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就是愛（四）
趙川本來今天要去工作了，可是又實在不放心蘇暖來這樣的虎狼之地，所以幹脆請了假，來找她。
趙川犀利的目光快速的從每一個人身上閃過，再看到角落裏的蘇暖目光閃爍著調皮的笑意時，他知道，她早就看見他了，隻是惡作劇的不出聲，躲在黑暗角落裏等他發現她。
趙川側身穿過層層人群，走到蘇暖身前。
“你怎麽來了？”
趙川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蘇暖看到那在她麵前攤開的手掌，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手中，他握緊，將她拉起來。
“幹什麽呀？”蘇暖茫然地問。
“走啦！”趙川蹙眉，一臉的不耐煩。
蘇暖跟著他走了幾步，才想起對身後的張津津揮了揮手，一片陰影投在張津津的臉上，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隻看到那雙明亮的眼睛裏似乎有點點水光在閃動。
臨出門時，蘇暖忽然停下腳步：“等一下！”
趙川轉頭，一臉疑惑的看著她。
“請我跳支舞吧！”
“不會！”
“你騙人！”蘇暖嘟起嘴，臉上原先那一臉興奮的表情逐漸被委屈替代，“上次，你明明還和午鈺跳舞來著，她還誇你跳的好！”
趙川的神情一滯，原來那夜，她什麽都看見了。趙川笑起來，拉著蘇暖的手往門口走：“我們可以找個更好的地方跳。”
“什麽地方？”蘇暖下意識地問。
“一個隻有我們倆的地方！”趙川那頗有深意的眼神和令人遐想無限的言辭，讓跟在他身後的蘇暖紅了臉。
那夜，趙川帶著蘇暖在她第一次和他表白的那棟廢舊的老樓後邊跳到深夜，她將下巴搭在他寬闊的肩膀上，跟著他的腳步移動，移動，旋轉，旋轉……蘇暖恍惚之間看到他兩鬢有著醒目刺眼的白發，臉上也有了曆經滄桑般的皺紋。她眯起眼睛，想象著站在他對麵的自己，此時也同樣是個背脊微曲，一頭銀絲的小老太太。
她揚起頭，半眯著眼睛說：“趙川，等你老了也一定是個帥老頭！”
趙川不言不語，隻是看著蘇暖一臉溫柔的笑意。
夏季，星光燦爛，不斷吹來的徐徐清風，讓趙川懷中的女孩裙角飛揚起來，這麽多年，這一幕始終如黑白慢放的電影深藏在他心底深處，時不時的拿出來品味一番，有種帶著痛楚的別樣滋味。
“阿姨，一張站台票！”蘇暖趴在火車站售票處的窗口前，伸手遞進去兩塊錢，抽出手時，一張站台票穩穩當當的攥在手心裏。她看著那張票價寫著兩元的站台票，露出燦爛的笑容，然後將那張票小心翼翼的放進口袋裏，背著書包朝火車站站台跑去。
心裏有著抑製不住的喜悅在跳動，連同渾身的血液也跟著沸騰起來。蘇暖一邊跑，一邊高聲的喊著：“趙川回來嘍——趙川回來嘍——”那高亢的帶著喜悅的聲音，引來了無數的目光。
蘇暖在心裏感歎，這真是一個漫長的暑假啊！
放假前，她將一張寫著數字的紙條塞進了趙川T恤衫胸前的口袋裏，那個口袋緊貼著他心髒跳動的位置。蘇暖深深的覺得，隻有放在那個位置，才能凸顯出自己獨一無二的重要性。
“這是我家的電話號碼！”
“嗯！”
趙川垂眸，看著蘇暖親手將那張碩大的白紙不停的對折，對折，再對折，然後塞進自己胸前的口袋。口袋因為那張反複對折的白紙而鼓出來好大一塊，看上去有些滑稽。
蘇暖抬手又在那個口袋上重重的拍了拍才滿意地說：“紙大點不容
易丟！”
趙川嗤笑，卻終究什麽也沒說，隻是垂下眼眸遮蓋住眼中的笑意，還有蘇暖未曾發現的不舍與眷戀。
“你的呢？”蘇暖衝趙川伸手，歪著頭，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趙川沉吟，清亮的眸子逐漸黯淡，“我家沒電話！”
蘇暖失望的低下頭，目光觸及他修長的手，他的手在身側緩緩緊握成拳，帶著說不出的壓抑。
“那，你想我了就打給我！”
趙川笑著點頭，抬手揉亂了她一頭烏黑的發。
放假那天，蘇暖堅持要去火車站送趙川，卻被他攔住了。蘇暖怒氣衝衝地吼著：“我是你的女朋友為什麽不能送你？！”
而後知後覺的她後來才知道，他是不想麵對他們兩個分離的場麵，看著她在站台上衝他用力的揮手，看著她孤單的身影在火車開動時逐漸的變小，變小，最後消失不見……這樣的場麵，他不想看到。
最終，蘇暖隻是送他到學校門口，遠遠的看著他提著行李上了汽車，她的臉側始終留著一滴淚珠，要墜不墜……
一整個暑假，蘇暖儼然成了家裏的接線員，每天守著電話不肯離開。連出門的次數也盡量減少，隻和張津津逛了幾次街。母親仿佛察覺了什麽，總是用若有所思又帶著曖昧的神情看著她，最後，蘇暖索性躲到自己的房間裏。
可，一個暑假，趙川都不曾來過電話。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平安的回到了家。她幻想過無數可能，最終，蘇暖寧願相信他不小心弄丟了電話號碼，也不想承認，他沒有來過一通電話是因為他不曾想念她。
眼看就要開學，蘇暖已經快要失望了，終於有一通電話讓她的一個暑假都陰雨濛濛的心情終於放晴了。
趙川訂了八月二十九號的火車票回A市。
於是，蘇暖開始每天看著日曆，數著趙川回來的時間，好在，她並不需要等的太久。
蘇暖背著書包，在站台上來回踱步，她不停的四處張望，又不停的回身去看站台前每逢整點就會敲響的大鍾表。每到一趟火車，站台上擁擠著出站的乘客都會將蘇暖瘦弱的身體擠到角落。可她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那輛載著她心愛男孩的火車開來的地方，白皙的臉帶著期待，汗珠細細碎碎布滿額頭。
蘇暖長出一口氣，老鍾表又一次敲響，晚上六點整。紅霞漫天，蘇暖告訴自己，還有半個小時，她馬上就可以看到趙川了。
可是剩下的每一秒鍾都變得那樣漫長……
一輛火車停靠，蘇暖心急火燎的跑上前查看，人流湧動，她寸步難行。最終，她沒有如期的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一波又一波的人群朝出站口湧去，許久，站台前終於安靜下來。蘇暖看著恢複平靜的站台，一臉茫然。
“叔叔，這是從C市來的火車嗎？”蘇暖跑上前問還沒離開的乘務員。
“是的！”乘務員點頭回應她。
蘇暖頓時著急了，她跺了跺腳，順著站台一節一節的車廂查看。
“趙川——趙川——你在哪？”她邊跑邊喊著他的名字，直到氣息紊亂，她撐著膝蓋，一步也邁不動了。
空蕩蕩的站台，空蕩蕩的心。蘇暖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差錯，是自己記錯了時間？還是他出站時，她沒有看到，所以與她走岔了？原因有太多，蘇暖此時隻覺得一片茫然。
“趙川——你去哪了？”她喘著氣，低聲說。一滴滴汗珠順著臉側低落，在方塊磚地上留下一塊水漬，迅速暈開，有深有淺。
站台上的老鍾表又一次敲響，蘇暖已經不記得它敲響多少次了。她給趙川的宿舍打了電話，宿舍裏沒人接，他沒有回去。她又跑去問了乘務員，乘務員說C市的火車在淩晨三點和早晨七點還各有一趟，蘇暖告訴自己，一定是自己又馬虎大意記錯了時間。此時天已經漆黑一片，隻有站台上的白織燈散發出幽暗的光，蘇暖看著那些圍繞著燈光打轉的小蟲子發呆，仿佛能聽到那些小蟲震動翅膀的聲音。
蘇暖在出站口的台階上坐下來，從書包裏掏出Mp3，戴上耳機，女歌手那如泣如訴，如披麻戴孝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裏，讓她的心也
忍不住酸痛。兩滴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蘇暖不知道自己再為誰掉
眼淚，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歌曲裏那段斬不斷的情。
她揚起臉，衝著天空中明亮的月亮喊：“趙川——我一定要等到你——”站台上，趕夜車的人紛紛側目，卻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為她停下腳步。
淩晨三點，又一輛火車再次靠站，氣鳴聲驚醒了靠在站台邊昏昏欲睡的蘇暖，她睜開眼睛，望向那輛火車時，眼睛中滿是期待。她站起身，朝著火車跑去。可，當又一波人群散去時，站台上留下的依然是蘇暖瘦弱孤單的身影。
晨曦微亮，拂曉的清風吹醒蘇暖的惺忪迷夢，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拍了拍已經麻木的毫無知覺的雙腿，卻依然邁不開步伐。
“見鬼！”她彎腰，揉腿，忍不住蹙眉低咒。
血流迅速在雙腿毫無章法的亂竄，蘇暖隻感覺雙腿一陣陣的發麻，酸軟，無力！
當她再抬起頭時，人群中，有她朝思暮想的男孩，在離她不遠的前方，駐足，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趙川想問自己，這是因為太過思念而產生的幻覺嗎？那個女孩，終於從他的夢中走出來，真實的站在人群中，略顯淩亂的長發，皺巴巴的T恤衫，一雙白色的帆布鞋布滿深深淺淺的灰色腳印。她這是等了多久？！
趙川原本訂了二十九號的火車票回A市，可是因為周燕，他不得不退了票又重新訂了晚上六點的火車。他沒有想過她會在這裏等他，他以為她還舒舒服服的在家裏賴床，睡眼惺忪的等待他的電話。
心中，似有一股他從不曾感受過的暖流布滿全身，情感漸漸的遊離在理智之外，當他還不曾淡然的問一句：“你來了！”時，人已經受了內心那些正在奔騰喧囂的愛的驅使，穿過層層人潮，朝著那瘦弱的身影飛奔過去。
唇齒相依，蘇暖的唇還留著碰撞之後的疼痛，可那溫熱的柔軟迅速撫平了那些疼痛，讓她的唇也如此刻的雙腿一般，發麻，酸軟，無力。
對麵的男孩黑發黑眸，眉眼之間那股高傲已漸漸散去，隻剩下濃情蜜意……
他的唇離開她時，低聲輕吟：“蘇暖，我想你！”那聲音中帶著明顯的脆弱。
淚水浮上眼眶，隻為一句想念，蘇暖覺得此刻所有的思念、等待、彷徨、委屈、無助都已化作青煙嫋嫋。剩下的隻有“趙川，我……”愛字終還是沒有說出口，蘇暖看見了同樣站在人群的女孩，目光在與她相遇時，帶著失落和挫敗，還有那顯而易見的嫉妒。
是午鈺！
蘇暖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她再看向趙川時，唇畔生花，帶著淺淺的，溫柔的笑容：“你們一起回來的？”
蘇暖看到趙川回頭，那帶著驚覺的眼神，她知道，他早已忘了，他的身後還有一位正在用無比熱烈的目光注視著他背影的女孩。即使剛才在看見午鈺時，蘇暖的心是酸痛的，一瞬間大腦停滯，隻留下種種足以擊潰她的幻想。可這一刻，倨傲拂上眉眼間，她笑著說：“午鈺，好久不見！”
午鈺頓了頓，抬腳走近她，同樣笑著對蘇暖說：“蘇暖，好久不見！”
她們本就毫無交集，在今天之前，她們甚至連目光的相遇都未曾有
過。
蘇暖轉頭，嬌嗔：“我等了你一晚上！”那微蹙的眉頭隻有滿滿的委屈與無奈，等著他來撫平。
趙川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都是我妹妹，昨天是她的生日，非讓我陪她過完生日再走。”
蘇暖沒有再問他為什麽會和午鈺一起回來，隻是看著站在趙川身側，略顯尷尬的午鈺說：“午鈺，要不咱們一起回去吧！”她，很自然的將午鈺畫在了她和趙川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