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得與舍迅如雷(上)
經曆了這麽多,我總算明白,在一起的人並不需要真愛,而真愛,又如何產生呢,如此的來之不易,如此的讓人向往,這真是個謎呀,是不是必須得其中一方處於低潮,被介入的另一方帶出低潮,這時,便產生真愛。或者不敢說這就是真愛,至少不是糊混的亂愛。至於這愛能走多遠,那就誰也不知道了,話說,一切都在變,唯一不變的是變化本身。
我和小張是在6月10號在一起的,一清早,送了二蛋上幼兒園後,不超過八點半時,舊情人打來電話說,出來哇,我在北城後等得。
我都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還要我了?我毫不猶豫地說。
昨晚幾乎整夜沒睡,怎麽回答,怎麽應付,既不失尊嚴,又毫不留情,早醞釀好了。
他沒聽清,說,甚?快出來。
我都已經和別人好上了,你還要我了?我不得不大聲重複。
他這回聽得明明白白,他挫敗的聲音,這麽快?
停一下,又說,能了,來哇,我等你。
不去啦,我可怕你火氣上來咬死我了,不去啦。我氣惱道,隨即低頭把手機噌地掛斷。
我心想,他總是先氣我,害我哭,然後又來哄我。那天在山上,整整消磨了一下午,他有興致,我就得應付,因我拿了人家錢,我說還得接二蛋了,才算脫身。那天,有個女的給他打電話,聊了一會兒,我心裏清楚,舊情人口味甚高,性情也刁鑽,絕不是張秀平能應付得了的主,張秀平軟弱無比,毫無鬥誌,也沒有策略,哪能贏得他的心。
管它,不想他了,我有小張。
但我掛斷後,舊情人又接連給打了好幾個電話,我根本不打算接了,為防萬一,我趕忙把大門鎖上了。
不一會兒,小張的短信過來,問,在家嗎?
在。我回。
不出二分鍾,就接到小張電話,他在電話裏怒氣衝天,聲音特別嚴曆,像警察在審訊犯人,他狠聲問,你在家?
在。我平靜地回答。
他更狠地又問,你和誰在家了?
隻有我一個人。我邊答邊覺得哪兒不對勁了。
隻聽他在電話那頭猛地吼一句什麽,慌得我渾身一陣哆嗦,手機都快拿不住了,大約是說放屁之類的,我實在想不起來原話了,但我終於體會到當頭棒喝的滋味了。
你在我大門外?我遲疑著並哆嗦著問,我感覺應該是這樣,因為我最擔心得就是這樣。
他也不作聲,隻是用鼻子哼了一聲,你在哪兒?是在我大門外?我又接連問幾句,他又哼了一聲,感覺就如同麵對麵,他即將擒住我脖頸,或者一記耳光狠狠地就扇過來一樣。
我心裏哆嗦著躊躇著拿著鑰匙往外走的時候,特別後悔自己怎麽就那麽主動地跟人家套近乎,不是套近乎,是主動撩撥人家,對了,有了小張手機號的那天下午,就是前一天9號,他給發個短信,我隻回複了四個字,到晚上,他短信又過來問,吃了嗎?
在做蛋炒米稀飯調涼菜。我一看,是小張,忙回。
哦,那有空請你吃飯。他回。
晚上有空嗎?如果有我若也有,一起出去散步怎麽樣。我擺出很有興致的姿態,但應該是類似於釣魚時給魚鉤下餌的準備工作。
行,你給我打電話,他回。
好,我回。
那你吃飯吧,他回。
我邊往出走邊心裏後悔,社會人和上班人的確不一樣,是不是已經招惹下是非了,我們隻認識了十來天,他來自何方家住哪裏有何背景,我都一無所知,若是壞人,是在逃犯,可該怎麽辦?但後悔已經遲了,我還是硬著頭皮走過去,真希望這路有幾裏長,但它僅有幾步遙,開了大門,探出身去,並沒看到小張的身影,又往前走,手裏拿著抹布赤腳穿著拖鞋,走出拐角,遠遠看到他惡狠狠地盯著我,剛從巷子那頭的拐角走過來,我眉皺著,臉很苦,小張目光陰鶩,斜勾的嘴角透著寒意,整個人硬邦邦的,遠遠的仿佛從地獄走來,散發著陰沉可怖的氣息,我胸口仿若有砂礫磨過,顫粟著縮成一團,就象這手裏的抹布。
但幸好就在這用眼神製作的箭雨之中,一個女鄰居隨著大門一響出現在我倆之間,然後這箭被她一擋,嘩嘩嘩掉在地上,我頓時鬆了一口氣。
我順勢和女鄰居站在巷子裏假裝聊天,小張也站了會兒,冷著眸不說話,轉身又原路返出巷子外麵,他今天領著工人在巷子口壘雨井,不在我大門口做營生,我以為他到了別處。
大約過了十多分鍾,他又折進來,和我倆站著聊起天來,到了這會兒,他緊繃著的麵容才緩緩平靜舒展開來,我表麵上有說有笑,但眼看著他心理的一層層變化,心裏麵、怎麽說,非常震撼,我不明白為什麽他會生這麽大氣,或者是我明白他為什麽生氣,但這氣怎麽會生這麽大,我值得他這樣大動肝火嗎?要知道這樣的暴跳如雷完全是柄雙刃箭,對方還不一定受傷,他自己首先就已經親手把自己刺得鮮血直流了呀,想到這樣的痛,我也不是沒有經曆過,於是,在心頭那抹布般的褶皺裏升騰出層層的感動,那感動蕩起雙漿,推開我的心房。
就那麽一刻,我就做了決定,有了取舍。
在大門外聊了會兒天,磨會兒時間,我和小張就鑽回我家,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我被他抱在懷裏,小張,我輕聲叫他。
他不說話,我猛地激醒,你沒病吧,我又慌張地問。
你說的什麽話,他放鬆著說。
性病,我看著他的眼睛,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沒有,他低聲道。
…………
小張雙手緊摟著我的腰,我則靠在他肩上,手指插入他的短發,親吻他的額頭,我忍不住逗他,你人不大,卻很有料啊。
小張撲哧就笑了,他眼角眉梢都噙滿了笑意。
我又跟他講起,那天找木頭的時候,突然就想抱住他。
小張悠閑地撇了我一眼,他捏住我的下顎,又吻住我,輕輕地舔弄我的嘴唇。
把臉上的化妝品也全吃完了,我撒嬌道。
說來奇怪,這麽快,我就習慣了他唇齒的煙熏味,感覺很陽光很男人呢,沒有煙熏味才不正常呢,
更奇怪的是,小張的名字和張秀平隻差中間一個字,小張給我的第一個短信,9號下午,上班了沒?他問。
但我看成了張秀平,我壓根就沒想起來會是小張,在家打字,我回。我當時還心想,張秀平這是啥意思,是不是在有意的打探我的行蹤,現在的張秀平也隻是在耍鬼。
結果是,小張給我的第一個短信,我壓根就沒當回事。因為從沒有過發短信的習慣。
吃了沒,10號中午他短信。
做烙餅呢,我回。
做什麽呢,下午他又短信。
晚上又短信,讓我一下感到束縛,仿佛被人給監管起來了,原來短信還有這功效,是用來管理人的,以前張秀平老公出門打工的時候,每天直是短信,她必須趕緊回,那時我沒經曆過,不明白其中的意味。
當然短信也有甜蜜的一麵,張秀平說情人的短信就象給吃一個糖彈彈,我很快就適應了。
10號下午鎖住大門在電腦上打字,打到不耐煩,就想小張,你在哪裏想你的懷抱,我給他短信。
你大門外,他回。
我忙跑出去看,沒有。哪有,我回。
不一會兒,小張領著人倒過來了,拉著不少鋼模,明天準備硬化路。
吃了嗎,晚上九點多他發。
早吃過了,寶貝,洗腳擦皮鞋然後睡覺,我回。
睡啦,在被窩裏記日記發短信,這幾天因為認識你興奮半夜總失眠,我單調的生活因你而變,也謝謝你給予我回應,我愛你,22:10分我給他發。
寶貝睡了嗎?和我聊聊,我們彼此不是很了解,我就迷上你,哪天不會跟著你被殺了吧
,你不會是壞人吧,那我可完蛋啦,23:36分我又給他發,睡不著胡思亂想,想到他霸氣的語氣,就擔心會不會是上了賊船。
您正在吃飯嗎?希望能夠為我們的事情保守秘密,拜托。中午我想起來給他發的,我想起上午小張臨走時說,現在寧肯不找,也不找一般的女人。
我能怎麽說,我也不了解他,也無法信任他,我隻是迷戀他,需要他,我說,反正不要讓我惹上病。龍回來讓我出了毛病就嚇得我夠嗆,至今仍心有餘悸。小張當時認真表示,他決不是隨便的人。
不知怎麽,上午一早電話裏他那樣生氣,憤怒從電話那頭順著電波定位到我耳邊,我心頭猛地哆嗦,讓我感覺很爽,很給力,我被鞭策著,仿佛一隻野生的動物被馴服,曆經滄桑,終於有了可以跟隨的主人。
10號上午張秀平特不高興,接孩子時看見我連招呼都沒心思打,我故作不解地盯著她問,你看不見我啦,不作聲。
跟前家長很多,張秀平這才強裝笑臉說,看見啦。
張秀平對我第一次表現得這麽冷漠,她心裏一定恨我,這是一定的。
下午倒樂啦,我看她一副滿麵春風,笑得花枝亂顫,問她,進行得咋啦?
張秀平卻連連搖頭,不感興趣,醜的。
我一下子就相信了,那他不是二個沒一個啦,我不接他電話啦。我忙說。
結果張秀平聽了很緊張,忙問我,甚時候給你打電話來?上午還是下午?
我一看她比我還著忙,立即明白,她和我舊情人串通好了騙我,如果二個人沒有什麽,她根本不至於緊張,一看就是很上心,我於是跟她說,不要提他啦,還是我倆的友誼重要,再說了,我和他肯定是處不成啦,要不也成不了這樣,我還是新歡更可我心。
張秀平笑,看出來啦。
那我們彼此祝福吧。我說。
要說,我這人也夠義氣,自己冒險找了出路,成全她和他,出於什麽呢?同情張秀平吧。
生命中的貴人發展下去,竟又成了類似仇人的人,真是難料啊,我在晚上睡覺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摸到一個豆大的腫塊,就長在我左胳膊的肘關節附近,象蚊子叮的,但不是,它長在皮下,不疼不癢不紅腫,按上去會在手指下滑動,我也懶得問醫生,我隻當生命有失便有得,我隻想看它是會一天天消失,還是一天天長大,或者一成不變,隻做個畸形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