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不再說分手（三）
柔柔的光從灰白色的窗簾縫隙中透進來。
趙川睜開眼睛，這樣的場景，似有幾分熟悉。可這樣的熟悉卻又被他的驕傲和自尊埋葬在記憶的深處，不願輕易碰觸。
身旁的女人依然沉浸在美夢之中。唇角微挑，濃密的睫毛垂於眼瞼下。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卻有一道十公分長的疤痕，那疤痕在她光潔白皙的手臂上是那樣猙獰，醜陋。
修長的指撫過那道疤痕，用那帶著疑惑的目光，仔細審視。
不想起床，他依舊躺著。窗外偶爾有清脆的鳥叫傳來，時間又好像回到了若幹年前。
想起五年的遺憾和缺失，心中依然藏在淡淡的怨恨。五年前，她從他身邊逃開。五年後的今天，他不會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一月之
約，本於無意，可到現在，他已經無法再放開。哪怕剩下的時光，他們彼此都怨著，恨著，相互折磨。
趙川安靜的起身，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間，臥室門被關上的那一瞬間，回身凝望，床上的女人，陷在大床的一側，靜謐，祥和……
蘇暖醒來時，身邊已是一片冰冷。想到他的離開，心中悵然若失。可是轉念一想，或許這樣也好，不至於相望時，會尷尬的不知如何開口。
她穿好衣服，在衛生間裏簡單的梳洗之後，才慢吞吞的走到樓下的客廳。
廚房裏突然傳出的轟鳴聲嚇了蘇暖一跳，她停下腳步，仔細分辨，那聲音一直藏在記憶的深處，不曾離開。
來到廚房，正好看到他將豆漿機裏的豆漿倒進杯子中。心，隨著升騰出的熱氣浮現一絲疼痛。
趙川轉身，正好看到倚靠在牆邊的蘇暖。她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手中那盛滿豆漿的杯子，乳白色的汁，熱氣暖暖，曾經在冬季帶給他最難以忘記的溫暖。
“吃飯吧！”他語氣冷冷，端著杯，側身從她身邊走過。
蘇暖更加茫然，昨夜那個一聲聲溫柔的喊她“暖暖”的男人，好像隻是自己的夢境。她無奈苦笑，如今，她害怕的已不再是他的冷漠。
因為，她更害怕的，是時間的流逝。
蘇暖緩慢移動腳步，跟著他走進飯廳，原本不大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食物。她驚奇的發現，那些食物竟然都是她喜歡的。
想確定，卻又充滿了怯意。最後隻有沉默的坐下來，端起豆漿輕啜一口，濃濃的香甜。那是令她懷念的味道。
“你的病，好些了嗎？”她依舊垂著眸子，不敢看坐在對麵的那個男人。
“昨夜你不是已經很清楚了麽？！”
蘇暖猛然抬頭，正好對上那漆黑的眸，從那雙眸子中，她讀出了一絲諷刺，一絲不屑，可是，卻依然紅了臉頰。
她輕輕咳了一聲，慌忙的垂下眼眸，掩飾自己的幾分慌張。
她的逃避，卻讓對麵的男人平添了幾分怒氣，“蘇暖，我不知道你如今的這些所作所為都是什麽目的！但，我已經不是五年前那個可以任你愚弄的人……”
“愚弄？”蘇暖看著他的眸子漸漸的失去了焦距，隻剩下一片茫然。
愚弄？是的，她不顧一切的追求他，最後又狠心的背離他。可，她隻有滿心的無奈。
如果說愚弄，恐怕要怪命運了。
承載了太多的誤解，再次的相遇，蘇暖小心的讓步，卻依然平息不了她帶給他的痛。
“難道不是？”他挑著唇，步步逼近。笑容中的殘忍，割痛了蘇暖心中的那片柔軟。
“不，沒有！我從來沒有……”
“好了，你不需要解釋，我也不想聽！”趙川煩躁的打斷她的話。
蘇暖不再說話，低著頭，繼續喝著杯裏的豆漿。晶瑩的淚落進杯中，泛起層層漣漪。
“你手臂上的傷，是怎麽弄的？”
蘇暖端著杯子的手一滯，沉默了片刻才說：“不小心摔的！”
他也不再說話，明知道她在說謊，但是既然她不想說，也就不想再勉強的問下去。
他站起身，“吃完，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你還是在休息休息吧!我自己坐車過去就行了！”
“快吃吧！我去換衣服！”
蘇暖知道他的固執，也不再反駁，低下頭繼續吃飯。
車子走走停停，終於到了醫院門口。
“那我去上班了！”蘇暖解下安全帶，打開車門，腳步停頓了一下，又轉頭對趙川說，“你，還會來接我嗎？”
那小心謹慎的目光蜇痛了趙川的心，他終於露出一記笑容，俯身在她嫣紅的唇上留下印記。
“去吧！快下班給我電話！”
蘇暖露出了這個早晨的第一抹笑容，用力點了點頭，才走下車。幾步之後，她回頭張望，他依然在原地，她轉身擺了擺手，帶著笑容轉身走進醫院的大門。
趙川苦笑，依舊不想看著她難過，不想看著她有一絲失落。她小心翼翼的退讓，他清楚。她患得患失的失落，他明白。想要狠狠的讓她痛一次，好讓她明白他的疼。可是，如今，卻依然不想看到她的雙眸失去光彩。原以為，自己的心已經麻木，卻不想，還會為她的失落，為她受傷的眼神心疼。
罷了，罷了，冤冤相報何時了呢？
他注定逃不出這個女人的手掌心了。
不如，認了吧……
清亮的眸子逐漸釋然，搖頭苦笑，發動引擎，調轉車頭離開。
季永河走進趙川的辦公室，推開門，那男人正望著窗外發呆。這樣的場景並不常見，要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幾乎每次走進這間辦公室，看到他時，都是埋首在一堆文件中。沒想到今天，居然會有這樣的閑情逸致。
“今兒很閑呀，竟然有空在這裏憶苦思甜啊！”
趙川將目光淡淡的收回，那目光看向季永河時，帶了幾分淩厲。
“你進老板的辦公室，不知道先敲門嗎？”
季永河隨即露出潑皮的笑容，“我說，昨天我去給你送藥的時候，沒見你還能這樣耀武揚威的！”
“你送藥？”趙川挑眉問。
“是呀，想來我昨晚也算是救你一命呢！”季永河繼續笑著，毫不客氣拉開趙川麵前的椅子，坐了下來。
“和蘇姑娘好了？”
趙川垂眸，“管你什麽事？”
“謝天謝地，最好別管我的事！”想他趙川當年為蘇暖失意時，天天拉著他去喝酒，現在就算是過河拆橋。
對於蘇暖，趙川不想說太多，隻是垂著眸子，沉默著。
“你想過那邊的午鈺怎麽辦嗎？”
趙川一愣，季永河確實提醒了他。這一個星期，他幾乎忘了午鈺的存在，看看時間，她應該也快回來了！
“涼拌！”趙川冷冷的回答。
“要是真能涼拌就好了！你可別告訴我，你壓根忘記了這碼事兒！”季永河看著依然垂著眸子沉默的趙川，突然提午鈺覺得有些難過，不顧一切的付出，卻依舊無法讓這個男人為她駐足。
“是忘了！”
“你真是在蘇姑娘的溫柔鄉睡迷糊了吧！”季永河騰的一下站起身，“午鈺跟著你也受了不少苦……”
“我曾經就告訴過她，我不會愛上她！”
季永河無語了，徹底被眼前這個冷酷的男人折服了。蘇暖究竟是什麽生物，可以讓這個男人如此的眷戀不舍。
“趙川，無論如何，別對一個真心為你付出的女人那樣殘忍！”季永河收斂笑容，語重心長的提醒。
趙川重重的吐出一口氣，“放心吧，我知道該怎樣處理。”
蘇暖下班時，腳步輕快。這五年來，工作和學習成了她的全部生命。
在溫哥華上學時，她每天往返與圖書館與教室，把全部的精力都用來忘記和爭得教授的認可。而回國之後，她都把全部的時間放在工作上，幾乎不眠不休。
因為沒有了他，她的生命便乏善可陳。
而今天，蘇暖從走進醫院的時刻就開始期待下班。辦公室的鍾表，看了一遍又一遍。
常樂取笑她，“從沒有見過你這麽急著下班的！昨晚夜不歸宿，定是有什麽好事發生了吧！”
常樂眼神曖昧，笑容促狹，想起昨夜，蘇暖的臉一片緋紅。
快下班時，蘇暖給趙川打了個電話，知道他已經在醫院門口等她了。
走到醫院門口，急切的目光開始尋找熟悉的身影，在看到他時，揚起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多麽熟悉的場景，趙川發現，如今他還會因為她的笑容而感到悸動。那急切的目光在他的心湖投下顆顆石子，揚起漣漪，讓他的心再也無法堅硬和平靜。
蘇暖站在不遠處笑著，隻是笑，不著急著走過去。那男人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長褲，依靠著車身，站在夕陽下，看著她露出笑容。殊不知這樣的他招惹了多少目光。
那男人朝她招了招手，她一路朝他奔跑，不顧一切的目光再一次讓他心一片柔軟。
“我們要去哪？”蘇暖剛剛一坐上車，就迫不及待的問。
趙川轉頭，漆黑的眸子直視著她，沉默片刻，才幽幽回答：“回家？”
蘇暖一愣，隨即用力點頭回應：“好！”
趙川發動引擎，轉頭的瞬間，看見那柔亮的黑眸中，清晰的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