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傍晚五點，下班。
像所有的以前的日子一樣，漫不經心地遊離在都市繁華的街頭，五點的空氣裏透著一股焦灼的氣息，似乎所有的人都張大嘴極力爭搶著混濁的氧氣，就像池塘裏的遊魚在雷雨前都探出腦袋，眼睛睜得碩大。而我，是快樂的，是已習慣了這種灼熱的氛圍，還是對周遭的一切都已感到麻木？很多時候，我的快樂是沒有理由的。就這麽簡單地快樂著，麻木地快樂著，糊裏糊塗的快樂著……
芷欣說，我的快樂就像天際的浮雲，飄飄蕩蕩，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誰都不曾知道。浮雲的快樂是瀟灑的，沒有方向，不會停留。而快樂的最後，是化為雨，一種蒙娜麗莎眼淚般的無色液體。
自覺或不自覺地，我又走進“卡布奇諾”，一家很精致的咖啡館。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棕色的木質牆上刷上了一條條不規則的奶白色，透出的誘人氣息讓我感覺很熟悉，卻很遙遠。仿佛被一股神奇的力量牽吸引，我走了進去，或許，對於我還說，“卡布奇諾”這四個字本身就有一股魔力，我始終無法逃脫，這是宿命。
室內的布置很優雅，淺灰色桌椅，暗紫色吊燈，穿黑色製服的waiter，很協調的畫麵。空氣裏飄蕩著很美很美的旋律《A Lover’s Concerto》……
帥氣的小夥子很有禮貌地問我想要點什麽。
我說，這裏隻有卡布奇諾嗎？
不是，一般的咖啡這裏都有，還有甜點。
那為什麽這裏取名卡布奇諾呢？
他笑而不答，也許除了老板，誰也不知道。
那你們老板是誰？
他還是微笑。
……
浪漫的咖啡館頓時充滿了神秘……
那一天，楓葉染紅了整片天，我記得，那是一個秋天。
後來的日子，就像今天一樣，走進“卡布奇諾”已是一種習慣，很多時候，我覺得那是一種很恐怖的習慣，感覺很舒服，心卻陣陣絞痛，莫名地。
剛邁進門口，Nico ，也就是第一次見到的waiter ,帥小夥，笑著迎上來了。
“Hi,Nico,一杯櫻桃卡布奇諾。”我的嘴角喝自然地抽動。
“是，夏經理。”
“叫我elvy 。”
“是，夏經理。”
“Nico , call me elvy !”
Nico 笑得很陽光，“elvy ！”
兩年了，我幾乎天天都來，漸漸地，Nico，一個像弟弟一樣的陽光男孩，成了我的朋友。當我用細長的匙子攪動著卡布奇諾豐盈的奶沫時，他總是坐在對麵，一言不發，就微笑著。所以，有時候，我甚至會有一種錯覺，他就是卡布奇諾！可是，當抿完最後一口咖啡，我知道，他不是，他不會是的！
櫻桃卡布奇諾就是在卡布奇諾的奶沫上放一顆小小的櫻桃，嗬嗬，就這麽簡單。今天，我還是用匙子提起它，這紅得水汪汪的精靈，放在眼前細細地看，以為我的眼神可以穿透一些東西，可是沒有。於是，我把它放入嘴中，閉上眼，吞了下去。眼眶很燙，我害怕會有純色液體的掉落，所以，一直閉著眼睛，直到它漸漸冷卻……
我看到自己長長的睫毛微微地抖動著，也看到Nico 的手指微微的抖動著，我知道他想要說些什麽，可是沒有，我也沉默著。兩年了，我們就這樣沉默著，我隻愛卡布奇諾，他進不了我的世界。奶沫的顏色是十分誘人的，喜歡舀一小勺，然後含在嘴裏，能感覺到它漸漸融化的過程，是心碎的聲音。眼眶再一次火熱，我舉起純白色陶瓷咖啡杯，將裏麵的苦澀一飲而盡！無法呼吸，眼淚滴落在無名指的戒指上，一枚半心圖形的鉑金戒指，一直戴在左手的哭泣的戒指。無法克製，一滴接著一滴……
Nico 慌了，這是我第一次在他麵前掉淚，盡管每次來喝卡布奇諾，我的心都是含淚的。他伸過他很漂亮的修長的手指，想拭去我的淚水的時候，我突然笑了。
“Nico ,不好意思，我沒事。”然後推開他的手，撫摸左手無名指。
“elvy ！你有事！你很不快樂！”，Nico 突然站起來，喝大聲地說。
我嚇了一跳，陶瓷咖啡杯掉落在米色地板上，很清脆，就讓我想到時光斷裂的聲音。周圍的人好奇地看著我們，恍然如夢，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眼淚，急忙拭去。
“兩年了，夏若寒經理，elvy !為什麽你的眼裏一直都寫滿悲傷？為什麽你永遠隻喝卡布奇諾？你知道嗎，每次給你端上卡布奇諾，我都感到恐懼！卡布奇諾是你的毒藥啊，你為什麽還是一杯一杯地灌下去？elvy，醒醒吧！”到最後，他的語氣裏有哀求的成分。
“毒藥？毒藥？是的，我就是喜歡這種毒藥，我elvy就是不想活了！你知道什麽？你明白什麽？我連自己都不知道，你懂什麽啊？”我抓狂似地大喊。
“是！我是不懂！我不懂自己為什麽放棄優越的工作，甘心在這小小的咖啡館當你的waiter ,我不懂為什麽每次看到你時總有說不出的喜悅，然後看到你傷感的眼神時會心如刀絞，我總想做點什麽，抹去你頭上所有不開心的元素。可是，兩年來，我看到你的心越來越憔悴，我該怎麽辦？elvy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愛你！”Nico 的情緒越來越激動。
有些意外，眼前的Nico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沉默的Nico。
“愛？別傻了，你就像一個弟弟。你真的不懂我，我也不懂我自己。”說完，我就快步走出咖啡館，步履有些踉蹌。
“我會等到那一天的！”身後是一個男人聲嘶力竭的呼喊。
“不會的，不會的……忘了在什麽時候，一地櫻花帶走了我的愛情，從此，它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不會再回來了……”我喃喃自語著。
空氣變得有些濕潤，下過雨了嗎？
頭頂飛過一隻白鴿，孤獨嗎，你是要回家嗎？
有人說，咖啡是用來遺忘的，也有人說，咖啡是用來回憶的。還有人說，卡布奇諾是愛情的咖啡。
可是。我的卡布奇諾呢？
抬頭看天，沒有了浮雲，天開始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