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命運的齒輪
已經來不及等到蘇錦帶人趕到,這恐怕也是景承給我講那個故事的原因,他把時間計算的恰到好處,因此並不介意我通知蘇錦。
“不打算和我一起嗎?”停在未央湖邊的景承回頭問我。
我依舊沒有選擇的餘地,想起杜近的死生怕景承會再用他的方式去解決問題,硬著頭皮跟在他身後向鍾樓走去。
夜色中被燈光點綴高大雄偉的鍾樓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麵,景承亦如未央湖的湖水波瀾不驚,在路上他甚至還有心情向我介紹鍾樓,這是羅馬建築群裏唯一一座哥特式建築,在法學院任何一處地方隻要抬頭就能看見這座高大的鍾樓。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頂層四麵直徑六米的鍾,每隔一小時報時一次,站在鍾樓能俯視整座法學院。
景承應該算不上是合格的向導,至少他的講解並沒有提起我的興趣,走上鍾樓發現通往頂層的鐵門已經被打開,踩踏在鐵台階上很容易發出聲響,但景承並沒有刻意減輕自己的腳步,在空蕩蕩的鍾樓頂層,我們的腳步聲大亂了巨大齒輪轉動的節律,傳遞回蕩到鍾樓最高處。
我下意識把手放進衣服中握住槍,但景承卻不以為然走在前麵,走上最後一層,用於維修大鍾的鐵橋懸空在眾多相互咬合的齒輪中間,我看見站在鐵橋對麵的蕭映真。
她的後麵就是巨大的時鍾,指針的陰影將她籠罩其中,我又看見她那扭曲邪惡的微笑偏偏會出現在一張美豔動人的臉上,顯得格外陰森猙獰。
蕭映真的手握著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刀刃把一根繩索切割的隻剩一絲相連,隻要她稍微用力繩索便會被割斷,對於我和景承的出現她多少還是有些慌亂。
即便是我也能看出她正在努力控製自己慌張不安的情緒,想起上一次她逼迫我燒死魏平海我頓時勃然大怒,剛掏出槍打算將她抓獲卻被景承一把拉住手。
景承的注意力並沒有在蕭映真的身上,他看著懸空的鐵橋下方,一個虛弱無力的人被捆綁著,從他嘴裏不斷滴落出鮮血,我這時才留意到鐵橋中間赫然有一截被割斷的人舌。
蕭映真控製著這人的生死,隻要她切斷繩索那人便會從鍾樓頂層掉落下去。
忽然一陣窸窣聲從陰暗的角落傳來,月光穿過烏雲從巨大的玻窗中投射進來,在蕭映真的旁邊一個女生瑟瑟發抖蜷縮在牆角,我一眼就認出是葉良月,她神智有些呆滯麻木顯然是受到長時間的折磨摧殘意誌已經完全崩潰,她的雙手被緊緊捆綁脖子上套著絞索,臉上是已經幹涸的淚水。
“你們怎麽會找到這裏?”蕭映真的聲音充滿了疑惑。
“他就是死亡名單上最後的目標吧。”景承這一次居然沒有露出那種令我都懼怕的笑容,依舊很平靜問。“葉文德夫婦罪名是偽證,莊怡秋的罪名是同性戀,魏平海的罪名是貪婪,我想知道韓鬆的罪名是什麽?”
“韓鬆是在職官員,任職期間權力私相授,利用職務之便收受賄賂。”蕭映真脫口而出。
“又是一個罪有應得的人。”景承居然笑了沒有絲毫同情之意。“按照十二表法的規定,他應該會被你處於絞刑,你是打算在淩晨動手嗎?”
“你來這裏不是打算救他?”蕭映真很詫異。
“救一個貪贓枉法的人?”景承笑著搖頭聲音很輕鬆。“我來這裏還有其他事要做至於韓鬆你隨意,我和凱撒之間至少有一點是相同的。”
“什麽相同?”蕭映真問。
“我也不允許有人會獲得他的器官。”景承笑意斐然回答。“我認為他就該被徹底的毀滅,最好是挫骨揚灰丁點都不剩。”
“你是害怕凱撒的肉體和精神傳承下去。”蕭映真冷笑。
“害怕?”景承笑的更歡愉好半天才忍住。“關於害怕這件事我們最後再說,還是先說說你吧。”
“你想說什麽?”蕭映真問。
“凱撒認為死亡隻是懲罰的方式,他真正需要的是懺悔的滿足感,在他製定死亡名單的時候,一定告之過你在處決前應該給他們一次懺悔的機會,作為凱撒的門徒你們好像忽略了這一點。”景承指了指被吊著的韓鬆。“在凱撒的安排中給韓鬆的懺悔是什麽?”
“他利用權力不勞而獲,凱撒留給他的懺悔是,既然他的雙手習慣了索取,那麽隻要他能把雙手如同向別人索取錢財那樣,伸入轉動的齒輪之中,他若是最終承受住肢體被碾壓粉碎的痛苦,便可以放過他。”
“為什麽不試一試?”景承看著蕭映真一本正經問。
“你幹什麽?!”我大吃一驚,拉住景承在他耳邊小聲說。“我們是來救人的,你打算教唆蕭映真殺人?”
“你認為她還需要我教唆嗎?”景承苦笑一聲反問。
“我認為死亡才是最徹底的懺悔。”蕭映真一邊說一邊把葉良月拉到身邊,葉良月渾身恐懼的發抖,我甚至能聽見她牙齒磕碰的聲音,她的雙腳懸在鐵橋的邊緣,隻要蕭映真稍微用力她就會掉落下去。
蕭映真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鍾,距離淩晨還有十分鍾,她猶豫了一下手術刀用力切割下去,韓鬆吃力的抬頭用驚恐的目光注視著她,用盡最後的氣力掙紮,可被割去舌頭他無法發出聲音。
韓鬆的恐懼讓蕭映真異常滿足,陰暗中她如同覬覦生命的惡靈,韓鬆掙紮的越厲害,捆綁他的繩子在刀刃下摩擦的也越快。
哢!
最後一絲相連的繩索終於被割斷,韓鬆嘴裏發出一聲模糊刺耳的慘叫聲,整個人猛然掉落下去落在轉動的齒輪中,巨大的機械力瞬間把他卷入其中,我甚至都沒聽見他發出的哀嚎,驚恐萬分眼睜睜看著韓鬆被齒輪碾壓成肉泥,隻有骨頭碎裂的聲音在響起,每一聲都讓人毛骨悚然。
血肉之軀無法阻擋齒輪的轉動,蕭映真得償所願完成了對死亡名單上每一個人的處決,葉良月撕心裂肺的慘叫才讓我回過神,她的視線剛好看見沾滿血肉的齒輪,隨著轉動齒輪漸漸被染成觸目驚心的血紅色。
她崩潰的捂住雙眼,一聲聲嚎叫回蕩在鍾樓之中,我憤恨的舉起槍雖然手抖的厲害,蕭映真卻已經躲在葉良月的身後。
隻有景承是平靜的,他甚至都沒有去看一眼韓鬆血肉模糊的屍骸,自始至終目不轉睛注視著蕭映真。
“你不認為自己很可悲嗎?”景承看著蕭映真淺笑。
“你什麽意思?”蕭映真躲在瑟瑟發抖的葉良月身後,聲音有些慌亂。
“時間對於凱撒有特殊的意義,在計劃中韓鬆必須要在15號淩晨被處決,你不但沒有遵守凱撒的要求,而且還違背了他的教義,你根本沒有繼承凱撒的思想和變態的精神,從某種程度上說,你不算是他合格的門徒,甚至你都不該算是凱撒的門徒。”
“我處決的是罪人,至於我用什麽方法並不重要。”蕭映真理直氣壯。
“凱撒需要的是傳承,讓人對他敬畏和膜拜,而你的行為和拙劣的殺人狂沒什麽區別,你這樣的做法在凱撒心中隻會讓他蒙羞,你在玷汙凱撒一直引以為豪的黑暗哲學。”景承摸了摸下巴來回走幾步,重新望向蕭映真。“最後處決韓鬆的地方也是凱撒提前就安排好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告訴過你和杜近選擇這裏的原因。”
“榮耀和輝煌總是建立在廢墟之上。”蕭映真聲音冰冷回答。
我眉頭一皺忽然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凱撒同樣具有心理分析和行為評估的能力,他知道杜近會把這句話留下,很明顯這句話並非是告訴杜近和蕭映真……而是告訴你!”
“這就是杜近和蕭映真可悲的地方,凱撒知道我能猜出這句話的含義,同時他也心知肚明蕭映真不會尊崇他的教義。”景承看向蕭映真露出嘲諷的笑容。“在凱撒心目中,自始至終都沒有承認你們是他的門徒,你和杜近不過是棋子,為他完成死亡名單的棋子,可悲的是,這份死亡名單上並非隻有四個人!”
“還有其他人?!”蕭映真很吃驚問。
聽到這裏我心裏咯噔一下:“凱撒從一開始陷害的是我,但我始終沒想明白,為什麽要讓我去精神病院帶走你……我,我現在明白了!”
我本來對準蕭映真的槍口轉向景承,用無奈和糾結的目光注視著他,景承看了看黑洞洞的槍口對我淺然一笑。
“我是警察!我必須履行自己的使命和職責,不管是誰都必須得到法律的審判。”我帶著歉意盡量讓自己有勇氣和景承對視。“在蘇錦來之前,我不會允許你做任何事!”
景承聳聳肩淡淡一笑主動向後退了幾步,仿佛用這樣的方式向我妥協,突如其來的變故反而讓蕭映真疑惑不解。
“死亡名單上還有誰?”她聲音沒多少底氣。
我轉頭瞟了她一眼,蕭映真落在我眼裏的確很可悲,如果真要去區分怪物的等級,那麽凱撒和景承絕對屬於頂級的獵食者,景承和凱撒能推測出彼此的心理和行為,整件事從凱撒被抓後開始策劃,凱撒選擇杜近是因為他能幫其傳遞消息。
從國外召回蕭映真因為她可以利用職務之便調查器官匹配受體,同時蕭映真也是一名合格的處刑者,她能為凱撒負責處決死亡名單上的目標。
但是!
但是杜近和蕭映真都有太明顯的性格缺陷,杜近的軟弱和膽怯,蕭映真對死亡的貪婪和自以為是,這都導致他們並不是凱撒心目中可以傳承的門徒。
“要知道凱撒的變態在於他完全是根據自己的法則來決定目標,違反他的法則被視為不可饒恕罪行。”我舔舐嘴唇停頓片刻後對蕭映真說。“而你和杜近都觸犯了凱撒的法則,在凱撒的死亡名單上還有杜近和你的名字。”
“不,不可能!”蕭映真獰笑但笑聲輕微的顫抖。
“在你眼裏,我是可以任意你擺布的棋子,你以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殊不知很可悲的是,你同樣也是凱撒棋局中的棋子,這盤棋局從我去精神病院帶出他那天開始,自始至終和凱撒博弈都是他。”我目光轉向景承重重歎了一口氣。
景承很優雅的對我笑,完全看不出獵食者的殘暴和戾氣,凱撒讓我去精神病院帶出景承,事實上我喚醒並釋放了最危險致命的怪物,因為凱撒知道但凡和他有丁點關係的餘孽,景承勢必會趕盡殺絕,這一次不管景承願不願意,他都將成為凱撒真正的處刑者。
所以凱撒會在最後留下那句話。
榮耀和輝煌總是建立在廢墟之上!
這並不是留給杜近和蕭映真鼓勵的讚許,而是他們被處決的罪名,凱撒在同樣的時間用同樣的方式,把景承帶回同一個地點,時間的齒輪又讓景承站到了七年前命運的十字路口,但這一次凱撒提前為景承做出了選擇,榮耀和輝煌一直都是留給景承的,而杜近和蕭映真就是景承需要摧毀的廢墟。
扳機的冰冷讓我手指有些生硬,不曾想到我居然會持槍對準麵前這個從未拋下我的同類,我用近乎於乞求的聲音說:“景承,我答應過陸雨晴,無論如何不能讓你變成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