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有沒有人告訴你(二)
好說歹說,才送走了四位老人,蘇暖心裏終於輕鬆了一些。她躺在床上,渾身依然酸軟,動也不想動一下。
勾著腦袋,想看看自己的傷,卻隻看見手臂上厚重的紗布。
“看什麽呢?”
張騁飛送走四位老人,一進房門,就看到蘇暖努力的撐著身體,看著手臂的傷發呆。
蘇暖頹廢的躺回床上,看著天花板沉默了一下,才緩緩開口:“很難看吧?”
張騁飛一愣,“什麽?”
“我的傷,一定縫針了吧!”
“十五針,傷口不長,卻已經見骨,所以不縫不行。”
蘇暖垂眸,自己是醫生,當然知道自己傷的並不輕。
張騁飛看見她頹廢的樣子,溫柔的笑起來,“別擔心,我讓小唐縫的,他的技術你該放心吧,好好養著,以後肯定就看不出來了!”
蘇暖笑起來,“別逗我了,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啊!那小唐得多神啊!”她知道,他是怕她因為手臂有疤而心裏難過。
蘇暖笑著,唇角勾起的弧度並不大,可對於昨晚經曆了那場驚心動魄的張騁飛來說,卻已經心滿意足。
他走到病床前,坐下來,將蘇暖另一隻手握在手中,然後放在唇邊輕吻。
溫暖濕熱的氣息掃過她的手背,癢癢的,她想抽出手,卻被他緊緊的握住,“蘇暖,你知道我昨晚看見你躺在雪地裏時的心情嗎?你能想像一個常年做手術的醫生會暈血嗎?”他頓了頓,眸子有晶瑩
閃爍,“蘇暖,別再逃了!就讓我來愛你,不好嗎?”
蘇暖垂眸,長而濃密的睫毛卻掩蓋不住倉皇的神色。眼前的人很好,卻,始終無法替代心中的那個人。
張騁飛對她一次次的回避頗感無奈,卻始終不忍心再為難她。他食指滑過她高挺的鼻梁,笑的輕鬆,“傻瓜,好好休息,想吃什麽我去買!”
蘇暖搖頭,苦澀滿溢,沒有一絲食欲。
病房門打開,敲門聲驚動了病房中的兩人。
門外,站著的穿著製服的警察,提醒了蘇暖,昨夜她經曆了怎樣的一次驚心動魄。
“蘇小姐,我們是朝陽分局的警察。”兩位警察亮出了自己的證件。
張騁飛站起身,“你們好!我是蘇暖的男朋友!”
“如果蘇小姐的身體沒有什麽大礙,我們想錄一份口供。”
張騁飛回身看了看病床上的蘇暖,詢問她的意思。
蘇暖輕輕點點頭,回答:“好的!”
兩位警察對昨晚的事情經過做了很詳細的詢問,隻可惜,昨晚已經是深夜,又是大年三十,道路上人本來就少,那人又穿著黑色大衣,戴著帽子和口罩,蘇暖根本就沒有辦法看清楚長相,隻是目測身高大概有180公分。
好幾個小時的詢問,蘇暖沒有辦法提供任何有意義的線索。兩位警察臨走前,蘇暖突然開口:“警察先生,我的錢包還能找回來嗎?”
兩位警察交換了一下眼神,才回答到:“這個我們目前沒有辦法回答你,昨晚現場目擊的證人很少,而蘇小姐也沒有沒有辦法提供一些……”
“我知道!”蘇暖撐起身體,打斷了那位警察的話,“我知道,我這個案子很難破,但是,能不能請您幫我找到我的錢包,我,那個錢包對我很重要!”
“我們一定盡力。”
兩位警察離開,蘇暖才躺回床上,那個錢包,是她父親送她的禮物。可是,錢包的夾層裏,放著她僅有的一張,他的照片。也許,不是每段故事都有開始和結局,如果,他們注定情深緣淺。她隻想留下屬於他的一些東西,起碼,可以證明,他在她的生命中真實的存在過。
“那個錢包……”張騁飛站在病床前,凝視著那張蒼白的臉。
蘇暖突然覺得很累,她閉上眼睛,輕聲回答:“那是我父親送給我的禮物……”
張騁飛微怔,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眼底晃動著的淺淺的不耐,蜇痛了他。
大年初七開始上班,醫院裏才傳開了蘇暖受傷的消息。常樂才和幾個同事代表科裏到蘇暖家探病。
“你也真不夠意思!這麽大的事情,居然不給我說!”常樂進門就嚷嚷起來。
蘇暖隻是笑,不告訴卻是有原因,但絕對不是不把她當朋友。而
是,怕那個人知道。
事到如今,她還在擔心他會癡纏於她,不肯放手嗎?還在冀望他得知她受傷會不顧一切來看她嗎?!
就是因為心底深知不會,所以更怕。
“什麽大事啊!就是一個倒黴蛋而已!再說明天就去醫院拆線了,到時候就見了,還麻煩你們專門跑一趟啊!”蘇暖自嘲的笑,卻忍
不住垂眸躲避常樂探究的目光。
“蘇醫生,你沒事就好!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你呢!”同來的小護士範泱泱挽住蘇暖的手臂。
“你慢點,笨手笨腳的,小心碰到蘇醫生的傷!”
一群小姑娘們嘰嘰喳喳,讓原本寂靜沉悶的家突然生機盎然。
“讓我看看你的傷!”
常樂伸手,小心的拉開包裹著傷處的紗布,小臂外側一道大約十公分長的傷痕蜿蜒猙獰。
“小唐縫的吧?”常樂抬頭,猜測。
蘇暖點頭,“眼光不錯啊!”
常樂瞥了瞥嘴說:“手藝這麽好的我們長岡醫院隻有小唐了!”
談笑間,時間過的很快。常樂手機響起,蘇暖知道一定又是醫院打來的。
常樂掛下電話,果然道別要離開。
幾個女孩走了之後,家裏又是一片寂靜了。蘇暖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毫無睡意,那個漆黑的夜晚,一瞬間的恐懼如今依然留在心中,隻是更恐懼的,居然是那個錢包丟了。
蘇暖和季永河在咖啡屋裏麵對麵的坐著,卻都垂著眸子不開口。
今天蘇暖到醫院去拆線,正好碰上了季永河。
“你找我有事嗎?”蘇暖抬起眼眸問。
“你,能不能離開?”季永河艱難開口。
離開?他讓她離開?她能去哪?
“去哪?”蘇暖迷茫著雙眼問。
季永河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如果你不願意和趙川在一起,為什麽不走的遠遠的?”
蘇暖端著杯的手一滯,有熱的液體灑出來,流在手背,滾燙。
“你離開的那些日子,我們都看著趙川如何折磨自己,好不容易,他讓自己的生活走到正軌,你們卻又再次見麵。如果不能在一起,是不是永遠不見才是最好的結局。”
蘇暖很想說,是的,永遠不相見確實是最好的結局。可是,她又能躲到哪裏去!
“老季,我已經要結婚了!”蘇暖笑著,眼中卻逐漸充盈淚水。
“我知道!趙川也知道!可是,他忘不了你!”
眼淚隨著季永河的話,不受控製的滾落。她一直知道他恨她,卻從沒想過,那恨的背後究竟是怎樣的感情。
“蘇暖,我看著你們一路走來,看著趙川如何走出自己堅硬的殼,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男孩。又看著他如何因為失去你而折磨自己,變得更加沉悶自閉。這些年來,我看到午鈺為他做的一切,為他付出,卻絲毫沒有一句抱怨,有時候不得不承認,也許午鈺才是最適合趙川的那個人。”
季永河目光沉著,語氣低沉而冷靜。
蘇暖垂著眸,安靜的聽著,手指畫出杯壁的弧度。在他說完最後一句話時,她的修長的手指微微顫抖。
“老季,我明白,從我們再次碰麵,我就沒有想過還有可能再和他在一起。所以,你們不用擔心,我,什麽也不會做!”
季永河垂眸,看著蘇暖流淚的樣子,心中劃過一絲內疚,“謝謝你,蘇暖!”
蘇暖抬眸,“謝我什麽?”
“你為趙川做的一切!”
季永河離開時,要送蘇暖回家,蘇暖說自己還想再坐會兒,季永河便一個人離開了。
回頭,從路邊的玻璃窗正好能看見蘇暖消瘦的身影,坐在窗邊,怔怔的望著玻璃窗外的世界發呆。記憶中,也有這樣一個背影,男生宿舍樓下張望。那個女孩,卻不像蘇暖,她總是高傲的揚著頭,將目光中的挫敗隱藏。
午鈺……同是為愛執著的人,卻有著不同的際遇。如今,隻希望一切維持現狀,正愛著的人就別再傷心了。
季永河轉身,大步向停車場走去,這是他最後能為自己的兄弟做的了。
蘇暖怔怔的望著窗外,剛剛拆線的傷口依然隱隱作痛,連心也不能自已的痛起來。
午鈺,也許季永河說的對,她的確比自己更適合他。
“蘇暖姐?”
蘇暖回頭,一個大腹便便的少婦正站在不遠處看著她,一臉驚愕。
“燕,燕子?!”
那女人不就是周燕麽,隻是已經褪去青澀。
“蘇暖姐,真的是你?!”她快步走過來,身邊的男人一臉緊張,小心翼翼的扶著她的手臂。
蘇暖笑起來,周燕很幸福,那個曾經的小妹妹,終於也得到了自己的幸福。
“燕子,好久不見!”蘇暖笑著招呼。
周燕眼中的驚愕逐漸褪去,她顫抖著唇,沉默了許久,才說:“你真狠心!當初說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