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佛法論辯
林南和陳晨自然沒有通過測試,他們身上幾乎沒有靈根,更不要說資質了。
郭嘉隨意安慰了二人,卻聽到陳晨忽然問道:“郭先生想不想去試試?”
郭嘉偏頭一笑,搖了搖頭,道:“天下熙熙攘攘,憑借一朝一夕,又怎可成仙?縱然成仙,也豈能長生不死?如此仙,不做也罷!”
嘭砰!
“接下來,請聽慧中法師現身說法。”主持人看著眾人意興闌珊,忽然請出一人,身穿黃色袈裟,緩緩走到廣場正中央,旁邊有弟子數人,分別作菩薩和羅漢相,姿態各異。
“哈哈,沒想到連一封道長和悟能大師的師尊都來了。”陳晨露出敬畏之色,崇敬的目光看向慧中法師。
“大師,求求你收我為徒吧。”忽然,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小孩子衝到慧中法師腳底下,拉著慧中法師的I腿,跪地懇切道。
慧中法師皺了皺眉,旋即閉目,一腳踢出,那個求仙心切的小孩子就這樣被踢飛,身子如皮球一般,筆直地落在郭嘉麵前。
對於這一幕,郭嘉看在眼裏,眉頭不由皺起,他已知道,這是婉兒她們搞出來的,卻不想,竟然請來這種人來講解地球佛法。
郭嘉好心地扶起小孩,一股純陽之火放出,替他療傷,卻見他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眼中閃過一道寒芒,鑽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見。
“這小孩也太不識好歹了!”林南替郭嘉打抱不平。
郭嘉搖了搖頭,眼中卻放出一道精光,看樣子這個不會收徒大會,不會簡單啊。
壇台之上,慧中法師講了好一陣的《百論》,接下來,就是來講經,以顯示他真的有佛家學識,如果連這一關都過不了,實在會笑大別人的嘴巴。
佛家都在說空,有時候世人會把整個佛門稱為“空宗”,事實上究竟怎麽空,佛門裏是分為兩種學說的,畢竟空、勝義有。
兩者裏麵又細分很多流派,人空、人法皆空、空有皆無……人肯定是空的,俱舍宗這麽認為;一切的有為法與無為法,萬法也都是空的,成實宗說;錯了,有是無,空也是無,一切皆無,三論宗如此說。
說白了,就是一空到底,萬物無自性,修煉到了最後,就算成了佛,佛也是空,空就是無,什麽都沒有,什麽都得不到,畢竟為空。
而勝義有,有不是有什麽實質,是有那一個最高的空,成佛雖空,但就是有一個東西存在在那裏,修行證道可以證得那個東西,那個東西姑且叫做勝義:一切事物當體即空的第一義諦。(五界傳奇)所以空就是有,有個東西成了佛。
空宗和有宗的爭鬥,連綿至今,也形成了現在佛門的顯密十宗,那麽朝天宮是空還是有?
郭嘉早有答案,大家一致同意的:禪宗。
因為禪宗的高明和狡猾禪宗是空宗,又不是空宗,尤其漢傳禪宗,受到中原文化的融合和影響,無論是思維邏輯,還是佛法都有了很大不同,棄乞食開叢林隻是其中之一而已。中原禪宗,早已是自成一派之空宗:空心宗。
六祖慧能推崇《金剛經》是一個重大轉變,“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傳說之中,六祖第一次聽聞“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就頓悟了,“應無所住”是不有,“而生其心”又是不無,正如“本來無一物”是不有,“是心動”是不無。
不有也不無,實相無相,真性是性,真空不空,空寂靈知。
禪宗,已經超脫了空宗和有宗的爭鬥範圍,如果整天想著是有還是無,豈可以明心見性呢?
所以打從六祖的理解之後,《金剛經》這部空宗經典又很受像法相宗這樣的有宗的推崇。
現在朝天宮打出了禪宗的招牌,簡直是無懈可擊,因為道門的“無中生有”、“道生萬物”等宗旨,與禪宗並不矛盾,什麽是道?也可以是禪,也可以是“那個東西”啊
於是,郭嘉看著拿著雷鳴筒,不徐不疾的給眾人講起了《金剛經》的慧中法師,見他講得頭頭是道,而又淺顯易明,又穿插著幽默的禪話。
修士們麵麵相覷,卻有不少人像聽禪法一般,像是在領悟仙音。
一封道長亦是聽得點頭不已,悟能大師的佛家學識十分深厚,而他對自己這個師傅更是推崇備至。
好一陣子後,慧中法師才停下話語,全場頓時爆起了一片片激烈的喝彩聲和掌聲,“好”、“大師說得好!”
慧中法師仍然一臉沉著,禪宗麽?他忽然向眾人問道:“什麽是禪?”
他還正是用提婆的論辯方式,先設下一個命題,隻待郭嘉說得哪裏不好,他就抓住來瘋狂的批駁,讓對方啞口無言、顏麵掃地,那麽自然就分出了勝負。
這確實是莫名其妙的,禪是什麽,道是什麽,它的奧妙又怎麽說得出來呢?不管是有宗空宗,都說不出來,說句“般若”也差不多了。
不過讓眾人沒有想到的是,郭嘉並沒有回答,不打算說什麽似的,他四顧著壇台,目光最後停在一物之上,他走了過去,用力一扳,就把壇台邊緣的一塊磚頭拿到了手中。
他拿著板頭,走到了一臉平靜的慧中法師的旁邊,突然把磚頭高高舉起,用了些力氣,猛地一下砸向那顆光頭,嘭砰。
磚頭立時斷成了兩截,落到壇台上……
“唔……”慧中法師一聲叫痛,腳下搖搖欲墜起來,幾乎就跌坐台上。他的修為不過玄者巔峰,根本承受不住郭嘉含帶純陽之火的力量。
然而郭嘉沒有繼續,隻是一副微笑的樣子,在他臉上絕對見不到有任何的得意之色,甚有禪師的風采。
“這是禪語麽?”一封道長適時的出言,悟能大師這一手說是棒喝的話,沒人敢說不是,因為使用板頭的早有人在,昔日的懷讓禪師,要用一塊板頭磨成鏡子,而教出了馬祖。
所以在座的僧人們,除去三論宗的人,禪宗、淨宗等不能說些什麽,這裏麵的確有“禪”……
禪無所不在,禪由心而生。
過了一小會,慧中法師才定下神來,運功止住了鮮血,但頭頂依然在痛,他沉聲問道:“你敲我是什麽意思?”
他隻能這麽反擊,其實誰都知道這一下哪是禪,根本就是郭嘉的“禪報私仇”,因為之前那個小孩,讓他對慧中法師的態度大為惱恨,而且這真是禪,他都不能有所得,否則豈不是直接在說郭嘉比他高明?所以隻能反問對方,看看對方有什麽詭辯的,再進行批駁。
郭嘉正想說些禪話,忽然就生起了一個主意,雙目一轉,微笑地問道:“敲的是誰?”
慧中法師心頭一驚,由對方來發問等於失了主動,模棱兩可的禪話絕對不好應對,如果回答“慧中”更會成為世人的笑柄,不過……
是因為謝小子不通三論宗經典?還是無意而為?不管如何,換個角度去看,這都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天。”慧中法師也是微笑。
“天是誰?”郭嘉問道。
隨著他的話聲,眾人發起一小片驚呼,怎麽回事,?
一封道長也是疑惑,這真不是引為禪話的好話題……
提婆和婆羅門外道曾經有過一場經典辯論,婆羅門外道問他是誰,他說是天;又問天是誰,他說是我;再問我是誰,他說是你;再問你是誰,他說是狗;然後又問狗是誰,他說是你。
天是我,我是你,你是狗,狗是你。
在這個論題,發問的那個人最後會得到一個答案,狗是你。
這不是胡攪蠻纏,而是三論宗的基礎宗旨,什麽是實?不可能得到實,因為根本沒有實,空的。另一方麵,當時提婆也大大打擊了天竺婆羅門教的氣焰,嘲笑其教的種姓製度,提倡眾生平等的佛門正道。據記載,當時的婆羅門外道被說得羞憤欲絕。
其實狗是你,你是我,那我也是狗的,道理上是正法,說法上讓對手難堪
“我。”當郭嘉再問天是誰,慧中法師連忙說道,唯恐郭嘉醒悟過來
“我是誰?”郭嘉又問。
“你。”慧中法師不假思索。
知情觀眾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朝天宮眾人有意提醒卻不好大叫,不然直接就輸了,悟能大師究竟是在賣什麽葫蘆藥……
“那你是誰?”郭嘉一點沒有感到危險似的,繼續微笑地問。
“狗。”慧中法師再次不假思索,以顯示自己的高僧風範。
“原來大師是狗。”郭嘉保持著微笑,轉身走開了。
眾場為之一怔,旋即爆起了一陣觀眾們的哈哈大樂,反而是那些知情人愣愣的,不是還有一環嗎?突然不問了,郭嘉這是……
天!你還都是狗,但難堪的人是……回答的那個。
慧中法師的嘴巴一抽,氣得幾乎暴跳了起來,這種感覺就像吃著一樣好吃的東西,吃得很高興,還有一口,卻發現那東西原來是狗屎。雖然都是空的,但、但……擺了一道,竟然如此耍無賴,被這小子擺了一道啊
問題是,誰規定一定要問到底呢?正所謂“應無所住”,世人的固有想法乃是一種虛妄執念,“大師是狗”即是放下了拘執,這何嚐不是一種禪
如此一來,僧人們又不好說郭嘉的不是,反而有禪宗和尚們細細品味…
慧中認為是狗屎,他們認為是甘泉,這就是“心動”,而非這一係列的問答有什麽法相識性。
“狗是你。”慧中法師臉有漲紅,顯然已經動了嗔戒。
郭嘉回頭望向他,問道:“那你是誰?”慧中法師心頭一沉,話聲輕了:“是天。”郭嘉點點頭:“大師是天、天是你、你是狗,這麽說的話,狗是你也沒錯。”
不帶這麽玩的慧中法師怒了……
人不成反被整的慧中法師幾乎暴跳,臉色變了又變,他舌戰這麽多年,不是沒有遇過強勁的對手、也不是沒有遇過無賴流氓,所以一本正經的論辯有過,破口大罵的論辯也有過,身經百戰,什麽都不稀奇。
但這個郭嘉不同,明明是他在耍無賴,是他失了風度,應該被旁人唾棄責罵,卻搞得好像他是正道一樣,讓別人隻能吃著啞巴虧
這小子是個賤人慧中法師滿肚子的怒火,佛都有火,想了想,又問道:“你會佛法嗎?”
郭嘉自然沒有隨口回答,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實際上暗含殺機,其實又是“什麽是禪”、“什麽是道”一樣,如果自己回答“會啊”,慧中法師問“那就說出來”,那要說什麽?
道可道非常道,說些普通經文可不行,佛法是證的不是說的,當他說不出,那麽慧中法師就可以說“諸法皆空”,以示三論宗的宗旨是正道,繼而把優勢拿去。
他心念電轉,就笑道:“你說的什麽東西?”
慧中法師鼻孔張動,又壞了,真是被敲暈了頭,自己挖了個陷阱跳進去,以三論宗之見,沒什麽東西,有也是無。所以他不能答“那個東西”,更不是說“佛法”,因為什麽都沒有。
話說了出去已經收不回來,慧中法師暗暗吸了一口氣後,卻也不是好相與的,再問道:“東西是什麽?”
郭嘉笑了,頓時就道:“銀碗裏盛雪。”
“好”一片叫好聲響起,幾乎都是僧人和通經道人們所發,禪宗僧人們十分熱烈,而百姓們大都摸不著頭腦,兩人說了些什麽?
“嗬嗬嗬。”一封道長也不禁稱讚,真想給不明白的眾人解釋一番發生了什麽事,兩個人都是才智敏捷,短短幾句話之中,有著如同一場命功比拚裏的幾次生死關頭,兩人的劍刃都在對方的脖子邊劃過
慧中的一句“東西是什麽?”相當厲害,有東西嗎?你認為有一個東西?那是什麽?堪堪的把難題踢了回去,人法皆空,諸佛皆無,又怎麽會有東西?
然而真沒想到,郭嘉馬上就反駁,不但是通經熟典,還是才情過人。
《楞伽經》有雲“佛語心為宗,無門為法門。”馬祖又曾經說過“凡有言句,是提婆宗。(聖蹤)”,後來到了巴陵禪師,則說“如何是提婆宗?銀碗裏盛雪。”
佛說“心”才是宗旨,如六祖慧能所言“諸佛妙理,非關文字”,佛法正道與文字無關,關鍵是悟得真如佛心,所以禪宗“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於是馬祖就說了,凡是有文字有言語的,那是提婆宗。
提婆宗是什麽?銀碗裏盛雪。銀碗是指“那個東西”,它裏麵是空的,在那兒包容著這個宇宙世界,也就是那佛性;而雪是指言句所說的佛法,銀碗是白色,雪也是白色,但雪會消融的,並非什麽實相,正如宇宙萬物不斷的生滅變化,雪化成水,又可以聚成雪,就是這麽一個東西。
亦即是道可道,非常道。一切佛法都隻是暫時強行說出來的“雪”,看上去很美麗,也接近銀碗的顏色,但隻是無門裏的一種法門,不真實也不永久,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最重要的,還是明心見性,識得銀碗。
而現在,你問我東西是什麽?就是雪碗裏盛雪。那是什麽?提婆宗。那又是什麽?你問的佛法。
此言一出,郭嘉頓時可進可退,這回合已經立於不敗之地,那個東西有得說就說提婆,那個東西沒得說就說慧能。
慧中可以反駁荒謬嗎?那剛才你給大家講什麽《百論》?《百論》不是佛法?那三論宗是什麽?
這下子,慧中法師再度被嗆,稍不留神而強駁的話,更是直接自抽嘴巴,直接要輸……
“嗬嗬。”他一聲故作從容淡定的輕笑,似乎頗有深意,其實是無話可說,繞了一大圈,又一次整人不成反被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