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慎將心遺失
落地窗外的天色,自陰霾轉為夜晚般的幽暗,入秋以來的第一場雨,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滂沱墜落。
滿腦子都是剛剛看到那誇張畫麵的木沉香,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外麵已然下起大雨,但是她心裏的風雨卻絲毫不遜色於外麵的急風驟雨之勢。
但再大的風雨也終要止歇,在外麵仍然冷雨傾盆的時候,臉色蒼白的小女人眼底卻已風停雨霽,情迷意惘的迷霧漸漸消散,最終隻餘一派荒涼的清冷。
心裏有個聲音在不斷提醒催促著她站起來,要盡快離開這個總是會迷亂了她心智的金色牢籠。
強撐起虛軟無力的身子,木沉香看了眼昨夜就已經被布雷恩撕碎得再不能穿的衣服,匆匆翻出手機率先撥通歐陽睿峰的電話,不想他卻身在外地無法及時趕來。
遲疑須臾,她便又按下另一串腦海中浮現的號碼。
當她翻出件布雷恩的襯衫穿上,遮去身上羞人痕跡,鼓足勇氣走出主臥室去麵對外麵的人時,卻發現偌大的奢華貴族套房裏,竟然已不見半個人影。
在房間裏掙紮思慮好半天的她自然不會知道,布雷恩送走珍妮時約翰正好出現,告訴他瓦納已然空降天都酒店,正在貴賓餐廳裏等他。
爺爺在這個時候過來布雷恩並不意外,必然是為了克萊爾的事情找他談判。未免吵醒他認為應該還在安睡的木沉香,他貼心地沒有回主臥室去取衣服,而是讓酒店臨時送來一整套新裝換上,然後直接去見瓦納。
而另一邊,披著風雨寒涼的馮舟,用短得不可思議的時間帶著一套在半路上買來的衣服,來到天都七星級酒店。
就算木沉香什麽都沒有說,但在看到她穿著明顯男款的襯衫,神色恍惚地為他打開貴族套房的大門時,馮舟就已經能夠想像得到,在他到來之前,在她和這房間的主人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你還好吧?
馮舟總是溫潤的眼底滿是關切擔憂,不自覺地抬起手撫向她蒼白得不見血色的臉龐。
“我沒事,在這種時候麻煩你來接我,真不好意思。”
木沉香下意識地避開馮舟的手,轉而用接過他手上的衣服來掩飾尷尬。
“沒關係,我們原本也約了要在今天見麵,隻不過我是想去你家裏接你,沒想到會是……嗬嗬,先不說這些了,你先試試衣服合不合身吧,我實在沒什麽買女式衣服的經驗。”
看到她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馮舟體貼地及時轉移話題。
“謝謝。”
用低得近乎耳語的聲音向已經貴為明泉集團總裁的他道謝後,木沉香便垂首斂眸地抱著那套嶄新的衣裙走進臥室。
當她再次來到客廳,站在馮舟麵前時,已經煥然一新地變回往日裏甜美明媚的木沉香,對著滿目驚豔的他展露出招牌式的笑容。
不過,哪怕此刻已經坐在他車的副駕駛位置,換上豔麗新裝的她卻又露出涼薄淒色,任誰都看得出她此刻心情的鬱結難舒。
馮舟見此情狀,穩穩握住方向盤的手不由得越收越緊,隱隱可見猙獰青筋糾結凸現在白淨的手背上。
失魂落魄的木沉香並沒有說要去哪裏,在電話裏她也隻是讓他帶套她能穿的衣服來接她離開,所以他並沒有駕車駛向去往木家的方向,而是徑直回往自己離開馮家大宅獨立生活後,所購置的那間公寓。
木沉香察覺自己身在陌生房間時隻是微微一愣,隨即便想到這裏是屬於誰的。
“我泡杯熱咖啡給你吧。”
把她扶坐到沙發上後,馮舟便又馬不停蹄地跑去泡咖啡,順便把不久前汪洋送來的點心一並拿了出來。
“謝謝。”
木沉香漾開抹僵澀淺笑接過咖啡,但她的道謝卻並不僅僅因為這一杯咖啡的溫暖。
雖然她早已把馮舟當成朋友,但之所以第一個想要打電話求助的人是歐陽睿峰而不是他,就是因為他們結識的時間比較還比較短,而他們現在的立場又屬於敵對位置,所以她並沒有萬全的把握他會幫自己。
不過幸好,他連甚至句疑問都沒有,就立即跑來接她了。
也直到此時,木沉香才發覺除了經理人以外,六年來她竟然沒有一個能夠真正信任和交心的好朋友。
在這種不能夠驚動家人的情況下,她竟然隻能勞煩這個認識才半年多的朋友來幫忙。
“你吃過午餐了嗎?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東西?”
還從沒有帶任何異性來過這間公寓的馮舟,一時間不禁有些局促無措。
對於她會請自己幫忙這件事,他還是非常開心的。當然,如果不是去天都酒店,不是去布雷恩所住的套房接她過來,他肯定會更加興奮歡樂。
但至少她還是在需要幫忙的時候,想到了他這個人,想到了他這個向她幾次表白甚至求婚均未果的可憐男人。
“不必麻煩了,我不餓。”
木沉香努力想要表現出平時擅長的招牌式笑容,隻是臉頰卻那樣僵硬冰冷得難以自控,勉強擠出的笑容竟也是冷冰冰的。
不過,雖然從清早起她便沒有吃任何東西,但如今到了中午,她仍沒有感到絲毫饑餓。
隻有胸膛內冰冷一片的心,空空的。
“其實我今天想找你麵談是為了米切爾生日宴的事,我想說……哎,你也別太傷心難過了,畢竟都已經過去了。”
其實馮舟與馮明泉都有收到那場豪門夜宴的邀請函,隻是他們父子都沒有出場,隻有母親汪洋代表汪氏財團親臨現場。
不過即便沒有汪洋向他轉述當天發生的事情,之後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也讓他無法忽視這一切。
“我知道,可是那個人畢竟是我的父親,就算他現在口口聲聲的否認,但血緣這東西哪裏是想拋開就拋開的呢?”
木沉香此刻的憂鬱落寞雖然與魏子俊其實並沒有什麽關係,但馮舟既然將話題引到這裏,她也沒有去徒勞地否認什麽。
“你應該也知道我爸媽要離婚的事了吧?當然,還有DSL想要毀掉明泉集團……我這陣了都沒有去找你,也是因為始終都沒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不想給你帶來困擾。”
馮舟說到這裏,難掩寂寥灰心地勾起嘴角,卻不見半點笑意。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還在滿心向往驕傲地積極拍攝自己親自編纂設計,以父母二十幾年如一日的愛情所改編的電影,但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他曾經深以為傲的童話竟然就這樣在他麵前轟然破碎坍塌。
忽然對馮舟有些同病相憐之情的木沉香,抬起冰涼的手拍了拍他因迅速削瘦下來,而略顯單薄的肩膀,給予他無聲的安慰。
當曾經無憂無慮天真快樂的她第一次麵對真實世界的殘酷時,也有過與他一樣的迷惘,甚至連整個人生觀都發生動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是美好的、還有什麽是可以讓她相信的。
當曾經堅信的一切轉瞬間在眼前破損殆盡,猶如世界末日驟然降臨,滅頂之災把渺小的他們輕易打敗……
那種絕望的迷惘,非親身經曆過的人不能體會。
“這不是我們的錯,所以失望歸失望、迷惘歸迷惘,但我們的人生仍然還要繼續,不該因為別人的過錯就改變了自己。”
沉吟許久後,木沉香用猶如耳語的低沉聲音,將這樣一段話說給馮舟,也同樣說給她自己聽。
六年前的她雖然天真,但卻可以不問以後,任性地敢愛敢恨。
就算是六年後,再度意外重逢昔日暗戀男孩的她,也依然能夠拿得起放得下。
為什麽在麵對與那個冷情冷酷的男人有關的情況時,已經成熟的她卻又會陷入情迷意亂的困頓之中呢?
隻會是因為,她對他動了真情吧?
如今她已經避過可避,經曆過前一夜的忘情放縱,以及清早目睹那畫麵時的震驚與心痛,她已經退無可退地不得不直麵自己的心。
但這並不代表,她就要像他身邊的眾多女人一樣地沉淪!
就算不慎將心遺失給了永遠不會拿他的心來交換的男人又怎樣?
她愛他,隻是她自己的事而已,與他何幹?
她愛他,也依然可以繼續堅持自己的尊嚴和信念不去改變。
她愛他,未必就要卑微低賤地去乞求他的施舍!
木沉香的目光突然變得雪亮,悠長視線仿佛透過近在麵前的馮舟,看到了虛無的遙遠所在,對上了那雙總是冰冷疏離的深藍色雙眸。
情迷困頓悄然消散,隻餘滿目清明。
應對完興師動眾地親自前來過問克萊爾一事的瓦納,孤身回到貴族套房的布雷恩,隻覺得滿身疲憊。
房間裏似乎還殘留著屬於她的淡淡馨香,可是在他清晨離去前還安睡在床上的小女人,卻早已沒了蹤影,隻剩下一地破碎的衣物,提醒著他前一夜的瘋狂放縱並非隻是場夢。
而大床上,依稀還存有一絲餘溫,仿佛在暗示著他,她曾經獨自躺在這裏,靜靜地等待他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