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論花霧堡 議南宮家
長長的一條回廊下垂著很多正在綻放花兒的藤蔓植物,偶爾一兩隻或黑色或黃色的蝴蝶翩躚來去。兩個女使在廊下坐著,手裏拿著繡花用的花繃子,不時低聲說笑兩句,年輕的容顏伴著藤蔓上開得嫣紅的花兒,很是好看。
忽然聽見虛掩上的院門被推開的聲音,兩人抬頭,待看見進來的紅衣人影時都忍不住紅了臉頰,忙起身行禮:
“郎君回來了?”
王豔瞳兩手籠在紅衣袖內,看向兩人言道,“區區實在過意不去,擾了兩位娘子。”
“郎君說笑了,奴家去給郎君斟茶。”把手裏的物事放在一邊的小凳上,兩人忙跟進屋子。
“郎君可曾用過午飯?奴家去端些過來。”
“還不曾。”王豔瞳道:“謝過娘子了!”
用過飯,王豔瞳又拜托兩人找來文房四寶,兩人心細,順帶還取來了筆格、鎮紙等物。
“郎君這是要寫家書嗎?”
王豔瞳笑道:“伊人麵薄,平日裏最聽不得區區當麵說些綿綿之言,更遑論被人聽見時,無奈之下,區區隻得舍近求遠,以這書信的形式說些肺腑之語。”
他說的淡然,隻麵上含了三分情意,柔了三分棱角的麵容襯得細長的眼琥珀般的瞳仁更是如初春太陽般直接化了人心。
兩個女子緋紅了雙頰,眼裏更是突然間帶了些對那個不知名的女子的嫉妒來,卻也知道不好再看下去,畢竟人家都說明了寫的是情人之間的怡情話語。”
“既是如此,奴家也就不再打擾郎君了,郎君若是有事,還請吩咐,小的們就在廊上。”
王豔瞳依然笑的溫和,“多謝!”
趙煙樹背著藥箱回去時,王豔瞳正籠著雙手倚在院門上。
“七公子這是在等奴家?”
王豔瞳點頭,“自然是的,樹娘近日繁忙,在下尋人不見,隻得如此叨擾了。”
趙煙樹笑了笑,把人請進屋裏。又為王豔瞳泡了一杯花茶。
“從來隻知樹娘善酒,竟不知茶煮的也是這般獨一無二。”
趙煙樹道:“這屋子裏多了些香氣,須得飲了此茶才好。”
王豔瞳聞言歎道:“樹娘心思之縝密,醫術之高明實在讓人歎服。”接著又道,“樹娘來這花霧堡多日,除了那次山中遇刺和南宮娘子所說的那一次之外,可還有什麽異狀嗎?”
趙煙樹並不欲瞞著眼前這人,想了想,便把所知的都說出來。
“第一次和第二次遇著殺手都是在離開開封沒有多久的路上,不過那時候對方的目標並不是奴家。”
“那麽是自從樹娘為孫堡主診治以來對方的目標才轉向樹娘身上的?”
“應是如此,奴家也想過,這花霧堡一方獨大,周邊即是有些門派,就算聯合起來也不足以和花霧堡抗衡,所以奴家揣測,這背後之人應該是在這堡中才是。”
“果然如此。”王豔瞳道,“所以先前南宮娘子會一人獨自離開也是因為知道危險一直在堡中,並不擔心會有人跟著?”
“是的。”趙煙樹道,“那次奴家把刺客交給少堡主時五娘也是知道的。”
王豔瞳又問道:“樹娘可知這堡中人之間的關係或者形勢?”
趙煙樹搖頭,赧顏道:“奴家不清楚,這堡中人關係似乎錯綜複雜,計較起來實在麻煩。”
王豔瞳笑道:“樹娘忙著救人,自是顧不過來,在下這幾日閑來無事,倒是知道了些——花霧堡即為十堡之一,自是不容小覷,不算外派之人,單就這堡內人數,也達千人。不過據說除了堡中母子外,掌權的是三位長老。且聽說和堡主母子一向不睦,隻是互相之間難以奈何。”
“也就是說,這背後之人很可能就是這三位長老了?”
王豔瞳道:“目前看來是的,其他人好像都較為安分,並無可疑之處。”
不過趙煙樹還有疑問,好像自從到了花霧堡之後,背後之人就隻是把矛頭指向了她。按照這段時日以來成尋對她所做的保護,似乎直接對付沒有武功的少堡主還容易些。
突然又想起一事,趙煙樹道:
“這個花霧堡裏似乎還有一人,如果奴家猜的沒有錯的話。”
“嗯?”
“毒人熊寅。”
“熊寅?”王豔瞳想了一下,“可是幾年前在江湖上據說能呼氣成毒的那個毒人?”
“嗯,在來的路上奴家就見過他的劇毒‘心花怒放’,當時還隻道是巧合,直到幾日前看見那種散在空氣裏的藥粉,奴家才覺得奇怪-——熊寅消失了這些年,這些毒藥能得一種已是難得,卻一下子出了兩種,這幾乎是不可能的,那個時候的人都知道熊寅還在時,就算一般的毒藥也輕易不出,更何況這些奇毒,所以奴家揣測,如果熊寅還活著,可能是在花霧堡裏。”
王豔瞳突然問道:“樹娘覺得這人的毒可能解?”
“嗯··”趙煙樹想了想道,“目前看來都不難解,不過不知道這些年這人有沒有再研製出什麽奇怪之藥。”
說到這裏她自己也難得的帶了些興奮,那人若是盡全力的下一次毒,自己可能解?
見她黑色的瞳仁似曾了兩絲亮色,王豔瞳笑道:
“如此就不用擔心了,隻需要早些把這人找出來就好了。”
趙煙樹突然又想起一事,自己一直擔心著卻而又沒來得及問的,“七公子,先前你說過天下南宮家出了些事,可嚴重嗎?”
王豔瞳道:“對一般商人來說,也許就是滅頂之災。”
趙煙樹心下一驚,竟沒有想過已至如此,“那五娘她?”
“別擔心。”王豔瞳溫言道,“樹娘,你既然第一次見麵能叫出區區的身份,可曾聽說過‘天下南宮家,南宮女兒家’?”
趙煙樹道:“自是聽說過的,不過一直不解其意,且江湖上大多理解成南宮家有著幾乎占盡了天下奇葩的幾個或美貌或高才的女子。”
王豔瞳道:“其實這‘南宮女兒家’指的隻有一人。”
“一人?”趙煙樹心裏一動,“難道是···五娘?”
“是的。”王豔瞳笑道,“據傳南宮家出過一個女孩子,識得字起就進賬房,十歲時已經會出門和人談生意,且一名驚人,直到十三時竟冒名的失了蹤影。”
“五娘就是那一年拜入秣陵門下的?”
“嗯。”王豔瞳道:“不過南宮家對外的說辭是紅顏天妒。”
“可是···”忽又想起一事,趙煙樹道,“南宮家的症結應是在汴京吧?”
“是的。”知她想起什麽,王豔瞳道:“這天下最善妒的,從來便隻有一人。”
趙煙樹驚了一驚,半響說道:“罷了,五娘應該會知道分寸的。”
王豔瞳笑道:“南宮家的南宮浩改可是成了精的,便是南宮娘子不懂些世故,也補了。”
這樣一說,趙煙樹倒是真的放下心了,隻願平安就好。
趙煙樹至始至終都沒有問過王豔瞳來花霧堡的原因,王豔瞳也沒說,最後王豔瞳把他畫的花霧堡的地形圖給了趙煙樹,上麵甚至詳細的標明了可能出現的機關奇門。趙煙樹接過,很真誠的說了聲“謝謝”,好像就隻是兩個同為異鄉之人的一次互相幫助,簡簡單單的一次談話。
孫霧和成尋這對母子的相處方式實在太過奇怪,那一天孫霧說話時的表情也讓人懷疑,不過不管孫霧所說是否是事實,王豔瞳還是決定去看一看,這花霧堡裏雖然人人各懷心思,但這是唯一所知的線索。
去成尋住的閣樓要從孫霧住的前麵一條小道上經過,王豔瞳走到那時忽見一個熟悉的人影閃進一邊的樹陰裏,那個方向正是孫霧所住的方向。
心裏一動,王豔瞳不懂聲色的跟了上去。
女子有些疲累的桑音,是孫霧的,“聽說這幾日趙大夫都到成尋那去了,是為了什麽?”
“回堡主。”孫大的聲音,“少堡主時因為聽趙大夫提過這段時日最是關鍵,心裏掛記著堡主的病情才每日詢問趙大夫一遍。”
王豔瞳心下詫異,他是聽過趙煙樹說過為這位少堡主看病一事的。
“是便是吧。”孫霧的嗓音聽起來很是冷硬,“以後別用幫著那人的口氣和老娘說話。”
“是。”孫大一陣惶恐,“屬下一定會注意的。”
“成尋那可有什麽動靜?”
孫大道:“少堡主已經掌握了人長老的一些事宜,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采取行動了。”
孫霧的聲音聽起來很是不屑,“總是那麽多事,一起解決就好了”
“堡主。”孫大的嗓音似乎帶了些不安和急切,“你的意思是?”
“再回去呆著吧,過不了多久,就該結束了。”孫霧的聲音雖然疲累,卻無端多了些解脫的意味。
“是,···屬下遵命!”
不一會兒,孫大走了出來,神情頗有些灰白,四周看了一下,很快閃出圍牆。孫霧從來沒有要求他來見堡主時要隱瞞自己的行蹤,隻是他自己無端的害怕-——怕那個已經千瘡百孔的男子知道自己也是騙他時,知道他最後的遺願竟是一個笑話時。
王豔瞳想了想,還是沒動,繼續在那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