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那些花兒（二）
“恭喜……”
時過境遷，如今在低聲絕望的竟然換作了她。
“謝謝！”
午鈺垂眸，卻依然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那日趙川突然衝進她的家，然後便是如急風驟雨般的吻。他往日裏，很少吻她。她心中竊喜，卻又有失落，終究，她期盼已久的情事還是沒有發生。
他離開她的唇時，輕聲低語，“我們結婚吧！”
午鈺長處一口氣，這些年的付出和隱忍，終是沒有白費的。那個男人終於即將成為她的夫。想想，這是那麽多女人夢寐以求的事情，而如今，她得盡先機。
蘇暖走出茶社時，已經華燈初上。初春十分，竟也看到了漫天霞光，宛如夏季的午後。
下個月的十五號，時間竟然已經不足一月。
周一的早晨，格外讓人厭煩的擁堵。蘇暖乘車往醫院去，休息了一個多月了，她竟然格外想念醫院裏繁忙雜亂的生活。
“親們，我回來了！”蘇暖熱情的和那些許久不見的同事們招呼。
大家都紛紛圍上來，“蘇醫生，你回來了！”
“蘇醫生，你的傷痊愈啦！”
“蘇醫生，我們想你……”
蘇暖被吵的頭疼，卻又覺得幸福。
“蘇暖，下次再敢偷懶這麽久，看我怎麽收拾你！”常樂麵露凶相，出言恐嚇，可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溫暖和關心讓蘇暖紅了眼圈。
“常樂，謝謝你！”
“謝我做什麽？！我一沒救你，二沒給你縫針！”常樂撇撇嘴，隨即帶著醫生去查房了。
說到救她，這讓蘇暖又一次想到了張騁飛。於是，下班時，她特意去找了他。
張騁飛看到蘇暖時，一臉錯愕，想來，他還不知道她已經上班了。
“你上班了？”
“嗯！”蘇暖點頭。
接下來，便是無邊無際的沉默。
“我等你下班？”
“好！”
張騁飛說完便轉身離開。
蘇暖坐在神經外科的樓道，看著那個身影在病房間來回穿梭，心下便是更多的惆悵。
她與張騁飛……
也許，真的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了。心中知道，他也明白，隻是不願意問出口。
他們都在逃避……
蘇暖在車上，依舊看著車外恍然而過的街景。
“騁飛，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車，在K大門口停下。
蘇暖打開車門，走下來，馬路的對麵，便是她的母校，她和他開始的地方。
轉身，張騁飛正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
“走吧！”
蘇暖揚了揚頭，率先向學校走去。
兩個人並肩，走在初春校園的路上，一路沉默。學校的那條小路邊的梧桐樹已經發出新芽。帶著些許清新的味道。
蘇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多麽熟悉的味道……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的地方……”蘇暖指著前方不遠處的圖書館，明亮的燈從落地窗散落出來，窗前的枇杷樹上有斑駁的影晃動著。
張騁飛眯著眼，轉頭看著身邊的女孩，她笑容嫣然，望著窗明幾淨的圖書館，沉浸在回憶中。
“趙川？”他問。
蘇暖猛然回頭，一臉驚愕，隨即又笑起來，她早該知道，聰明敏感的他，怎麽會不知道呢？！
“嗯！”她用力的點點頭，目光又回到不遠處的圖書館，“那時，他根本就不理我，我周圍的朋友都說，我們兩個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張騁飛轉頭，看著女孩線條明晰的側臉，如此美好的一個女孩，那個男人卻不知道珍惜。
蘇暖笑的更開心了，笑聲清脆，“騁飛，謝謝你，這一年裏對我的照顧！”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照顧你一輩子！”他目光灼灼，到今時今日，他依然不想放開身邊這個女人的手。
“可我不願意！”蘇暖垂眸，笑容變得苦澀，“騁飛，你值得擁有更好的女人！而不是一個這樣的我，一個殘缺不全的我！”
沒有了他，她恍若丟失了自己的另一半，找不回，很疼，卻又無怨，無悔。隻希望，他能帶著她的冀盼，幸福下去。
“蘇暖，為什麽非要這樣為難自己？”張騁飛不明白，既然緣淺，何不放棄。
為難，蘇暖不覺得這是為難。愛他，早已成為她深入骨髓的一種執念。不愛，倒是為難了。
“騁飛，你又何苦為難你自己呢？”蘇暖垂眸反問，張騁飛麵容一滯，喉間有著說不出的苦澀。
“蘇暖……”說不出，也不敢再說下去，生怕那些情感會成為她的羈絆，“你想過將來麽？”
蘇暖搖頭，將來？誰能看透呢？
“那個雨天，你在樓下哭的傷心，也是因為他吧？”
午夜夢回，那女人悲慟的哭聲總會進入他的夢中，想抱卻又抱不住，想安撫，卻又出不了聲，隻能站在那裏，陪她痛著。
蘇暖垂眸，複而抬眸，看向他的目光依然清澈，帶著些許靈動，還有他不曾見過的頑皮和生動。
“你怎麽知道那個人是趙川？”
“照片！”
蘇暖下意識的摸了下口袋裏的錢包，“那天，我去警局幫你拿錢包，看到了裏邊的照片。”
原來如此，蘇暖的臉泛起紅緋。張騁飛回頭，又看向圖書館，“那張照片是在這裏拍的吧！”
蘇暖點頭，那是她惟一有的一張照片。他們都不喜歡拍照，原以為兩人會一生相望，根本不需要將相思寄予照片。沒想到，結局竟是這樣。
“之前，我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但起碼，是平靜的。可是從你那天參加過校慶之後，我就隱隱的覺得你不太對勁，隻是不知道原因，也就無從下手。原以為，我有一生的時間讓你慢慢的愛上我……”張騁飛自嘲的笑，“蘇暖，你知道嗎？我現在有多後悔讓你去參加那個校慶！”
也許，冥冥之中，已是注定……
“蘇暖，我能再抱抱你麽？”張騁飛張開手臂，溫暖的懷抱為她張開。
蘇暖走進兩步，鑽進那溫暖的懷抱中，小聲啜泣。
愛過，恨過。
愛她的溫婉疏離，恨她的執拗淡漠。
而如今，都已煙消雲散。
懷中的女人，依然是那個傻姑娘，拋開理智，他依然為她感到心疼。
“騁飛……”想說謝謝，卻又開不了口。
“別哭，如果你改變主意，我的懷抱隨時為你敞開！”
每個人的懷抱，都不會為一個人空等候。
“蘇暖，要愛自己！”
愛自己，談何容易？！
蘇暖和常樂坐在食堂吃飯，張騁飛從兩人身邊走過，向她輕輕點頭，然後彼此擦肩而過。
真好！蘇暖心中竟有著說不出的輕鬆。
“喂，你們兩個吵架啦？”常樂看著蘇暖問。
“不，我們分手了！”蘇暖笑容明媚，帶著輕鬆。
“什麽？！”那高八度的聲音引來了身邊無數人的側目。
“注意你的形象！”蘇暖笑著，好心提醒。
“在長岡，我早已經沒有形象可言了！”常樂回身又看了看不遠處的身影，“你們為什麽分手啊！”
蘇暖慢條斯理的咀嚼，口齒不清的說：“你不是說，不愛他就放了他嗎？”
“你，真的不愛他？”
細想之下，和張騁飛的相處其實更像朋友。和他認識時，她正被母親逼著每日不停相親。正當她覺得疲於應對時，卻遇見了來家裏拜訪父親的張騁飛。他溫柔，適度，從不逼迫她，所以和他相處，她覺得很輕鬆，久而久之，兩人便成了眾人口中的情侶。
“我覺得，他更像我的一個朋友，一個哥哥！”
不遠處的男人正好轉頭，看到蘇暖清亮的眸時，揚起笑容，兩人相視而笑。
卸下了那份以愛為名的沉重包袱，蘇暖隻覺得無比輕鬆，相信坐在不遠處的那個人也一樣。那笑容依然溫柔，卻不再夾雜猶豫與失落，隻是純粹的，溫暖的笑容。
“蘇暖……”
目光投向身邊的女人時，隻看到了那雙微紅的眼睛。
“怎麽了？”
常樂顫抖著嫣紅的唇，終究什麽也沒說出口。
蘇暖垂眸，唇角笑意淺淺，“常樂，你還有機會啊！”
機會？目光落在指間的璀璨。
“我還能有什麽機會啊！”她自嘲的笑笑，繼續低頭吃飯。
“常樂，別像我！”
“什麽？”
“這世界最悲慘的事情莫不是與自己最愛的人擦肩而過。對不起，我醒悟的太晚。我以為，沒有他，我還得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可現在才發現，沒有他，靈魂都已不複存在，還如何談生活？”
笑意依舊，卻逐漸變得苦澀。她，始終無法再愛，無法在沒有他的世界裏生活。
常樂的眸子暗淡之後又明亮起來，“你和他……”
“他要結婚了……”
垂眸，水光卻依然凝結在睫間……
“蘇暖……”常樂溫暖的手覆上她的，卻依舊無法讓她覺得溫暖，“不去爭取嗎？”
蘇暖微怔，隨即堅定的搖頭，“那個女人雖然有時候真的很討厭，但是，她卻比我更愛他，所以，和她在一起，他一定會幸福的！”
而他的幸福，是她最想看到的。
“他愛她麽？”常樂問。
“不愛，怎麽會答應與她結婚？他是那麽別扭的一個人。”
再相遇時，她幻想過，他對她餘情未了，念念不忘。可當那張設計精美的請柬由午鈺親手遞上時，她才恍然，那些幻想不過是自己妄自托大罷了。
他對她的恨，不是出於愛，而是她傷害了他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