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心酸（五）
蘇暖的目光在後視鏡中與趙川的不期而遇，即使她知道，他隻是在查看後邊的路況，可是心卻還是一陣陣毫無章法的跳動起來，連那心跳的節奏，都有一種久違的熟悉。
趙川的目光時不時的瞟過後視鏡，座位後的女人沉默的坐在那裏，看著他的側臉發呆，當兩人的目光在後視鏡中不期而遇時，她微微一滯，然後，平靜的將目光轉向窗外。
窗外疾馳的街景，帶著幾分醉人的耀眼。霓虹閃爍，卻又快的在眼前一閃而過。
“蘇暖，你的未婚夫沒有送你嗎？”午鈺突然側著臉問她。
“嗯，醫院有事，他先回去了！”
“你們是同事啊？”這次午鈺轉過了身，看著後邊的蘇暖笑意盈盈。
“是！”一問一答，蘇暖不想說一句多餘的話。
雖然，當初是她自己選擇的放棄，可如今在麵對午鈺時，她的心中卻依然存有芥蒂。
午鈺轉回頭，歪著腦袋，看著趙川嬌嗔：“你看看蘇暖多好，和未婚夫能朝夕相對！”
“如果你願意，就來我的公司上班。”他溫聲道。
午鈺嬌嗔：“我去能做什麽啊？我還是好好做我的筆譯吧！”
趙川不曾接話，他本就是話少，可蘇暖卻總後視鏡的匆匆一瞥中，看到他唇角淺淡的笑意。
“蘇暖，你住哪裏啊？”午鈺轉頭，問。
蘇暖收回目光，笑著回答，“風景家園，哦，在長樂路上！”
趙川在聽到那個地方時，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指節泛起青白。
那個地方……
在父親病情穩定時，他才知道蘇暖已經離開了，快的令他意想不到。那天，父親張開眼睛，輕輕的喊了聲“川子”，蘇醫生來查房，他與母親一直道謝。蘇醫生輕輕搖頭，笑著說：“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和母親都愣了，細看之下他才發現那個女孩的眉眼與眼前的這位蘇醫生何其想像，他們又都姓蘇。
——我父親是一位醫生，他不僅要給人做手術，還要到處交流講學，一走就是好幾個月……
——別攔著我，我去找人救你爸爸。
“她是……”他僵硬著臉，在等待一個已知的答案！
“我的女兒，蘇暖。”
原來她要找的，竟然是她的父親。
那天的趙川如瘋了一般奔跑在蘇暖可能出現的地方，可最後得到的消息，卻是她已經去了溫哥華。
“川子，那我明天去你家看阿姨和叔叔？”午鈺轉頭問趙川。
“我明天要開會，沒辦法接你……”
“不用接我了！”
低沉性感的笑聲在車內回蕩，“也是！你又不是外人！”
坐在車後沉默的蘇暖，心中被疼痛碾過。在看到趙川抬手輕輕的掐了一下午鈺的側臉時，唇邊漾起一抹苦笑。
閑話家常，平淡中又帶著細水長流的柔情。她該慶幸，他過的很好，也許午鈺才是真正適合他的人。
思及午鈺能帶給他幸福，蘇暖心中對她的怨恨，也淡了些。
車一路上走走停停，時間一點點的流逝，蘇暖從沒覺得短短的路程今天卻變的如此漫長。她，隻想快點逃離這令她連呼吸都困難的狹
小的空間。
“蘇暖，是這裏吧？”午鈺轉頭看了看蘇暖，卻看見她正看著窗外出神的側臉。今晚心中浮現的那些不確定的煩躁，卻因為此刻看到蘇暖眉宇間的蒼白而被撫平。
蘇暖回神，“是的！謝謝你！”她推開車門，走下車，轉身又對車裏的午鈺笑著說了聲，再見，然後頭也不回的走掉。
蘇暖嬌小的身影漸行漸遠，最後成為剪影，消失在了夜色中。而那輛黑色的頂級越野車卻依然停在原地。
“這地方熟悉吧？”這個男人曾經如瘋子一般的日日夜夜守在這裏，隻為了能看蘇暖一眼。日複一日的，直到自己心灰意冷……
她轉頭，看著坐在駕駛位上的那個男人，如今他更加的沉靜，冷漠，那雙眼睛仿佛永遠隻會對那個已經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湧起波瀾。
趙川轉頭，嘴角挑起笑容。那笑容被黑暗隱藏，午鈺看不清楚那笑容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是恨，亦或是，愛！
“吃醋啦？”
他低沉的聲音帶著漫不經心，午鈺笑了笑，“我還會吃蘇暖的醋麽？”她承認自己是在逞強。在別人眼裏一向獨自自主的午鈺，卻沒有辦法自主自己的愛情。
趙川笑了笑，發動車子，掉頭，離開。
午鈺在心中祈禱，希望這次是永遠的離開……
可她終究沒有看到的是，黑暗中，那雙眸子中能吞噬萬物的驚濤駭浪。
蘇暖揉著酸痛的脖子從房間走出來，母親精心準備的早飯已經端上桌子了。
“昨晚沒睡好？”母親看著女兒眼底淡淡的青色，遞上了一個杯子。
蘇暖輕輕點頭，接過母親遞過來的杯子，她呡了一口，是豆漿，紅棗豆漿。記憶中的紅棗豆漿是甜的，那在口中蔓延的甜，到現在她都記得一清二楚。可今天的紅棗豆漿卻有那股子中藥味，讓她覺得難以下咽。
蘇暖的心翻江倒海的痛起來……什麽時候，那些回憶可以被時光抹去？她常常這樣問自己，可是，沒有答案……
放下豆漿，蘇暖在餐桌前坐下來，順手拿起一塊麵包塞進嘴裏。
“昨晚，和騁飛去哪玩了？”
蘇暖抬起眼眸，看了看母親一臉曖昧的笑容，“沒去哪！吃飯而已麽！”
“那束花是騁飛送的吧？”母親揚了揚下巴，茶幾上的玻璃花瓶裏，那束玫瑰依然嬌豔的盛開著。
“嗯！”蘇暖垂眸，不願意再多說一句。
“你和騁飛談戀愛時間也不短了，你們兩個都老大不小的了，能訂就訂下來吧！”
“訂什麽？”
蘇暖知道，母親又開始逼婚了。從她從溫哥華獨自一人回來之後，這是母親時常提起的話題。開始是要她到處相親，相了幾次之後，她越來越反感，每次因為相親都要和母親起爭執，最後幹脆抗爭到底，寧死不屈。所以，她一直都認為，她與張騁飛絕不是偶遇，必然是母親費盡心思的傑作。
“明知故問！”母親投來一記白眼。
“媽，你以為這是舊社會呢！還能訂就訂！”蘇暖又拿起一塊麵包塞進嘴裏，“當初你著急讓我找男朋友，現在男朋友找了你又逼婚？！”
“你這孩子！騁飛那樣好的一個孩子，你再不緊緊抓住，小心別人搶跑了！”
“知道啦！”蘇暖站起身，她已經頭疼愈烈了，不想再聽母親嘮叨了，幹脆回房間拿包，“走了媽，我今天早班！”
剛下樓，蘇暖遠遠的就看見了那輛黑色的轎車。她快步走過去，彎腰透過車窗看著車裏的男人，他靠在座位上，微閉著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似有若無的抖動著，臉上那掩飾不了的疲倦一定是昨晚又工作一夜的結果。
蘇暖看著那一臉倦意的臉龐，心中有些酸楚。張騁飛，他是很好，可是，卻終究不是“他”！
張騁飛猛然睜開眼睛，就看見蘇暖正彎著腰，透過車窗看著自己，那雙眸子逐漸從混沌變得清澈透亮，最後神采奕奕。他放下車窗，伸了個懶腰，“下來了？”
“你過來怎麽也不說一聲啊！”蘇暖說完，繞過車頭，坐進車內。車裏放了暖氣，他始終記得她格外怕冷。
“我早上下班就直接過來了！”張騁飛看了看表說，“還有些時間，老婆，陪我去吃早飯吧！我快餓死了！”
她看著他，淡淡的笑著回答，“好！”
張騁飛看著蘇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驚喜，這是她第一次沒有回避他的眼神，心中有一絲喜悅油然而生。
“蘇暖……”他擁她入懷，這樣美好的一個女人，他怎麽能不愛？！
蘇暖閉上眼睛，靠在張騁飛的肩頭，兩個人的身體靠在一起，沒有距離。可是心與心之間的距離，卻相差千裏。
“想通了？”張騁飛的聲音輕柔帶著掩飾不了的喜悅。
“想通什麽？”蘇暖不解，半仰著頭看他。
“當我的老婆啊！”張騁飛依舊那樣似真似假的說著那些話，蘇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傻瓜，和你開玩笑呢！”他依然不想她為難。
蘇暖的臉泛起緋紅，不知道是因為張騁飛的玩笑話，還是車裏因為暖風而在不斷上升的溫度。
張騁飛趴在方向盤上，看著蘇暖緋紅的臉，笑著說：“真是一輩子都看不夠！”
“好了你！再不走就沒有時間陪你吃飯了！”蘇暖嬌嗔。
“遵命，老婆！”張騁飛發動車子，緩緩沒入微白的天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