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君當識不識
舟行兩日,蕭蕭疏雨不停。
終於澹澹太湖轉為水港小橋,雨過陰晴,微暖。月橋花院,鎖窗朱戶,船載綺羅,琵笆笙歌。更有羈旅之人,淚眼詩吟。或遠水送君,不知歸處。
子晉七青坐船頭,閑話姑蘇,成無限風光。
嬌人在水岸,一時燕語鶯聲,儘是吳儂軟語。不時有佳人送春酒黃梅,脂粉綺羅等,子晉視若無物,面不改色,一貫雲淡風輕。
七青打趣他,「將來你落魄了,不愁無處可歸,哪裡像我,寒衣芒鞋,品相粗略,落魄無歸處,無歸處,世態炎涼啊!」
子晉瞥向她問:「你想要寶馬雕車,金翠羅綺?」
七青正和岸邊佳人調笑吟吟,為他借過數多春酒黃梅,戲謔道:「想要,日日佳人在懷,美酒金樽,燈宵月夕,雪際花時,誰人不要,誰人不想。」
「好,給你。」子晉眼眸含笑,融化沿路佳人。
七青嗤笑,玩的不亦樂乎,「君子不受嗟來之食,但我不是君子,可全盤收之。」
兩人上岸,子晉一路緊隨其後,目不離身,她首次出清平,一路山水迢迢,路遇水匪,夜雨至苕溪,一波三折方至姑蘇。這裡既有畫棟雕梁,寶馬香車,又有小橋流水,畫意詩情。叫她玩的樂不思蜀,她就同撒歡蹄的野馬,到底孩子心性,將明日考試之事忘的一乾二淨。
路旁百戲,吞刀,履火,走剛球,骷髏幻戲等應有盡有,七青也喜鑽空觀賞高呼,無論表演失敗與否,打賞銀錢亦不在話下。
子晉身上大包小包,花花綠綠,應有盡有,陪她走過姑蘇一街一角。
直到日暮西斜,幽亭空人,遊客商旅紛紛歸家,好早些見到在家等了自己一天妻子。
七青終於從野馬變焉驢。
此時,街道忽然混亂驚呼起來,行人紛紛焦急避讓。原來是一匹寶馬受驚,車夫不停拽韁,提醒行人避讓。
七青肩頭一緊,跌入隱隱玉蘭香懷之中。
不過轉眼之間,身旁空蕩,一玄衣少年飛身至馬車,徒手制馬,方才受驚之馬竟乖乖聽話,驟然止蹄,行人大叫「彩!」,車夫再三道歉感謝。
七青竟不知他小小年紀,武藝超群,不由欣賞,笑語走去:「君子當如是。」
雕車四面絲綢裝裹,鑲金嵌寶,窗牖門戶被一簾淡藍縐紗遮擋。
「可是子晉。」清俊之聲,朗朗少年,難掩喜悅。
人未見,聲先至,淡藍鄒紗后出一少年,原來是同子晉子允兄弟二人去了趟清平鎮的蕭天華。他見子晉身上叮叮噹噹掛滿花花綠綠之物,笑從臉僵住,眸光狠厲:「你是誰?敢冒充子晉?」
七青同看傻子一般看他,長的人模狗樣,怎麼這點眼力見都沒有,她也語氣不善道:「喂,哪來的臭小子,子晉兄風采誰冒充的出來,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你是哪個?」蕭天華不滿,再看,認識,大驚:「你就是那個那個……」
「那個什麼,我們很熟嗎?」七青瞪眼。
「不熟。」蕭天華喪氣,他只不過在旁邊看她作過畫而已,至於對方有沒有給他一個眼神他亦未可知。
「那就得了!」七青拽起子晉,指著自己腦袋,「子晉,我們走,這個人這裡估計是方才晃壞了。」
「嗯。」隨她而去,丟下傻愣當場的蕭天華。
他思索再三,問車夫,「馬叔,他是子晉嗎?」
車馬叔半疑半惑,諾諾道:「應該是吧!」
蕭天華在車中恍恍惚惚,這還是那個生人勿近,高冷九尺的子晉?
這個蠢貨,他終於明白,原來在往返姑蘇之路時,中途改道說有重要的事要辦,此重要事是給他人當僕人了!
好歹是個世子,著實不成體統。不僅如此,還耽誤了前方前日重要的月考,實在是令人咬牙切齒。要知道,論嚴於律己,恪守院之人,非他莫屬,今日居然為了寒門子弟破戒,氣煞他也!
他帶著鬱悶之心返回水雲書畫院。
子晉則帶著吵吵嚷嚷不停嘴的七青至青提旅舍,將一應安排打理好后,取下背上篋笥以及亂七八糟之物,歸類好,才準備離去。
囑咐道:「他二人在對房,明日考試,考牌莫忘。」
七青早已累的癱下,從腰間拽下一袋銀兩,有氣無力道:「多謝子晉兄。」
子晉肩膀微僵,轉身離去,冷笑:「先管好你自己吧。」
七青咋舌,這人咋說變臉就變臉,翻個白眼,矯情,哼哼。遂懶懶軟在塌中,沉沉睡去,哪裡管得對房還有二人。
對房之中,許寧正同楚南嘔氣,怪他沒用啦,竟然讓水匪將七青帶走啦,功夫三腳貓啦,若不是中途遇見子晉來救,怕死他們都沒命來蘇州啦云云。
楚南書童北瓜便不服氣,「好心沒好報,我家公子不顧自身安危,救你於水匪刀下,要不要臉,反倒怪我家公子。」
許寧心虛,又道:「不知那個什麼好看的子晉靠不靠譜,明日就考試了,七青到底有沒有救出來!」說罷就要出門,楚南一直黑著臉,心情沉重,他不滿道:「去哪?」
「救七青。」
「哼,拿著你這跟葯棍子去救嗎?」
「瞧不起葯棍子,總比你在這做木雕強!」
「………」
劍拔弩張之勢即開,門忽然敲響,許寧開門,正是子晉。喜悅焦急,四處張望,不見擔憂之人,問:「七青沒救回來?」
子晉清冷道:「在對房,累了,正在歇息,晚些去,有勞照顧。」
「沒問題,沒問題。」許寧趕忙道。
「嗯。」子晉轉身離去,下樓,點好飯菜茶點,吩咐店家,「晚些送去,清淡些。」
點的都是上等貨,店家喜笑顏開,「公子放心,這裡住的都是考生,吃食自是清淡為主。」
被晾在門外的許寧呆愣好會,回神,朝無人樓道大嚷表示不滿:「什麼叫有勞照顧,反啦,這句話明明是我說的好吧!」
有一房客開門,呵斥:「吵甚,要不要讓人溫書了!」
「誒,你這人蠻不講理,舌頭在我身上,我嚷……」被楚南拉進門,砰關門,皺眉,「你閑丟人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