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匆匆那年（五）
趙川推掉了下午的一切工作，開車往長岡醫院去，雖然知道這個時間去，他並不一定會見到蘇暖，可是，他已經迫不及待。
清風帶著一絲土氣從打開的車窗吹進來，攪著沙塵，讓趙川的眼睛酸澀。
走到產科門前，趙川被一位小護士攔下了。
“喂，家屬，還沒到探視時間！”
“我找蘇醫生！”趙川漆黑的眸子有著迫不及待的心切。
“蘇醫生？蘇醫生上產房了！”小護士依舊攔著門，依舊沒有放行的意思，估計是把他當成了來走後門的家屬。
趙川被攔在產科外，焦急的來回踱步，最後索性抽出一支煙，剛想點上，又看到樓道裏禁煙的標誌，最後隻能煩躁的將那支煙扔進垃圾桶。
等待的時間漫長，難熬！他之所以這樣迫不及待，是因為他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久到，他以為自己已經不愛了。可是，再見之後，終究是放不下的。蘇暖，除了是他的陽光，他的慰籍，更是他青春時代最好年華的回憶。
那個人已經深植在內心的深處，想要剔除，必要經過一場撕心裂肺的疼痛。
“趙川？”蘇暖的聲音從遮住半張臉的口罩裏傳來，悶悶的，讓趙川的心口也悶悶的作痛。
她怔立在原地，用驚異的目光一遍一遍的看著他，因為實在不相信，他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她的科室門口。
還沒等她從驚愕中回神，他已經腳步急切的奔向她，在她還是迷迷瞪瞪的時候，她已經被拉進一具堅硬卻溫暖的懷抱。
那熟悉的氣息，忽然間就洗去了她一身的疲憊。
和蘇暖一起從產房出來的醫生護士，看到突然擁抱在一起的男女，各個麵麵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最後隻能一個個安靜走開。
這個擁抱來的太突然，而此時的蘇暖已經深陷在這樣火熱的氣息了，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地點，忘記了跟在她身後的那些小護士，更忘記了，自己的手術服上，還有上一個產婦的羊水。
“趙川，發生什麽事情了？”蘇暖是那樣了解他，他一向可以將自己的情緒控製的很好，隻是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會讓他這樣失控，這樣不顧一切的擁抱她。蘇暖甚至感覺到了那個高大堅硬的身軀此時正在微微顫抖。
趙川依舊沉默著，隻是將兩隻手臂收的更緊了些。蘇暖覺得有些難受，可是卻不願意出聲，隻是下意識的覺得，這個男人再也不會離開她了。
思及此，蘇暖的心中生出了幾分安定。
“傻瓜！你究竟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傻事？”他的聲音低沉如深潭中的水。
蘇暖恍然，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麽，她從他的懷中掙脫出來，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了些，才淡笑著說：“你說什麽呢？！”
兩個人的目光交匯片刻，誰也不願意先離開。
“蘇暖，你真是個大傻瓜！”
蘇暖輕笑，眼眶微紅，“你也一樣！”
趙川又一次將她擁進懷中，直到辦公室傳來一聲叫喊，“蘇醫生，13床開三指了！”
蘇暖離開趙川的懷抱，轉頭應了一聲，“知道了”！又轉過頭看了看趙川。
“你去吧，我在醫院門口等你！”
“你先回去吧，一會兒下班，我自己回去！”蘇暖一邊說，一邊拿出口罩重新戴上。
“我等你！”
看著他執拗的目光，蘇暖笑起來，“知道啦！”說完，就急匆匆的轉身離開。
穿過那層透明的玻璃門，蘇暖停下腳步，忍不住回頭。
他依然站在門的另一邊，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裏，用另一隻手向站在原地的她擺了擺，然後轉身離開。
蘇暖走出醫院，今天空氣質量很好，沒有霾，天的盡頭可以看到一絲湛藍。連拂麵而來的風，都帶著格外清新的花草的香氣。
蘇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大步朝著停在路邊的那輛黑色越野車走過去。
她打開車門，在那雙漆黑的眸子的注視下，上了車。
趙川笑著，抬手寵溺的揉了揉她的發頂，然後發動了引擎。
“今晚去我家吧！”
車子剛剛緩慢的沒入車流中，趙川開口說。他語氣輕鬆，沒有一絲一樣。可是卻揪疼了蘇暖的心。
蘇暖的雙手又緊緊的交握在一起，微微的顫抖。直到一隻大手覆蓋在她冰冷的雙手上，溫暖熟悉的氣息讓她緊繃的心情漸漸的平靜下來。
“好！”她揚起笑臉，將一切擔心與慌恐都藏在笑容背後。
一路上，蘇暖都沉默著，看著車窗外疾馳而過的街景，說不出心中的滋味。也許該麵對的，始終無法逃避。
這麽多年，蘇暖無數次幻想過也趙川的重逢該是一種什麽樣的場景，卻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與這對老人再次麵對麵。
趙川的父母沉默的與蘇暖麵對麵的坐著。蘇暖垂著眸子，冰冷的手交握在身前。
“爸，媽，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趙川的父親抬頭，或許是常年臥病在床，或許是看著她是蘇偉的女兒的份上，目光中已經沒有當年的厭惡。但，卻依然冰冷的讓蘇暖不自覺的想要顫抖。
“午鈺呢？”趙川的父親問。
“我們已經分手了！”
“川子，你怎麽能就這樣拋棄鈺兒，她跟著你在美國吃了那麽多的苦，可是你現在居然要當陳世美？！”
陳世美？蘇暖心頭一顫，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呢？！
“媽，蘇暖跟我吃過的苦你們又看到過嗎？為什麽你們獨獨不能接受蘇暖！”趙川站起身，“五年前，我已經說過，我和蘇暖要結婚，誰的攔不住！”
蘇暖猛然抬眸，結婚？！
她還沒有從那兩個字中回過神，手腕已經被趙川拉起，他大步朝門口走去。蘇暖跟在他的身後，一路小跑，身後隻傳來趙川母親啜泣的聲音。
“趙川……”
當他聽到緊跟在他身後的女人，微弱的叫聲，才停下了腳步。轉身，蘇暖便撞進了他的懷中，絲毫不費力氣。
“對不起……”
蘇暖的眼眶逐漸紅了起來，若是五年前，她一定會因為自尊而負氣離開，而現在，他的懷抱就是最好的避風港。
蘇暖在他懷中用力搖頭，“不用說對不起！真的不用！”她努力平複那挫敗絕望的情緒，可是，趙川還是聽出了她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他知道，此刻的她一定又紅了眼圈，咬著唇努力抑製哭泣聲的樣子，讓他恨透了自己。
“你沒有錯，你的父母更沒有錯，我不怪他們，更不怪你！”錯的，隻是命運的安排。讓他們之間有了太多誤會，太多的陰差陽錯。
但是，她，無怨，無悔。
時到今日，她依然覺得，能夠遇到他，和他糾纏一生。是上天對她的恩賜。
“蘇暖，再也不會有人改變我的決定！”
“他們是你的父母，我希望他們能喜歡我！”蘇暖微笑，“我可以努力！”
趙川有片刻失神在這樣美好的笑容裏，“你的努力難道還不夠嗎！”
蘇暖胸口滯悶，恍若多年的委屈突然湧上心頭，壓抑的難受。
“顯然不夠，我可以再努力一些！”
“傻瓜！”
趙川在她的身後紅了眼圈，微微顫抖的唇泄漏了所有的情緒。
第二天，蘇暖與趙川在婦產科門口擁抱的場麵已經在長岡醫院瘋傳。蘇暖早上一進辦公室，就遭到了一群八卦小護士的圍追堵截。常樂坐在一旁幸災樂禍的笑著，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而中午，常樂還在產房，所以隻有蘇暖一個人去食堂吃飯。剛剛坐下，張騁飛就走了過來。
“一起坐？”
蘇暖下意識的四周看了看，然後又看著張騁飛點了點頭。
張騁飛與蘇暖麵對麵的坐著，蘇暖突然覺得氣氛怪異，不少來來往往的同事，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們。
“有事？”蘇暖口齒不清的問。
“你，和他在一起了？”
蘇暖夾菜的手一滯，然後又點了點頭。
張騁飛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如果，這是你一直希望的，那我隻能說恭喜你！”
“謝謝！”
說完之後，又是一片沉默與安靜。
“你，和常樂在一起了？”
其實上次三個人一起喝茶，他本來就想告訴她這件事的，誰知道卻遇到了趙川，又和午鈺有了衝突，所以這件事就一直放在了心裏。
“嗯！”張騁飛垂眸點頭。
蘇暖揚起了笑容，那笑容刺傷了張騁飛的心，那笑容裏是真心的祝福與開心，幹淨的沒有一絲雜質。
“恭喜你們啊！”連聲音都不自覺的揚高了！
張騁飛無奈的歎了口氣，“你還是操心操心自己吧！今天你媽媽已經給我連電話打聽你的情況了！”
媽媽？蘇暖心中一驚，原來自己的母親對張騁飛還惦記著呢！母親也在長岡醫院工作，想要打聽她的情況問誰不好？可她卻偏偏找了張騁飛，分明是想知道張騁飛現在對她的態度。母親居然還想著讓他們破鏡重圓。
蘇暖不由的一笑，“你沒出賣我吧？”
“我是很想，可還是不太忍心。”
張騁飛無奈的笑容，可蘇暖卻因為這樣的笑容稍稍鬆了口氣。
“謝謝你啦！騁飛！”
那一聲騁飛突然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那時的她也總是這樣叫他，聲音軟糯溫柔。也是這樣和他道謝謝，她對他，似乎永遠都是那麽客氣。客氣的令他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