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看了，不過我可只有一片水晶礦一個氣礦，你已經開了六個分基地了，一共十二個主基地，一瞬間能出三隊刺蛇。」女孩說，「把攻防升滿吧，那時候我們的遊戲就開始。」

  「什麼？」

  「我強攻你啊，看你能挺幾波。」女孩說。

  「看不出你長的是個美少女卻是強攻一派！你不會作弊加人口吧？」姜逸忽然有點期待，跟什麼電腦打能那麼過癮啊，她還陪你聊天。

  「不會，滿人口兩百，公平的。」女孩說，「開始！」

  話音落下，姜逸就看見海潮一樣的狂熱者從女孩的陣地中湧出！

  「是男人就挺過十波啊！」女孩說。

  「是小姑娘就不要逃！」姜逸很開心這種新玩法。

  接下來他遭遇了一生里最累的拉鋸戰，對於女孩這樣虛擬人而言，她根本就不需要擔心指揮，每個單位都是單獨行動包抄迂迴。姜逸仗著滿人口刺蛇和遍地炮塔強硬抵抗，他的礦和氣都被女孩加到了無限，滿屏幕大約二十個基地瘋狂地湧出刺蛇，彙集在中央戰場上。這種萬用兵種打空打地都好用，快死了還能孵化潛伏者。女孩的每一波兵種都不同，狂熱者、龍騎、偵察機、海盜船、成群的金甲蟲……仗著蟲族無與倫比的暴兵速度，姜逸連扛了九波，最後一波清掉三隊航空母艦時，他只剩下半隊受傷的刺蛇了。

  「再來啊，我準備好了。」姜逸補滿了人口，蠍子和皇后也都補滿了能量。

  「第十波。」女孩說。

  航母？龍騎？還是成群的光明聖堂？姜逸期待的時候，屏幕忽然黑掉了，只有隱約的暗紋飄過。他按按回車鍵，居然還能激活對話。

  「哎!你死機了？」姜逸入。

  「沒有，遊戲在繼續，我把鏡頭拉遠一點給你看？」

  「鏡頭？什麼鏡頭？」

  他忽然看清了屏幕上的敵人，女孩說得對，只有「拉遠了鏡頭」，這敵人才能被看見。最後一波，女孩只有一個單位，一條大魚，大得可以遮蔽一切，正張開雙翼緩緩地滑過，它吐出冰柱，所到之處，全部刺蛇化為冰塊。屏幕剛才不是黑了，而是因為這條魚比屏幕顯示面積還要大出很多倍，姜逸看到的暗紋是它的鱗片。

  「好大隻！」姜逸喊出聲來。

  「邪惡之王利維坦，它名字的意思是『絕望』。」女孩說，「你輸了，下次再一起玩咯，路西法。」

  「我可不是，我知道他是很壞的神，惡魔，學院有講過」姜逸心驚的說。

  屏幕一閃，切換回毫無吸引力的工作界面。

  「大隻？」弗蘭教授皺眉，「什麼大隻？」

  姜逸猛地站起，「『大隻』在中文俚語中是安靜的意思……我是說，好安靜啊！」

  弗蘭教授微微點頭，姜逸說的是他們每個人心裡的話，確實，太安靜了，漆黑的屏幕，沉默的擴音器，就像……死了一樣。他有種隱約的、不祥的預感，卻不能對任何人說，似乎這話只要出口，就會變成真的。

  「是很大隻啊！梅斯……你到底怎麼樣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大屏幕忽然亮了，一張安詳的老人面孔出現。銀白色的頭髮梳得很整齊，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把他的皮膚變做了開裂的古樹或者風化的岩石，但是線條依舊堅硬，銀灰色的眸子中跳蕩著光。筆挺的黑色西裝裹在他依舊挺拔的身軀上，胸袋裡插著一支鮮紅的玫瑰花。

  一時間姜逸說不清老人的年紀，從皮膚和面容看，他已經很老很老了，可坐姿像一頭年輕的獅子。

  「太帥了！」姜逸感嘆，「真是極品老頭！」

  全體霍然起立。

  「萊熱部長。」弗蘭教授說。

  「利博雅號已經平安落在三峽水庫的二級船閘。我們獲得了重要的資料，感謝諸位的努力，我宣布解散。」部長淡淡地說。

  控制室里沸騰了，所有人都高舉手臂歡呼起來，教授們激動地互相擁抱，學生們在空中擊掌。但是明顯的，學生們分做兩派，一群繞著卡梅洛，一群圍繞著木村，明佐在這個關鍵時刻匆匆地跑去洗手間了。剩下姜逸一個，距離所有人都挺遠，不知該投奔哪一撥人。

  這時他看見威廉獨自靠在牆上嚼著口香糖，望著窗外發獃。

  姜逸忽然欣喜起來，覺得這世上還有威廉和他是一撥的。

  「嘿！姜逸！你是最棒的！」明佐回來了，居然捧著一束花，上來使勁地和姜逸握手，而後大力擁抱他。

  控制室里靜了一會兒，教授們鼓起掌來。神使會和羅剎會的精英們各自看著會長，卡梅洛和木村也鼓起掌來。於是所有人都鼓起掌來。一瞬間姜逸被人群包圍，紛紛和姜逸握手。姜逸第一次感覺被尊敬時，看見陳琳兒在人群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吹著泡泡。泡泡越來越大，最後炸掉了。

  「解散！」弗蘭教授宣布。

  學生們離開控制室，都向屏幕上的作戰部長揮手致意，顯然部長在這裡是個偶像派人物。部長只是微笑，並不回答。

  姜逸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聽見部長在背後說：「謝謝，姜逸。」

  姜逸詫異地回過頭，部長在屏幕上暗了。

  學生們走出圖書館時，教堂的鐘敲響了。

  姜逸覺得很奇怪，他來這所學院也有幾天了，教堂的鐘從未響過哪怕一下。可此刻鐘一再地搖擺，低沉的鐘聲久久不息，就像是一個執拗的老頭兒。

  所有人都站住了，仰起頭看著鐘樓的方向，大群的白鴿從那裡湧出，在空中鳴叫著盤旋，也不知有幾百幾千羽。最後草坪上的天空都被鴿子的白羽覆蓋了，卡梅洛對著天空伸出了手，一羽鴿子落在他的手指上。跟著所有的鴿子都落在草坪上，並不覓食，只是咕咕地叫著，這聲音顯得有些哀涼。

  剛才還笑逐顏開的學生們一個個都沉默了，卡梅洛從校服口袋裡抽出白色的飾巾，扎在草坪邊的圍欄上。其他學生也照樣做了，圍欄如同樹木盛開了白花。

  姜逸茫然中聽見有人在他背後說，「有人離開我們了」。

  他轉頭看見木村那雙淡金色的瞳孔，羅剎會會長居然主動和他搭話。

  「每一次有人離開我們，教堂都會飛出鴿子來，這是哀悼。」木村看著草坪，輕聲說。

  跟這樣的學生領袖說話，姜逸只覺得自己是個小弟，要使勁點頭。

  木村拍了拍姜逸的肩膀，淡淡地微笑，「謝謝你，如果沒有你解出那份地圖，離開我們的人會更多」。

  「你不怕和我對視，對吧？」木村又說。

  「不怕啊。」

  「挺好的，其實我能看到的眼睛不多，別人都不喜歡我和他們對視。」

  姜逸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木村總低垂著眼帘漠無表情，因為那雙永不熄滅的黃金神瞳會讓別人不由自主地恐懼，他在避開別人的視線。此刻黃金瞳對著姜逸完全打開了，透著一股妖異的美卻讓他感到憤怒。

  「這是我的正式邀請，請加入羅剎會。」木村說，「你會成為我之後的下一任會長，我保證。」

  「為什麼？」姜逸愣住了。

  封官許願？這也太快了吧？還沒投奔國軍就給封個少將司令？啊不，根本就是封了下一任委員長嘛！

  「因為能接替我的人，必須是能和我當對手的人。」木村說。

  姜逸低頭抓著后脖。這是他今天收到的第二份邀請，在圖書館里，明佐已經表示了作為新生會的代主席，他終於找到了真正適合的主席人選姜逸，唬得姜逸使勁擺手。

  其實，新生會的主席讓個賢倒還說得過去，他姜逸雖然沒有本事，但是可依靠他的「小女孩」混飯。但羅剎會的會長……這玩笑大了吧？羅剎會是波利亞學院最老的社團，羅剎會領袖的地位是卡梅洛覬覦很久的東西。只是因為前任羅剎會領袖不喜歡卡梅洛的驕傲，所以卡梅洛才投身神使會。卡梅洛都得不到的東西，他姜逸何德何能啊？

  他很想誠懇地說句爛話，說皇上您恩重了微臣愧不敢當這皇帝之位是不好輕易禪讓的！但他這句爛話沒敢出口。木村直視他的雙眼，表情淡然卻認真，像是一位年輕有為的君王，說過的每一句話都當真。

  「卡梅洛也會期待你加入神使會的，如果你選擇神使會，那樣也很好。」木村淡淡地說，「你這樣的人，無論作為朋友還是對手存在，我都會開心。」

  他垂下眼帘，拍拍姜逸的肩膀，轉身離開。

  姜逸在原地傻站了好久，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渾身都是冷汗。什麼叫做「無論作為朋友還是對手存在我都會開心」？這是威脅吧？是赤·裸裸的威脅吧？威脅能用這麼淡定的語氣說出來么？好像女生眯眯眼笑著說「我不能愛你我就寧願殺了你哦」！

  三峽水庫，黑色的直升飛機懸停在船閘上方，起伏的水面上，利博雅號翻過來露出船腹。落水時它傾翻了，吃水線以上的部分都浸泡在冰冷的江水中。直升飛機放下了懸梯，一個修長的黑影扶著懸梯降下。他背對燈光，舉著一柄黑傘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