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生之旅

  榕城連續下了兩天的雪,臨近黃昏,才堪堪停下。


  縱橫娛樂一樓大廳《練習生之旅》學員報名處,登記信息的小姑娘抬頭再次詢問。


  “你叫時舟?”


  麵前的青年穿著亮橙色高領毛衣,肩上隨意披著一件石灰色格紋及膝大衣,身形格外的清瘦修長。


  他手裏端著一杯咖啡,因為天氣冷的緣故,咖啡還在冒著熱氣。


  在繚繞而上的白色霧氣中,一雙桃花眼朝她看過來。


  “是的,姓洛,叫時舟,時間的時,扁舟的舟。”青年桃花眼彎了起來,“洛時舟。”


  小姑娘直接被看得臉紅,半天才回過神,低下頭一邊登記信息一邊磕磕絆絆道:“洛這個姓挺好的,就是‘時舟’這個名字不好,不太……吉利。”


  “謝謝。”


  青年臉上沒有任何詫異或者不悅的表情,骨節分明而修長的手接過報名回執單,又朝她彎了彎唇角,端著咖啡離開了。


  登記處另一位男工作人員看著青年離去的身影不解的搖搖頭:“第一次遇見說他名字不吉利還說謝謝的人……真是個怪人。”


  縱橫娛樂是圈子裏的老牌娛樂公司,《練習生之旅》是縱橫娛樂新推出的一檔男團綜藝選秀節目,海選從半個月前開始接受報名,截止今天五點。


  眼看看五點快到了,工作人員正準備收拾東西離開。


  這時,一輛黑色輝騰停在雪後的大廳門口。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副駕下車,徑直走進大廳,踩著點將報名表交過來。


  “你……”兩個工作人員皆愕然。


  “你要報名參加《練習生之旅》海選?你有看我們招收學員的年齡要求嗎?還是大哥你……”小姑娘努力斟酌著用詞,“大哥你就是看起來比較……成熟?”


  西裝革履的男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道:“不是我,我替人報名,他22歲,符合條件的。”


  說完放下報名表離開了。


  男工作人員一邊抱怨一邊登記信息:“讓人幫忙報名算怎麽一回事?而且,這信息表上什麽也沒填啊?”


  報名表上空蕩蕩的,隻有最頂端名字那一欄有墨水的痕跡。


  瘦逸漂亮又遒勁有力的字體寫著兩個字:

  ——晏回。


  男工作人員又搖了搖頭:“一天遇兩個怪人。”


  *

  時舟十分勉強的咽下口中的咖啡,而後站路邊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將咖啡投擲進垃圾桶。


  咖啡機還是得買!

  雖然,他現在已經窮得快吃不上飯了。


  時舟數了數錢包裏剩餘的現金:六張紅鈔,一張五十的,兩張十元的,三張一元的,以及兩個硬幣……總共673.2元。


  最便宜的咖啡機499,買了就隻剩174.2元,馬上要交水電費,煤氣費,物管費……而且房租也快到期了。


  時舟生在一個富裕家庭,他這輩子……哦不,他上輩子就沒為錢發過愁,占據別人身體重新活過來後,現在是真真正正的為錢發愁,連買個咖啡機都得精打細算。


  然後精打細算之後發現:

  ——他買不起。


  這是時舟來參加《練習生之旅》海選的其中一個原因:通過海選的學員,入營後三個月裏包吃包住,成功出道的學員每人有一筆豐厚的獎金。


  可以用來買咖啡機和豆子。


  還有一個原因嘛……


  “舟哥!”


  時舟思緒被打斷,一個穿著鵝黃色羽絨服的娃娃臉男生出現在他視線裏,男生像一團奶黃包一樣朝他跑過來。


  “舟哥,你不是說你不參加海選了嗎?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要一個人孤零零去了。”奶黃包看著他手裏的報名回執單邊喘邊欣慰,“還好還好,有人陪我墊底了……”


  前世曾C位出道的時舟:“……”


  這娃可真會說話。


  時舟醒來後的第一天就發現,他隻是繼承了“洛時舟”這具身體,關於這具身體的記憶他並沒有繼承。


  他目前對於“洛時舟”這個人的認知,僅來自於他醒來時的那個單間出租房以及一封遺書。


  十平米的出租屋裏外都透著一個大寫的“窮”字。


  而遺書上也隻寫了三段話:

  ——我大概是真的資質不行,不管怎麽努力都沒有用,哪怕用盡全力,也比不上人家有天賦的。


  ——有時候我在想,會不會突然有一天,我就開竅了?

  ——但是,我想那一天永遠也不會來了……


  遺書上沒有提到任何人,故而時舟不知道奶黃包是誰,不過看起來奶黃包應該跟原主很熟。


  於是他微笑著保持沉默。


  奶黃包怔了怔,半晌推了他一把,說道:“我天!舟哥你可別對我這麽笑,太要命了!”


  過了一會兒奶黃包又問:“對了舟哥,你要不要改個名字?萬一不小心出道……”


  時舟:“不改。”


  奶黃包:“我說真的,你聽我一句勸,你這名字實在是……不太吉利。”


  時舟:“不改。”


  奶黃包:“為什麽啊?”


  時舟:“你猜?”


  奶黃包:“……”


  奶黃包又道:“舟哥,後天海選第一天,我們後天去吧,早死早超生。”


  時舟:“到時候看吧。”


  奶黃包不滿道:“為什麽要到時候看?你後天有事嗎?你不是已經跟主管辭職了,這幾天你不都閑家裏?還是你媽媽又來找你了?她還沒放棄要你回去繼承公司?”


  時舟準確捕捉到“繼承公司”這四個字,在心裏“哦豁”了一聲,臉上卻故作糾結。


  “其實剛剛報了名我就後悔了,做練習生畢竟很累,繼承公司嘛,我在考慮……”


  奶黃包急道:“你考慮個屁!你不要被金錢蒙蔽了雙眼,忘記最初的夢想,不就是銀行卡被停了嗎?又不是沒銀行卡就活不下去,我們在咖啡廳打工雖然錢少,不也挺開心的嘛?”


  不,錢少真的不開心。


  “你又不喜歡經商,雖然回去繼承公司可以有錢,但是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是不會快樂的。”


  不,有錢就很快樂。


  奶黃包繼續說著:“舟哥,我真的覺得你媽媽控製欲太強了,你已經成年了,未來的路怎麽走是看你自己的選擇,她可以給你建議,但是不能這樣幹涉你管控你。”


  “我媽要是這樣管著我,我一定會窒息的。”


  “而且舟哥你不是很喜歡舞台嗎?”奶黃包拉著時舟的手苦口婆心說,“你從8歲就開始學習舞蹈,十年的功夫怎麽能就這樣白費了?你一定要去表演!我們一起去表演,就算最後沒能出道,也能過過舞台的癮不是嗎?”


  通過和奶黃包的對話,時舟提取到了以下三個信息:

  1、原主和奶黃包都在咖啡廳打工,他們都很窮,不同的是,他窮是因為銀行卡被停,而奶黃包是真的窮。


  2、原主家裏有公司可以繼承,但是他有一個控製欲極強的媽。


  3、原主學了很多年的舞蹈,他非常喜歡跳舞和舞台,但是他媽不喜歡他做這件事,為此停了他的卡逼他回去繼承公司。


  再結合那封遺書,時舟大概能猜到。


  這是一個從小生活在母親強烈控製欲下卻仍然在努力追求夢想,但是堅持多年卻發現自己再怎麽努力都比不上別人,挫敗感、無力感,再加上母親無休止的控製,精神被折磨到崩潰,終於選擇解脫的可憐娃。


  這可憐的娃在遺書上說:

  ——有時候我在想,會不會突然有一天,我就開竅了?

  既然這樣,不如……我讓你開個竅?


  時舟朝前走了幾步,轉頭對奶黃包說:“後天給我電話,先走了。”


  時舟揮了揮手往前走,奶黃包在後麵大聲道:“不用浪費電話費!我後天早上直接來你家喊你!”


  前世的時舟,內娛男團天花板,唱跳俱佳全能ACE,在男團選秀綜藝《偶像養成》中,票數以斷層式拿下第一,擔任July男團中隊長及C位。


  以一人之力拉高July全團專輯銷量創曆史最高記錄,出道一年時間內帶領團隊成為內娛登頂男團,July的每一次商演座無缺席。


  當時的人評價他:有時舟在的舞台永遠沒有空座位,有時舟在的July無人匹敵。


  不過,那都是曾經。


  現在但凡提起時舟,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不吉利。


  別人是活著的時候無人問津,死了聲名遠揚。


  時舟不同,他活著的時候榮耀加身萬人仰望,死了世人說他不祥。


  所有跟他走得近的朋友,在他死了以後都或多或少黑料纏身。


  而他的前男友葉盛寧,當年內娛最年輕的雙料影帝,他最親密的人,在他死了以後遭全網抵製,現在已經掉進泥沼翻都翻不了身。


  別人死了就死了,死了就安息了,但時舟不一樣,他死了還要陰魂不散,死了還要拉一群人陪葬,所有跟時舟,以及跟這兩個字沾邊的人都倒黴。


  總結來說就是:他不吉利。


  其實大家說錯了一點,這些人隻是跟他走得近,並不是他的朋友。


  不過有一個共同點是:這些遭黑料纏身的人,或多或少,都曾經抹黑陷害過他。


  時舟心態很好,死了能複活他就很感恩了,他沒想過要去報複誰,誰知醒過來後發現傷害過他的人一個個都遭了報應……


  對此他想對老天爺說:

  ——我可真謝謝您了。


  時舟站在路邊等紅綠燈的時候,一輛黑色輝騰從他麵前疾馳而過,車尾濺起的飛雪迷了一下他的眼。


  他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車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望著那輛車消失的方向,時舟低頭朝掌心哈口氣,搓搓手。


  在心裏感歎:有錢真好啊,可以開好車,可以住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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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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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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