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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檫肩而過

  2013年十月初的一天,張秀平一早就跟我說,不能啦。


  我倆都剛送上二兒幼兒園去,站在校門口,我忙問她,咋地啦?


  她戴著那頂黃帽子,臉上剛敷了些粉,眉毛畫得又黑又彎,嘴唇紅得耀眼,隻是眉頭皺著,她說,汪汪昨天一夜沒回來,太不象話了,小狗也夜不歸宿了。


  我忍不住樂了,嗬嗬。我明白她的意思,她老公在外地打工,不用說一定夜不歸宿,現在,相依為命的狗也學她家男人。


  我問她,貓在不?

  她說,貓在了。


  我又問她,汪汪是公的母的?


  她說,公的。


  我說,那說不定尋母狗去啦,等上三二天,說不定啥時候就象兔子一樣蹦出來了。然後,我們又聊點別的,就各自回家了。


  張秀平很喜歡畫眉抹口紅,估計被子沒疊也得照鏡化妝,狗也丟了,還有心思化妝?化妝,對女人來說,真得很重要嗎?可是我最不喜歡化妝了,那不是很假嗎?

  我現在比以前懂得打扮了,最多抹點粉,也就是說,比過去“做男人”的樣子進步多了,我覺得我自己真很不容易了,做了很大的讓步,與我的初衷。


  可是張秀平怎麽就那麽喜歡化妝呢?油膩膩塗抹一層不舒服吧,一次她問我,雪,看我的口紅觸在牙上了沒?她張開嘴讓我看她的牙。


  我心裏不屑,可我心裏有隱隱的危機感,我情人念念說說忘不了張秀平,是不是就因為遠遠地就被她的紅唇吸引了呢?

  她還說我,不好好打扮,太樸素太一般,忙起來特顯老。我邊收拾家邊想,是要一個假得年輕呢?還是要一個真的麵老呢?我不喜歡假,但我喜歡麵小。


  我又想起情人,至從龍回來後,情人明顯得聯係少了。


  有天下午,一個字也寫不出來,翻起去年的日記,看到我送他皮帶那一段,就忍不住給他打電話,他先沒接,過一會兒,回過電話來,我跟他說,寫不出來,憋得快死呀,回看以前的日記,看到你說,隻要是你買的,就算是紙的,也是好的,你記得不啦?

  他也樂了,問,人家沒回來?


  我說,沒有。


  電話上聽了聽他的聲音,想象他的表情,應該是眼睛亮晶晶的笑著,心情就會平靜,他的聲音、性格,真的和電視上演的那種沉穩、處變不驚的靈魂級人物差不多,看似平和,卻又霸道。


  打了個電話,我又能在書桌前趴著了,整個人有一種莫名的安寧感。


  我們在一起後,我很少主動給他打電話,除了有事要說。


  書上說,作為女人,天生就比男人有更高的情商,更遊刃有餘的交際手腕,比男人更寬容,更有耐心,當一個女人懂得了如何發揮作為女人的這些獨特優勢,她就具備了成為“女人中的女人”的魅力,也就有了贏得自己心儀的“男人中的男人”的資本。


  女人被愛,不是一種幸運,而是一種實力,做有實力的女人,一輩子都不缺真心愛你的人。


  可是我,哪有實力,隻有眼淚。


  2013年十月十一日那天,隔了好久才和情人見了一麵,不知怎麽,我傷感得在他懷裏流下眼淚,我說,你知道我愁的是什麽?

  他連聲問,你愁甚了?說,愁甚了?


  我眼圈紅起來,哽咽著說,你年紀比我大,將來你死在我前麵,剩下我一個可怎麽過。


  我真正想說的是,現在不見麵時都很想,想得心裏難受,將來若再也見不到你,可就全完了。


  情人看我激動,就耐心地等我平靜下來才離開。


  總體來說,情人很不錯,我覺得他冰雪聰明,並充滿魔力,吸引我靠近,靠近了卻又壓抑,無法喘息,他像最後出場的壓軸,分量足夠。


  2013年的愚人節那天,心情感覺鬱悶,中午睡起來,給情人發一條短信,想看一眼也沒看著。我以為他出差了不在,不料二十分鍾後,他電話過來問,在哪了?

  我說,家呢。


  他說,人家不回來哇。


  我說,不回來。


  他又說,是不是剛走。


  我說,嗯,昨天走的。


  他說,昨天走了今天倒想我了。


  我說,嗯,就是想。


  他說,那我一會兒就過去,你把大門開開哇。


  我一聽就樂了,為什麽我一動靜,他就立馬響應呢,今天是這樣,上上個星期四也是,我鬱悶極了,給他打電話,他立馬就說行。


  我不禁對他說,好奇怪,隻有你能夠響應我,特別能給我安慰,那種感覺就象我肚子裏的蛔蟲一樣呢。


  真的,情人給我的感覺就是那樣的善解人意,並有一種從容閑適的氣質。


  就是有個變化,龍沒回來以前,情人給我打得電話多,而龍回來後,好象是我給情人打電話多了。


  而每和龍對話,都隻能讓我生氣。龍對我說,我將來買個豪車,你不怕坐上個小妞。


  我冷笑,隻要你能激搗出個樣子,隨便你激搗,你至底子就這樣,隻可惜,你根本就沒激搗成個樣子。


  誰怕誰呀,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換豪車,就你,不說賭博帳,貨款還十二萬,掙下再說吧,不要以為別人吹捧倆句,就以為自個真有那本事?


  龍一回來,眾人一片吹噓讚歎,龍到底是龍,不是蛇,輸下那麽多,還能安然無恙,真是有本事,馬上龍就又翻起來了。


  光是我親耳聽到的,就很多,常發就當著龍的麵,毫不客氣地說我,龍沒錢了,你就不要了,龍有錢了,你就又要呀,龍要換個車,那還不得個奧迪,你不好好對龍,招架連你也換了啊。


  我心裏那個氣呀,真是醉了。縱然我有一百個嘴,也給爭辯不清這件事。


  連毛毛都酸溜溜地說,龍人家到底是大老板,做買賣又多掙下了,你還做得彩鋼房。言下之意是我富得流油,而她還得問房。


  我就不明白,龍為什麽總是讓別人覺得很有本事呢,而且還不是一般得個本事,那簡直就是被神化了的,幾乎令人畏懼的大本事,隨時會直衝雲庭。


  可事實上,龍的成功,我功不可沒,不提我自己掙工資,我還不管錢,又隻懂得一味節省,就我父母,讚助了多少銀子銀元?

  若龍真是龍,那我也是龍得以成長的水鄉澤國。


  也許,我當年那麽死心踏地的愛他,也把他當成一條真正的龍了吧,我隻是沒明白龍在利用我的資源去衝上雲宵。


  現在,龍又回來了,轉了一圈,又來投奔我這片水鄉澤國了,可我,已經經不起利用,我幹涸僵硬了,龍你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我還有二個兒子呢,我還在尋找屬於我自己的水鄉澤國呢。


  我心想,我也盼你有錢盼你好,你有了別人,正好離別,去吧,去找你對的人,因為你,和我不對,我可以成全你在先,畢竟曾經愛過。


  可是對的人真的就對嗎?錯的人,就真的錯了嗎?憑我的經驗,對錯不分明,很難定論,所以,我隻能這樣,呆在原地不動,以靜製動。


  這個世界沒有對錯,隻有不同。


  所以我何必與你計較呢,計較才說明一般,不計較才說明不一般呀。


  這道理也是我在短信上給張秀平解心寬時悟到的,以下是我倆的一段信息內容,起因是張秀平的小兒子生病難活了,福從外地趕了回來,時間大約是九月中旬。


  張秀平寫,上午帶小兒去了趟縣醫院,下午準備去送學校念書,可小兒又睡著了,這幾天叫他難活得挺累,老公不理解,罵我,說我慣的小兒不往學校送,瞎罵我了。


  我寫,老公回來應該親熱也親熱不夠哇。


  她寫,老公住了一晚,昨天就去礦上了,電話上罵我了。


  我寫,嗬嗬,不要計較他,一定是累,總覺得你輕閑,所以你隻管哄他說,我咋就這麽笨呢,我咋就這麽傻呢,你不會嫌棄我吧,你這樣說看他怎麽說,他怎麽說不重要,是他的錢重要,所以看在他錢的份上要哄他,當他小孩子,明白了沒。


  她寫,你總是經驗豐富,多虧有你這位知心朋友。


  我寫,你心細但是著力點不在點上,難以服人,所以要另辟蹊徑,比如以退為進,要讓男人聽你的,從一開始就要很強悍,站在引領者的位置,但現在已經晚了,而且你敏感懦弱,不具備領導才能,所以,隻能走乖巧的路,貼心,能進能退,象水一樣又柔又韌,知道嗎?是真正的強悍,要煉,要修煉,一定會找到合適自己的路與幸福。


  她寫,你說的很對,遇上這個既沒文化又沒頭腦的人,真不知如何是好,主要我太脆弱,我老公給點溫柔就行,但我心涼的,一點也不想哄他。


  我寫,和他計較說明你和他是一般的,不和他計較才說明你比他高明,嗬嗬,看你的事就明白,就象你看我的一樣。


  她寫,真心謝謝你對我的開導。


  我寫,得改變,但改變得慢慢來,你一直沒有遇上生命中的貴人,那個人,是可以拉你一把,是可以讓你大徹大悟,是可以讓你從容一生的人,是可以讓你脫胎換骨的人,這個人,讓你可以淩駕於常人之上。也許你情人帶給你一部分快樂,但你依然沒有悟到生活的真諦,那種主動的發自內心的強悍,等你有了這種東西回看昨天,就明白一切不過雲煙,或者幹脆把眼前當雲煙,就可以好一點。


  她寫,象我老公那樣沒文化、粗魯的、不懂細膩,將就著過哇。


  我寫,不快樂,說明與環境有衝突,環境不會變,就隻有自己變,比如說老公時,若能夠象算命的一樣說中要害,他也得打個定性,對吧,就像你看我的事一目了然,你說我,我也覺得很正確,就是這樣的。


  她寫,就這樣過一天算一天,誰讓咱遇上了這樣的男人。


  我寫,嗬嗬,反正還有別的男人陪著,不要強求他,沒辦法遇上了,就這樣等待將來吧,就到這兒,明天見。


  我覺得我不算聰明,但是為了在張秀平跟前表現得聰明,我腦子使勁轉呀轉,結果我就真的聰明起來了,再說我穿梭在男人之間,不得不聰明。


  不過,我其實是看了老子的道德經,老子曰,曠兮,其若穀;混兮,其若濁。


  意思是說,空闊開朗,就象那深山的幽穀;包容一切,就象那混濁的大水。


  戲劇性的一幕終於出現了,在2013年十月初。


  下午送完二兒回來,看見情人的未接電話,我打過去,約好見麵,不一會兒,大門響,我出去一看,進來的是張秀平。


  我看著張秀平笑咪咪的臉,心裏有異樣的感覺,一時間,想了很多,心底略有酸楚。


  因為我知道張秀平仍被情人惦記著。


  我還是很快當著她的麵給他打電話,張秀平剛才過來啦,你也過來坐一坐哇。


  他帶著笑意推讓說,不啦。


  我堅持一句說,過來哇。


  他有些不確定,隨口說哦。


  我那陣陣心很亂,也真的想讓他來,說不定是個機會。至於他過來會如何發展,我也不清楚。


  事有湊巧,說不定是冥冥中的機緣,有句話這樣說,試圖阻止注定的命運,經常是適得其反。


  我和張秀平在我家坐著,邊吃桔子邊聊,張秀平見我打電話就嘻笑著說,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了,那我趕緊走哇。


  我心不在焉地勸道,沒有,你多心了,是他路過,說不定會進來繞一遭。


  張秀平穿件豆綠色皮皮褂子,我讓她脫下來,拿上多功能清潔膏給她擦皮衣,聊起去年我做彩鋼二層的時候,情人應承了五千,結果,隻是拖,我沒辦法,跟別人借了三千才安排住,然後跟情人鬧別扭不理他,他大約思量再三,最後給了我三千。看看讓情人給花倆錢有多難,這還是去年,身邊隻有他沒龍,今年龍回來了,情人越是躲得一個錢也不想給花了。龍倒是舍得給花錢,也有責任和義務給花,不過也說不成了,我感覺龍是為了重新踏進這個家門表現一番,做個妥協,前前後後給過我一萬五,現在就寡了,反正這世道,不給你花你也逃不出人家手裏頭。


  張秀平說,你情人對你也不錯,男人們的錢都在褲腰帶上串得了。


  我說,那倒是,隻是今年情人也感覺越來越淡了,也許人家心思也不大啦。


  張秀平說,要是人品相當的話,就能夠長久相處,是永遠的精神支柱,所以要珍惜。


  這話張秀平是說她自己呢吧。


  我又抱怨說,龍那個人那麽魯莽,那麽能激搗,我是實在跟趕不上,以前被他拖得累,現在才好呢,無論做什麽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了,我算是走上了解放的道路。現在,我不管理他的錢,我也不必為他忠誠。


  張秀平坐著坐著就靠著被子半躺下了,她總是軟綿綿的,我給她倒杯水,又說,不過,我和龍,原來我們都是在逆境中才能活得更好的人,直到今天,我才確定。你不知道,我們收羊皮那時候,那真是過著激情澎湃的革命日子,每天最少醃百十多張,下化二百斤鹽,就這樣一張一張過,我用雙手比劃個類似於擦玻璃的動作。


  張秀平說,我還不是,在頭一家時候,開門市那會兒,一天天撿雞蛋賣雞蛋,雞糞味重。家裏擺滿吃的,甚也不想吃,可廋了那時候。


  我說,到冬天,醃羊皮時候凍得,戴著手套脖套帽子,全副武裝,還是個冷了,一張就能掙幾幾塊錢,可受罪了。


  張秀平說,後來找上福,懷上二兒了,挺著個大肚,還得打掃衛生,洗廁所,福就是一天天在東門口打小麻將,甚也不管,也不說關心關心我,累得我腰疼得,直也直不起來。


  可真是,不找個情人,就是對不起他。我說,男人們不知咋想得了,那時候那麽辛苦,醃了那麽多皮,淨白醃了,還不知道給誰醃了。


  我又生起氣來,跟上龍,緊受罪得人家還嫌不好,還找情人,他倒靠慣女人了,以為他情人那可是女神,能幫他贏得還不知道發成個甚呀。龍那個人太愛錢,太看重錢,太知道錢的用處,錢的好處,他活著隻為了錢,為弄更多的錢而算計,他哪有愛了,哪有本事了,純粹是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張秀平說,現在你大兒那麽大了,很快兒子問他要錢呀,龍已經沒勢啦。


  我正說在氣頭上,龍回來還不是圖我的錢,還想得我幫扶他,他哪想兒子了,他自己的遠大理想還遠遠沒有實現。問題是我也窮得沒,他大約以為我一天天能變出錢來,無好處不落的家夥,我越數落越氣,我真是眼瞎得枯心,還有,別人直是說龍有本事,比我還眼瞎了一個一個,真個我受多少苦,親的也欺負,外人也要帳,再還在外麵找小三,我忍辱負重咋走過來的這些年,一個一個眼瞎得就看不見……


  再難也都過去啦,張秀平打斷我,你隻管往好處想,我還羨慕你了,不是我來了,你倒又和情人約會呀,幸福得你。


  我於是不再說了,因為我收到信號,張秀平不想再聽下去了。


  因為這種情形出現了好幾次,我跟張秀平訴苦得時候,我正控拆龍對我殘酷的罪行,我的情緒很壞很激烈,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在無盡的憤怒和悲傷中,正在高潮處,我洶湧地倒騰心中積壓的所有負麵情緒的時候,也就在這時候,這節骨眼上。


  張秀平突然站起來,雪,我回呀,我想起今天我還沒燒火了;要不就是我回去做飯呀,張秀平挎上她包包掉頭就走,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大張著嘴,眼睜睜望著她背影消失,然後,沒辦法了,隻能硬生生地把滿腔地話語和急待發泄、並且已經發泄了一半的不滿,硬生生地咽回去,我的心不免失落。


  這樣的情形連著出現幾次後,我當然反省了,我這樣子一定不好,不受張秀平歡迎,我就謹記著,以後盡量不要讓自己太偏激,因為連張秀平都討厭,更何況別人呢。


  給張秀平的皮衣上完油已經四點半了,情人沒過來,桌子上放著張秀平給買來的二斤多雞蛋。五點就得去幼兒園接孩子,看樣子,他不過來了。我放下心來,情人心裏還是隻有我啊。


  我起身說,咱走吧,這麽大功夫啦,他不過來了,出去買點藥然後就能接了。


  接上二兒又在幼兒園裏玩了好一會兒,有五點半多了,我引著二兒往回走,在三中門口,聽到有人猛按喇叭,我隻顧自己走路,但一回頭,竟看到他的車。


  我走過去,他搖下玻璃,問,不騎車子的?


  我說一直不騎啊,就是步走,我吃驚道,你剛才就過來啦?


  他說,沒,我去印刷廠來。


  印刷廠離我家很近,還有三中,都在路居紀念館跟前。


  我解釋說,等了你一氣,覺得你不來了,我倆倒相跟著出來買了點藥,順便接上孩子。


  他說,那我等等過去。


  我說,有二蛋了,明天的吧。


  他說,哦。


  我說,明天上午給你打電話。


  回到家才看見我們出去買藥時有一個他打來的未接電話,我出門從不拿手機,當時心裏感覺怪怪的,有那麽些不舒服,他,不是去印刷廠,我直覺。


  第二天,和他在一起時難過落淚,說了不吉利的話,就是前麵提到的,怕他先於我離開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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