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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知前情事 樹瞳往查

  次日戌時,原應該笑語歡歌的花鄉樓,此時的景象卻實在是和平日裏的推杯換盞大相徑庭,雖是依然的喧如鬧市,內裏的情景卻實在叫人不解。之前油頭肥麵的恩客不知何時竟大半都換成了麵黃肌瘦的病人,華紅紅搖著扇子,正站在木梯上吩咐人把病人都移到一邊以免影響到樓內的生意。王豔瞳還在自己是否走錯地方的時候,又見兩個小娘子扶著一個老態龍鍾的老叟提著一個藥箱從自己的身旁經過。


  “七公子?”趙煙樹一抬頭就看見立在門邊的橘黃色燈籠下的王豔瞳,幾個章台女子已經按捺不住搖曳到他身邊去了。笑了笑,趙煙樹搖著團扇過去為他解圍,之前王豔瞳來花鄉樓時大多女子也都是見過的,知是趙煙樹的舊識,歎了口氣也就帶著些遺憾離開了。


  “花老板!”王豔瞳笑道,“這是怎麽回事?花鄉樓何時改成醫館了?”


  趙煙樹歎道:“也不知怎麽的,突然都說奴家是什麽起死回生身手高明的大夫,多次解釋都沒有人相信。這不?客人嚇跑了,病人倒是越來越多了。”


  王豔瞳掃了一眼道:“花老板是打算如何處理的?”


  趙煙樹道:“既然有生意送上門來,奴家也沒有把錢推出去的理兒。既然醫館裏的郎中他們認為沒有名氣不相信,反而信這些亂七八糟的謠傳。奴家也隻有去為他們請來大夫治好了病,然後再收跑路和提供治療場地的費用了。”


  王豔瞳聽得好笑,也知這些人應該隻是患了一般的病症,許是聽了江湖上的一些關於那個“深藏不露”的說法才想到到這花鄉樓來求醫,不過按照趙煙樹的這種做法,隻怕用不了幾天,這些人便知上當再不會來了。


  “花老板好手段。”王豔瞳,“這確實是個好辦法?幾乎可算是無本萬利了。”


  兩人也不避諱,就站在門邊說得隨意,幾個應該病人的家人走到這裏時都有些怒目而視。


  “這裏看來不是說話的地方。”趙煙樹笑道,“七公子可有空上樓去喝一杯?”


  王豔瞳笑道:“隻不知可曾擾了花老板的生意?”


  趙煙樹笑道:“客人到這裏都不是為看奴家來的,反而看見奴家都知道是要收銀子了。所以奴家不在這裏生意反倒還要好些。”


  她說這話時,額上的粉幾乎快要落下,唇紅得好像指甲掃過就能刮下一張嘴來,耳垂上的金墜子伴著身上五彩斑斕的衣服幾乎快要晃花了人的眼睛,就連臉上也是一副市儈的表情。


  王豔瞳笑著回了她的話,心裏卻忽然暈開一種莫名的心疼。


  趙煙樹回身囑咐了典娘幾句,便引著王豔瞳上了三樓。


  “陳扁千,雍熙二年榜眼出身,次年與當朝禦史中丞林中青之女林淑英結成連理,官至中散大夫,端拱一年,被林中青一案所累,左遷山西。”


  趙煙樹一遍一遍的看著手上白紙上明明白白的黑字,她臉上的麵具和妝容都太厚,王豔瞳看不清她的表情為何。


  這樣一個負心的故事從來都聽得多也見得多了,可是也隻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真正的體會這是怎樣的一種心寒。


  “七公子,謝謝你!”趙煙樹放下手裏的東西,微笑著,看著王豔瞳,很誠心的道謝。


  她突然想起,那個人,為什麽孫堡主會在他的手上看見了母親的畫像,且還是在已經經曆了婚姻和官場這麽多事之後?


  趙煙樹不知道,有些事情,她可不可以替母親期待一下-——那個人,其實隻是逃不過世間利益的誘惑而已,曾經也是惦念過母親的?

  王豔瞳搖搖頭示意她不必客氣,“那時孫堡主說在通往杭州的路上遇見,應該就是他出京的時候。”


  “可是···”趙煙樹道,“這杭州···和山西是兩個南轅北轍的地方。”


  王豔瞳道:“王某聽說,林中青在左遷途中便已經病逝,第二年,朝廷便失了陳中散與其妻的一切消息。”


  “那麽····”趙煙樹道,“這個人最後出現的地方便是杭州一帶的路上?”


  “目前看來是這樣。”


  “罷了。”趙煙樹放下手裏的東西,笑道,“七公子來此可用了晚膳?若是沒有,可否賞臉讓奴家借花獻佛一回?”


  王豔瞳道:“這裏不是花老板你的地盤嗎?何來的借花獻佛?”


  趙煙樹笑道:“小王爺這些時日一直住在花鄉樓裏,不過他嫌棄樓中飯菜不合口味,總是自備了飯菜帶來。昨日他便說了,說今日要多做幾人的飯菜帶過來,讓奴家捧個場子。”


  王豔瞳笑道:“小王爺的手藝自是求之不得的。”


  兩人上了四樓,趙煙樹請王豔瞳在院中坐下,自己又下去端些水果糕點上來打發時間。


  王豔瞳不意醉生夢死的花鄉樓竟還有這樣一個地方,一時竟覺有些驚喜之感。這個女子,似乎無時無刻都會讓人意外。


  此時圓月初升,四周一片寂靜,隱隱的人聲從樓下傳來,高高的喬木立在院外,幾根枝條延伸到小院裏,樹上的葉子淡淡的映射著樓下的燈光,提示著那個輝煌的所在。院子裏的幾處燈籠在月光的籠罩下更襯得眼前之境如幻境一般。


  兩人不過聊了片刻,果然見趙靈扇提著一個餐籃從一株較大的翠綠盆景後走出來,一見王豔瞳也在,很是高興準備吃食說要趁熱。他的手藝極好,見趙煙樹和王豔瞳吃的盡興,便說明日一定做最拿手的好菜帶過來,讓王豔瞳一定也來嚐嚐,王豔瞳見他興致高昂,便笑著允了。趙煙樹也答應他以後若是有機會也一定把秦印痕帶過來。


  吃完飯簡單收拾了,幾人又吃著水果擺龍門陣打發時間,不一會兒典娘來說樓下有客人出了些事,讓趙煙樹下去。趙煙樹走前笑著對王豔瞳道,若是他不嫌棄便去靈扇住的螢趣旁邊的燭馨歇息,還笑言,銀錢就不用給了,就當是還他這次幫忙的一個大恩。王豔瞳也不推辭,見此處景色甚好,欣然應允道謝。趙靈扇很是高興——若是王豔瞳常來,以後自己來時也就不是一個人了。


  太陽落下,花鄉樓門前的燈籠亮起,這一天便就這樣過去了。趙煙樹搖著團扇執著酒杯坐在二樓廊上,隻覺這時間過得真快,好像也真的隻有一個回神的時間,驀然間反應過來時,時間就已經過去了,原來冬天已經到了許久。


  剛過去的這一段時間相較之前倒是有些難得的平靜,那個至今還是莫名其妙的殺手之後來過一次之後便不再有動靜,倒是讓人無從查這背後的原因了。江湖上那些更是莫名其妙的尋寶人也少了一些,不過那個什麽大會倒是傳得越加的沸沸揚揚,大概所有有興趣的江湖人都去了。


  廟堂上表麵看來平靜依然一如既往。倒是商行上,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已經結束了的南宮家突然又成了所有同行的人津津樂道的話題,而且因為南宮浩改的沉默和南宮家突然之間轉了方向不再涉及之前的行業,一時之間天下南宮家突然遭難的原因竟成了一個不可解的謎題。


  趙煙樹暗讚,之前在花霧堡時王豔瞳說的沒錯,南宮家的五娘子果然厲害。


  趙靈扇依然每天都到花鄉樓報道,雖說每次都是乘興而來,失望而歸,不過想是因為那隻貓頭鷹漸漸長大的緣故,趙靈扇心思原就單純,一時分了大半心思去倒也忘了許多傷感,且因為殺手暫時不見了蹤影,引兒身體又恢複了健康,常被他帶到四樓來做耍,引兒和那小貓頭鷹倒也相處融洽。


  傾天樓還是那個傾天樓,不過它的主人倒是在花鄉樓四樓的時候多些。


  趙煙樹忍不住想,花鄉樓似乎從這一刻開始,才真正的熱鬧起來。


  一切看起來都平靜到美好。


  趙煙樹牽著馬走出了鬧市,到了人少一些的地方才騎上馬,打著馬兒行走在枯黃敗葉的寒風之間。汴京城很大,趙煙樹騎著馬一直行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到了王豔瞳之前說的那個地點。


  之前聽說了陳扁千一家失去蹤影的消息,趙煙樹便想也許這人也許已經隱姓埋名了,這樣就算是去了杭州也是枉然,所以便一直想再尋出多一些的線索以便確認這個人的所在,隻是也許真的是過去的時間太長,陳扁千就像是化成了煙灰飄散了一般,竟是一點蹤跡也無。


  直到幾天前,才聽王豔瞳說得了一個消息,據說之前林中青府上的一個仆從在林中青死後又回到了汴京,也許找到他會知道些什麽。


  且不論能從這個消息得到多少的結果,不過機會難得,既然已經開始了尋找,趙煙樹實在不願半途而廢。


  趙煙樹所到的是一個完全異同於花鄉樓所在的那一條街道的地方,既不若那兒的繁華,也不像樂巷的安靜。吵鬧而又匆忙——這一刻才聽見小孩在那“哇哇”的大哭,下一刻就聽到大人責罵的聲音還有小孩掙紮不依的哭鬧,看起來有些破落的街邊還有一兩個乞丐裹住破敗的厚衣縮在牆角,不時抬眼看一眼來往的行人。


  趙煙樹穿著月白的襦裙,圍著灰色的圍裳,黑發堆在腰際,臉色是不正常的蒼白,整個人像一幅水墨畫一般,靜靜的立在喧囂吵鬧的巷子口,隻小袖上繡著的藍色不知名的花朵隱隱的閃現。


  王豔瞳騎著馬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忽然便覺仿佛走進了畫卷一般,欣賞之餘也心動於這樣靜美的一副畫麵。


  那樣的一個人,白色的馬,紅色的衣,黑色的發堆砌在白馬身上又流瀉下來,謫仙一般。


  知道那個人現在走來的是自己的方向,趙煙樹忽然便覺有些受寵若驚的心慌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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