此不會意外,她們知道真正的我是什麽樣。
她們是善良和充滿人性的,可在殘酷的事實麵前這些優點反而成為製約她們的缺點,兩年前那個人已經用事實糾正過她們的錯誤,所以等我說出這些話時她們選擇了妥協。
在醫院見到葛宏帆,病床上的他如同行將朽木的病人,雙眼沒有絲毫光澤和生氣,才一天時間他整個人蒼老的令人心酸,呆滯的目光仿佛充滿了混沌仿佛還沒有完全接受現實。
“葛先生,雖然現在找你了解情況並不合適,但為了盡快抓到凶手,希望你能和警方配合。”我拖了一把椅子坐到病床邊,開門見山直接問。“警方並沒有公布10.25凶案的細節,為什麽你會到警局認領屍體?”
葛宏帆默不作聲如同沒有靈魂的軀體在病床上一動不動,我的問話沒有引起他絲毫反應。
“凶手目前在逃,而且警方可以肯定凶手還會繼續犯案,如果不盡早將凶手緝拿歸案,還有更多無辜的人遭遇和你一樣的不幸。”我沒有時間去安慰他,即便心裏也於心不忍但還是單刀直入說。“人死不能複生,你改變不了任何結果,現在你唯一還能為死者做的就是協助警方盡快破案,凶手伏法才能還死者一個公道。”
葛宏帆手指輕微抽搐一下,應該是我的話觸動了他,蠕動了幾下嘴唇發出悲憤欲絕的聲音。
“7號是我生日,三個孩子特意回來陪我過壽,9號他們各自回家,這三個孩子都挺懂事都會到家後給我打電話報平安,可當晚我卻一個電話也沒接到,我以為他們回家太累忘了可第二天打電話發現他們手機全都關機,我以為他們工作忙就沒放心上,但是直到11號他們的手機一直都關機,我就預感到事情不對勁,12號我聽說海域發生了凶案,涉案的船也是我的而且船上有三名死者,我當時就慌了神所以才跑到警局核對,沒想到……”
葛宏帆說到這裏老淚縱橫,我和其他人對視一眼,從葛宏帆的講述可見三名受害者在9號當晚就被凶手挾持。
“你過壽的時候和他們交談中可有發現什麽不尋常的地方?或者說他們有沒有提到身邊發生過什麽可能危及安全的事?”我繼續往下追問。
“他們媽死的早,三個孩子是我一手帶大,我靠一條船起家摸爬滾打幾十年家境還算殷實,沒指望孩子能大富大貴隻希望他們平平安安,老大教書育人受人尊重,老二喜歡搞設計,老三性子靜喜歡看書最後當了編輯,我都依著他們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三個孩子性子都忠厚本分根本不可能和人結怨。”葛宏帆摸了一把臉上眼淚聲音哽咽說。“一家人團聚他們三兄妹都說著各自工作上的事,我就帶著孫子孫女樂嗬,好好的一家怎麽……”
“等等,你剛才說孫子孫女?”我正打算給葛宏帆遞紙巾,突然一怔打斷了他的話。“回來的不止他們三兄妹?”
“他們都帶著各自一大家回來……”葛宏帆說到一半也反應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聲音透著惶恐的乞求。“警察同誌,我孫子孫女可有下落?”
我心裏咯噔一下甚至都來不及回答葛宏帆,站起身就往病房外麵走,等到梁定國跟出來連忙問:“你調查死者身份背景,三個死者的配偶和孩子可有消息?”
梁定國搖搖頭:“11號之後就再沒人見過死者和各自的家庭成員。”
“凶手利用死者的身份拖延時間,目的就是為了……”蘇錦大吃一驚目瞪口呆。
“為了爭取時間處決三名死者的其他家庭成員!”陸雨晴大驚失色。
“有,有多少?”我聲音顫抖問梁定國。
“葛安平的妻子和兩個孩子,葛安秋的丈夫和一個兒子,葛安春才結婚不久小孩剛一歲,加上她丈夫一共……一共還有七人下落不明。”梁定國聲音越說越小。
“凶手打算滅門!”蘇錦心急如焚。
“可凶手明明有機會和能力在船上一次性處決所有人,為什麽還要拖延時間,意義何在呢?”陸雨晴冷靜說。
“凶手在凶案現場留下有司芬克斯圖案的信,這是凶手留給我們的線索和謎題,答對謎題可以救人如果答錯……”我停住腳步驚愕抬起頭。“凶手並沒有拖延時間,而是把時間留給了我們,如果無法破解凶手留下的謎題,那麽剩下的七個人都會被處決。”
“第一封信的數字已經被破譯,可其中並沒有提到剩下七個人的下落。”蘇錦抿著嘴煩躁不安。
“第一封信中的數字我們雖然破譯,可卻錯過了時間,所以葛安平三兄妹被處死,剩下七人的生死隱藏在第二封信中。”我懊悔不已到現在才明白凶手的企圖。
“第二封信裏隻有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根本不明白凶手想要表達什麽意思。”陸雨晴聲音急切。
我揉著額頭在醫院長廊上來回走動,嘴裏一直反複不停念叨那句話。
看看我的功績,連神都會為之折服。
我越是努力去思索反而越無法集中精神,我從來都厭惡把生命當籌碼的遊戲,可凶手卻顯然樂此不疲,如今七條人命的生死就隱藏在這句話中,時間每過一秒他們生還的可能就愈發微弱。
突然一個警員急匆匆跑過來,因為太著急險些撞到了醫院護士,踉踉蹌蹌跑到我們身邊。
“對宏帆海運公司調查中有了新的發現,在9號有人通過網絡預訂了宏帆海運公司的一艘船,並且全款支付了運費,要求把指定貨物先搬運上船,這艘編號為宏738的船就是發現凶案的船,已經查明運送的貨物為大量幹冰和汽油。”
“凶手是預謀行凶,每一步都提前安排好。”梁定國點點頭一臉嚴謹問。“還有什麽發現?”
“宏738被證實在12號被盜,但海警沿海監控雷達顯示,在12號除了宏738駛入凶案海域之外,還有另一艘船在該海域出現過,我們調閱了所有航運公司船隻出入登記,發現的確有一艘船在12號淩晨7點前往過凶案地點,並且在早上10點返回。”
“等會,凶手和被害人乘坐宏738達到凶案海域,凶手在行凶後為了等屍僵出現在船上逗留4個小時,但是一切都完成後宏738號一直停留在海上,那麽凶手又是如何離開的呢?”蘇錦眉頭一皺問。
“另一艘船是去接凶手返回的!”我眼睛一亮連忙轉身問警員。“既然有出入登記,淩晨7點離開碼頭的船登記人叫什麽名字?”
警員和我對視表情有些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倒是說話啊。”我加重聲音問。
“另一艘船是被警方征用的,有警員出示警官證要求征用船隻協助破案,因為事關重大船隻管理員還特地向警方核實,在確定警員身份後提供了船。”
“我們自己的人?!”梁定國大吃一驚,半天沒回過神。“這,這不可能啊,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接到秦隊你們那邊的協查通報呢。”
“既然是警方征用,也應該登記姓名和警員編號,征用船的人叫什麽?”我也感覺太離奇。
“警,警員編,編號是……”警員支支吾吾。
“立正!”我看警員猶豫不決的樣子頓時勃然大怒:“有點當警察的樣子,還有七條人命生死未卜,你有什麽不好說的。”
“報告。”警員挺胸收腹大聲回答。“登記的警員編號是504857,警員姓名秦文彬!”
……
我頓時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這一次輪到我支支吾吾,蘇錦和陸雨晴還有梁定國也同樣吃驚的看向我。
征用船隻的時間我正在局裏主持案情分析會議,有人借用我的身份瞞天過海,好半天我才平靜下來,不管這個人是誰很顯然知道我會來而且對我很了解。
這艘船極有可能從凶案現場帶走了凶手,如果推測成立那麽凶手就是有備而來。
“報告,這本警官證在案發後在本市一家酒店再次出現,並且在酒店訂了一間房間。”警員說。
“有沒有退房?”我頓時來了精神。
“沒有,就在我來之前才剛好酒店確定,持有這本警官證的人剛續了一天房費。”
雖然我感覺整件事似乎太不符合邏輯,但事態緊急全然顧不了太多。
“梁隊,麻煩你帶人立刻包圍酒店,不管這個人是誰一定和凶手有關,這是那七條人命生死安危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