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匆匆那年（三）
星期六休息時，蘇暖回家了一趟。因為醫院一直忙，所以離上次回家的日子已經隔了一段時間了。
母親精心準備了一桌子的飯菜，蘇暖吃的認真，許久沒有吃媽媽做的飯菜，還真是有些想念了。就連母親一貫的嘮叨聲都變得悅耳動聽了！
“媽，您放心吧，您肯定有女婿孝順，有孫子氣您！”對母親的老生常談，蘇暖第一次沒有不耐煩。她擁住母親的肩膀，笑著安撫。
她明白母親的憂慮和擔心，自己也知道，她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在大多數的同齡人中間，已經是當媽媽的年齡了。可她卻依然孤身一人。
不！差點忘記了，她已經不是孤身一人了，她身邊已經站著一個可以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了。可是，想到他們還要麵對的艱難險阻，心中又不免有些低落。
“怎麽了？是不是有好消息告訴媽媽了？”看著女兒時晴時陰的臉，母親大膽猜測。
蘇暖的臉先是一陣緋紅，然後又逐漸轉白，“沒有，媽，你瞎猜什麽呀！”
母親的臉綻放一抹曖昧的笑容，自己的女兒當然是自己的媽最了解。
“行，行，我不瞎猜！要是有男朋友了就趕緊帶回來給媽媽看看！”
“好了，好了，知道了！”蘇暖翻著眼睛，回避母親的逼問。她不知道應該不應該把她和趙川的事情告訴母親，也許，現在還不是時候。
“午鈺昨天來找我了！”季永河看著坐在對麵那個兀自喝茶的男人，忍不住開口。
昨天，那個在他麵前哭的可憐的臉頃刻出現在眼前。她拚命求他幫幫她。可是，季永河卻實在想不出自己可以幫她什麽！趙川的性格他們都很清楚，隻有在對著蘇暖時，那顆冷漠的心才能化成一汪春水。
最後，無奈之下，他還是答應替她說幾句話。隻是，他不能保證有什麽樣的結果。
趙川看著窗外冷笑，“你是要和我絕交？”
季永河一滴冷汗順著臉側流下來，“至於嘛！我也沒說什麽！”
因為一個女人，就要和他絕交？！
“你知道的，至於！”趙川回眸，看著對麵與自己相交多年的朋友，目光堅定而認真。
季永河吞下了所有已經準備好，並且反複練習的說辭，苦笑搖頭，“蘇姑娘也不知道給你吃了什麽迷魂藥？平時挺明白的一個人怎麽遇上她，就一直犯渾呢！”
這是不是犯渾？趙川不知道，隻覺得自己心中的那片空白，隻有蘇暖可以填補。這些年來，不是不想忘。而是，真的，忘不了！即使努力，也不行……
“那你父母那邊說了嗎？”
“還沒！”趙川回答。
“他們還會反對嗎？”
“反對與讚成，如今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他堅持要與蘇暖在一起的心絕對不會改變。五年前，他們反對不了。五年後，他們的反對隻會是徒勞。
季永河輕聲歎氣，此刻對麵的男人為了那個女人，已經甘願與全世界為敵。午鈺，你還是趁早放手吧！
遙望窗外，已是華燈初上。街邊路人行色匆匆，人群中，模糊的身影逐漸清晰。隨著那身影的慢慢靠近，趙川的唇角挑起溫柔的笑意，清涼淡漠的眸，溢滿溫柔。
季永河抬頭，看見趙川的樣子，這五年來，他已經快要忘記了趙川笑起來的樣子。
順著他的目光看出去，果然是蘇暖。
她就站在窗外不遠的地方，穿過人來人往的人群，看著趙川笑。輕眨眼睛，調皮的吐舌，然後用纖細的手指將那張好看的臉扯成不可思議的形狀，直到趙川輕笑出聲。
趙川看著那個站在街邊衝他耍寶的女人，笑的不可自抑。直到看到他眼角眉梢盈滿笑意，蘇暖才停下來。
他衝她招招手，等著她走進來。
“你好，老季！”蘇暖輕輕擺手，衝著季永河打招呼。
還沒等季永河回應，趙川將蘇暖一把拉在身邊的椅子上。
“怎麽去了那麽久？”
趙川抬手，倒了一杯茶，遞給蘇暖。
“回家聽我媽嘮叨，足足訓了我一個下午！”蘇暖著急的喝了一口，燙的吐了舌頭，茶香讓她新生滿足。抬眸，正好與趙川盛滿笑意的眸子交匯。
“你不是不喜歡喝頭采茶麽？總是說這茶香太稚嫩！”蘇暖學著趙川的語調。
“他這五年來可是都喝這個茶！”季永河衝著蘇暖一臉曖昧的笑意。
蘇暖知道，那是因為她喜歡，所以，他從來不曾忘記。
心頭，曾經的苦澀逐漸被甜淹沒。
這樣的感覺，真的好極了。
蘇暖伸出手，悄悄的握住了趙川隨意搭在腿上的手。十指交握，一股心酸突然湧上心頭，原以為，這一生，她再也握不到這隻溫暖的手。
“回去，你媽都嘮叨你什麽了？”
對蘇暖的母親，趙川記憶深刻。那時，他發瘋一樣四處尋找蘇暖，蘇暖的母親告訴他，蘇暖已經出國留學了。他不願意相信，他隻是照顧父親短短的兩個月，她居然以這樣快的速度去了國外。
當他不顧一切發瘋一般撞入她的家，她的臥室，那間滿是女孩子氣息的房間已經是一片寂寥。
大床上，兩隻毛絨熊倒在一邊，梳妝台上空無一物。
趙川驚呆了，他知道，蘇暖的母親沒有騙他。那個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女孩真的離開了，連一句話也沒有留下。
正當他像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氣一般，渾身發軟時，蘇暖的母親遞上一杯水。
“你就是趙川吧？”
趙川茫然的點頭。
“我聽暖暖的爸爸提起過你！”蘇暖的母親帶著笑容，“既然，你們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就放開彼此吧！對於你爸爸病倒的事情，我替我的女兒對你們家說聲對不起！”
那天，趙川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怎麽走出蘇暖家的。隻記得蘇暖母親送他出門時的囑托，“沒有父母祝福的愛情是走不長遠的，聽你父母的話，忘記吧！”
趙川不知道蘇暖的母親是抱著怎樣的一種心態說出那些話的，隻是覺得沒有蘇暖，他的世界已經轟然崩塌。
蘇暖皺皺鼻子，“老生常談，沒什麽好說的！”
她下意識的回避，她總不能告訴趙川，她的母親正在對她進行精神上的逼婚。
“不會是催你結婚吧！”
季永河一語擊中，蘇暖垂了眸，紅了臉。
“我說你們兩個，還不打算結婚嗎？”季永河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
趙川的沉默讓蘇暖多少有些不安，結婚，她沒有敢想過。可是，如今，她不明白趙川在做怎樣的盤算。
“明天下班，我帶你回家！”
“啊？”
“見我爸媽！”
“咣當”！蘇暖手中的茶杯掉在桌子上，茶水溢出，流過白皙的手背，一片紫紅。
“有沒有燙著？”
趙川拉過那隻手，仔細查看。
“沒事！”
蘇暖抽出手，悄悄藏在身後。
“明天，我值夜班！”
“星期天值什麽夜班？”趙川的眸光沉了沉。
“嗯，我們哪有什麽星期天啊！”蘇暖尷尬的笑起來。
趙川垂眸，不再說話。
和趙川與季永河分開回家時，兩個人一路沉默。蘇暖知道，他在生氣，卻不知道他的氣從何而來。
“趙川?”
蘇暖握住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趙川轉頭，正好從車窗外照進來的光束中，看到她討好的笑容。心裏頓時一片柔軟。
他歎了口氣，無奈的應：“嗯？”
聽出他語氣已經少有緩和，蘇暖才鬆了口氣。
“你在生氣嗎？”
“有點！”
“為什麽？”
蘇暖的問題並沒有得到答案，趙川一直緘默著。這和從前的他不太一樣，那時，不管她怎樣惹他生氣，他都據實以告，從不會有所隱瞞。
沉默許久，趙川才悠悠地說：“暖暖，你到底在怕什麽？”
蘇暖唇角討好的笑意逐漸消失，臉在昏暗狹小的空間逐漸變得蒼白。
她在怕什麽？
——蘇暖，阿姨給你跪下了，求求你離開趙川吧！
蘇暖的心片刻抽痛，腦海中零星拚湊的畫麵逐漸清晰起來。那位老人，佝僂著背脊，跪在她麵前。
她怕，自己所有的驕傲都人砰然粉碎。
蘇暖瞄了辦公室牆壁上的鍾表，晚上八點了。
常樂走進辦公室正好看見蘇暖趴在桌子上，將頭埋在手臂中間，一副鴕鳥的樣子。
“你怎麽還不下班啊？”
蘇暖抬起頭，眉眼間是摸不去的無奈與疲憊。
“我起碼得呆到淩晨！”
“為什麽啊？”
蘇暖端起被子喝了口水，“趙川讓我今天下班去見他的父母……”
“你不會不想去，所以騙他值夜班吧！”常樂猜測。
看著蘇暖點頭，常樂笑了起來：“你沒事吧你！不想去就不去，還撒個慌幹什麽啊！”
蘇暖苦笑，常樂哪裏明白她的擔心。
“你們倆要結婚，終會見父母的，你能逃到什麽時候？”
“能逃一天是一天吧！”蘇暖歎氣！
想起曾經的那一幕，蘇暖心中發顫，生怕那一幕又會重演。而她現在，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棄趙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