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四 煙樹等瞳 蘇淨姐妹
雙層堡二樓街邊的一家飯館內，一個身著月白小袖襦裙，外罩藍色半褙，下身著同色圍裳的女子一直靜靜的坐在臨窗的位置。說她靜，並不僅僅是說“無言”或者不動，而是她人坐在那裏，便使得周圍的空氣好似都安靜下來。女子麵前的桌上並無酒菜，隻有一些點心和一壺熱茶，點心也沒有動過多少，想來應該是在等人。
女子一直麵對著窗外，許是在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行人。坐在一旁的食客看不見她的麵容，不過單隻看著那個纖細的背影，眾人的眼前無端的就顯出這樣一幅畫麵，直覺的認為，這女子應該就是垂著眼，看著樓下的人生百態的，眼中應該還帶了些淡漠和超然。
因為那個背影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的。
江湖人大多都是喜愛結交朋友的，而且大多都是些熱血的性子，一杯濁酒，一句“幸會”，差不多就可以交心托命了。雙層堡無疑是屬於江湖的，便是平日裏，來往的江湖人也不在少數，更何況是在這樣一個特殊敏感的時候？
已經陸陸續續的有人端起酒杯想上前去認識一下窗邊的女子，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而這個女子雖然隻能看見一個背影，連第一麵都算不上，不過心裏還是覺得，眼前的一直安靜的坐著的女子應該就是一個高潔之人-——江湖上，有些品質是很重要的。想是因為江湖人的灑脫不羈，所以不汙於世俗、不屈於俗流對於江湖人的重要性絕不亞於禮義廉恥對於讀書人而言。而這個女子，僅需這樣一個脫俗的背影就已經足夠吸引其他飯桌上的江湖人了。
隻是雖然如此，很多人還是在起了這個心之後都不由自主的打消了這個念頭-——那樣靜謐的氛圍，若是被人冒冒失失的打破，別說是別人心裏怨怪，便是自己也不忍心。
“姐姐，你看見窗邊那個女子了嗎？”
離窗邊不遠的地方，有一張桌子上不知何時坐著兩個年輕女子。
“嗯？”年長一些的女子順著說話的女子的眼光看過去，忽然驚了一驚，繼而就是一笑，“小若，你看看那個背影是不是覺得很熟悉？”
“熟悉？”名喚小若的女子不解，“姐姐，那樣的女子怎麽會是我們能夠認識的？”
“怎麽？”女子好笑道，“你都還沒看見人家長什麽樣，怎就知道自己不配了？”
“雖然沒有見過······”小若有些遲疑道，“但是那個背影，像是畫上的一樣，奴再沒有看見過這樣好看的背影了。”
“嗬嗬······”女子笑道，“小若，你果然是見過的，不信你想想，姐姐之前特意來到江寧的目的是為了什麽？”
“為了什麽？”小若想了想，忽然便驚了一跳，“難道說那人就是姐姐你一直要找到的畫兒上的人？”
“是與不是·····”女子起身笑道，“咱們過去看看就行了。”
“姐姐。”小若忙把人拉住，“就這樣過去·····不好吧？”
“沒關係的！”女子順了順有些暗黃幹枯的頭發，笑道，“小若你放心吧，如果真是，這位娘子暫時還沒有出名的，說不定你我都比她要有名呢？”
“可是·····可是·····”
“走吧！”女子把有些猶豫的坐在圓凳上不肯動的小若拉起來，笑道，“反正都在雙層堡裏逛了一天了，實在是有些無聊，而那位娘子也像是沒事可以打發光陰的樣子。”
兩人走到窗邊的桌旁時，一直靜坐著的女子不知何時已經斟好了兩杯熱茶。
“請坐！”
“你？”小若有些不自在的問道，“知道我們要來？”
女子好似有些無奈，笑道：“不是奴家未卜先知，也非是有意偷聽，隻是二位說話太清楚了些。蘇娘子請坐，不必客氣！”
蘇淨毫不客氣的坐下，並不碰桌上的茶水，隻是問道：“趙娘子怎知妾身名姓？”
“那時候聽見蘇娘子偶然提起。”趙煙樹回頭見小若已經在一旁坐下，有些好奇和羞赧的打量著自己，便笑了笑，把麵前的桌上的糕點往她的方向推了些，使得小若受寵若驚的忙不迭的低頭道謝。
蘇淨想了想，那時候自己下毒未成離開是確實說過諸如“算我蘇淨出師不利”之類的話語。
真是懊惱！蘇淨暗歎，看來自己還是大意了些。
“蘇娘子可是擔心這茶水了摻了毒？”見她一直滿臉懊惱的看著眼前的茶水，趙煙樹忍不住開口問道，隻是聲音裏帶了些連她自己也沒察覺的戲謔之意。
“怎麽會？”蘇淨猛的端起茶水灌下，說道，“趙娘子的本事妾身可是已經領教過了，若是真有此心，娘子又怎麽會用這樣麻煩的法子，隻怕妾身早不知死十次八次了。”
“蘇娘子謬讚了！”見她話語不無懊惱煩躁，趙煙樹忍不住淡淡一笑，說道，“奴家注意著二位才進飯館片刻，應該還沒有用飯吧？可要點些什麽飯菜？”
“你不是一直看著窗外嗎？”小若不解道，“如何知道我們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趙煙樹笑道：“奴家也隻是無意中看見的。”
蘇淨並未回答趙煙樹的問話，隻反問道：“趙娘子是在等人嗎？”
“嗯。”趙煙樹點頭。
“等的人是王衙內？”
“嗯。”趙煙樹又點點頭。
“哦。”蘇淨了然的點頭，又對趙煙樹道，“這是我妹妹蘇若。小若，這是趙娘子。”緩了緩又加了一句，“趙娘子用毒是很厲害的！”
蘇若忙點點頭表示自己聽進去了，抬頭怯生生的對趙煙樹道：
“趙姐姐安好！”
趙煙樹笑回禮道：“小娘子有禮。”
蘇淨又道：“小若你等一下斯文一些，還有一個神仙似的紅衣哥哥會來，姐姐一並介紹給你認識。”
“哦。”小若忙點點頭，有些害羞的看向趙煙樹。
趙煙樹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問兩人可要吃些什麽。
蘇淨道不用著急，待人來齊了再喚酒保點菜不遲。
接下來的窗邊的情形雖然不若先前安靜得讓生人不忍前進，不過具體的也沒有什麽改變，便是有人想上前搭訕，被蘇淨那雙不大的眼睛直溜溜的一眼掃過來，任是誰，立刻也會死了此心。
“樹娘。”蘇淨是個很容易和別人熟悉起來的人，就算和別人的第一次見麵並不那麽愉快，不過隻要是對了她的心的，不管是什麽樣的過節都會變得很不重要，而趙煙樹對於她來說，應該就是後者，“你們這個時候出門應該不那麽方便吧？雖然妾身是失敗了，也放棄了，不過不代表別人就會對你們沒有想法啊！”
“不管蘇娘子相不相信。”趙煙樹澄清道，“關於畫像已是真的是一個誤會，不過現在出門，奴家卻是也不得不注意來著，之前之所以來到這裏也是因為時辰還早，人數不多。”
“那現在這麽多人算是怎麽回事？”
“所以啊！”趙煙樹笑歎道，“奴家不是一直看向窗外嗎？就是怕一步小心惹來麻煩。”
“原來是這樣啊！”蘇淨恍然大悟，“妾身還以為樹娘你真的是在看破紅塵呢？但是你也真是厲害，雖然沒有眼觀八方，不過耳聽六路，妾身和妹妹是什麽時候進門的都一清二楚。”
趙煙樹笑道：“蘇娘子謬讚了！”
“說起來也沒有什麽擔心的。”蘇淨又說道，“王衙內這樣光天化日之下都能夠去那樣的地方，有著這樣的本事更何況是到區區飯館。”
“蘇娘子謬讚了！”
清透柔糜的嗓音帶了些笑意，卻不是趙煙樹說的。蘇淨看著施施然走進來的紅衣人，不知怎麽的，突然就覺得臉上帶了些羞赧之意，怪隻怪眼前之人太過耀眼的緣故罷！
“看來妾身真是犯了個不可原諒的錯誤了。”蘇淨大方笑道，“竟然使得王衙內和趙娘子都記下了奴家名姓，不過也許可以說是妾身的榮幸才是。”
“蘇娘子說笑了。”
王豔瞳在趙煙樹身旁的圓凳上坐下，趙煙樹倒了杯熱茶放在他麵前，又指著一邊自王豔瞳進來之後就一直紅著臉的蘇若道：
“七公子，這是蘇娘子的妹妹。”
“小若。”蘇淨接過話道，“這便是妾身先前說的那神仙似的的哥哥。”
蘇若臉色更紅，頭垂得更低了些，王豔瞳笑了笑，微頷首道：“蘇娘子有禮！”
“王衙內何必如此麻煩，娘子來娘子去的妾身都迷糊了。”蘇淨說道，“我姐妹兩人雖然沒有什麽名氣，不過都是在江湖上呆慣了的，也就是我這妹子靦腆一些，七公子直接喚名便是，江湖人何必那麽麻煩？”
“蘇娘子說的是。”王豔瞳笑道，“區區記下了。”
趙煙樹看向蘇淨道：“蘇娘子現在可要點些飯菜嗎？”
蘇淨道：“兩位也還沒有用飯吧！那妾身就不客氣了。”
喚了酒保前來點了些飯菜，幾人便天南海北的擺著龍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