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浪的可比
卡蘇拉草原南連西天山的緩坡，北接茶素河穀，莽莽蒼蒼。
正值五月，仿佛水洗後的湛藍天空下，雪山環抱，森林叢生，河流縱橫。陽光下綠草如茵，鮮花繽紛，蜂飛蝶舞，牛羊成群，堪稱世外天堂的卡蘇拉草原，養育了這裏世代放牧的牧人，也撫育了這片遼闊土地上的萬千生靈。
每天，都有無數劇情上演，也許是豐收的喜悅，也許是離別的哀愁.……
陽光正暖，遠處無數的牛羊正愜意地啃食著青草，天上偶爾有成群的飛鳥掠過，間或有牧人的歌聲若隱若現。
但可比的心卻是冰冷的。往年的這個時候，他正在主人貝爾的鞍前馬後撒潑打歡，帶著羊群共同享受陽光的沐浴。作為一隻哈薩克牧羊犬，可比已經15歲了，他老了。
昨夜，蹲在氈房門口，他隱隱聽到老貝爾在電話裏將自己以200元的價格要賣給鎮上的火鍋店老板，那一刻，他四肢冰涼，他嚇壞了。為老貝爾辛苦一生的可比，沒有想到老來卻麵臨這樣的命運。
於是他選擇了連夜離開，他要獨自去流浪。如果無法在溫暖的爐火前了此餘生，那麽，他寧願在流浪的路上看看風景，至少可以死在草叢間而不是火鍋裏。
可比低垂著腦袋，眼神空洞，陽光下，皮包骨頭顯示著他的瘦弱和老邁，曾經黑白花的毛發不再油光閃亮，上麵沾滿了汙泥和草屑，他就這樣緩慢而漫無目的踽踽獨行。
走到一處緩坡上時，他停了下來，遠處是他熟悉的羊群，清亮的科斯河在緩緩流淌，他想起了太多的往事.……
3歲那年，他便能獨自趕著羊群去放牧了，他記得那個被他狠狠教訓了的頭羊，總欺負他年輕，不停招呼。直到幾腳將頭羊踹翻在地，羊群老實了。
5歲那年，暗夜裏，他帶著自己的3個孩子麵對偷襲的2隻草原狼，毫不畏懼，趕跑了狼，自己也受了傷。想著，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耳後的那道傷疤。
7歲那年，他和貝爾遭到狼群的偷襲，十幾隻草原狼圍攻了羊群，殺死了40多隻羊，雪地上的血跡殷紅如畫。他看到貝爾眼裏悲傷委屈的淚水，他第一次知道有一種感覺叫無助。那時他就想，要是自己是一匹狼王該多好啊，他絕對會阻止狼群這樣傷害貝爾。
10歲那年冬天，貝爾醉倒在雪地裏，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其拖回氈房，他救了貝爾的命，那是他一生中最驕傲也是最快樂的時刻。
他常常看著年邁的老奶奶，貝爾的老母親，她常年臥在炕頭，貝爾依然開心地伺候她，給她端茶送飯，搽身洗腳。雖然去年老奶奶已經離開了，但他覺得貝爾真是個善良的人，老奶奶好幸福。他幻想著有一天自己老了，貝爾也會像對老奶奶那樣讓自己跟隨在他身邊，直到在溫暖的爐火旁咽氣。
然而，那真的是幻想啊。
“我真的隻是一條牧羊犬，在人類的眼裏，我隻是一條狗。無論我多麽努力，多麽忠心，當我老了，追不動羊群了，我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了。怪誰呢？這就是所有牧羊犬的宿命吧”。可比這樣自言自語著。
他想起自己的那些孩子們，有的被送給其他牧民了，有的夭折了。如今在貝爾身邊的，那該是自己的孫子吧。尤其是最近特別受貝爾喜愛的那個迪力，他是那麽強壯，那麽英俊，跟自己年輕時一樣一樣的，想起自己的那個孫兒，可比嘴角抽動了一下，嗬嗬。
可比站得有點累了，腿有些麻了，他坐下來，聞著身邊青草和野花的香味，和著牛糞羊糞的味道，這就是草原的味道啊。
奇怪的是，可比居然沒感到饑餓。明天，我該去哪裏呢，找不到食物，我能活多久呢？也許某天我就倒斃在草叢裏，那時，會不會有狼來將我吃掉呢？貝爾說過，我的母親就是一隻草原狼。我死了以後會不會變成一隻狼呢？如果是，那該是多麽美妙的事情啊。
貝爾主人，你現在在做什麽呢？對不起了，我沒有和你告別，不知道你現在會不會想起我呢？感謝你養育我這麽多年，教會了我很多生存和牧羊的本領，盡管我們之間沒有善始善終，但我不會怪你的，這是我的命啊……
正午的陽光越來越強烈，思索這麽久，可比似乎想通了很多事兒，他站了起來，準備去找個陰涼的地方睡上一覺。
大金雕塔克站在自己巢穴前的岩石上，俯瞰著遠處美麗的卡蘇拉草原。他的巢穴建在西天山的山腰上。
塔克在這裏已經生活了20多年了。正值盛年的他很驕傲，他熟悉卡蘇拉草原的一切，哪裏有狼群，哪裏有犛牛，哪裏有黃羊，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洞察之中，他見證過幾個狼群間的戰鬥，見證過牧民們熱鬧而盛大的“姑娘追”和“叼羊”，他獵殺過太多的動物，狼、狗、羊、野兔、旱獺.……事實上，在草原動物的眼中，他才是這個草原真正的王。
強勁的山風吹得塔克的羽毛微微翻起，在陽光照耀下，色彩盡顯華麗繽紛。塔克深邃的瞳孔射出懾人的光芒，巨喙周圍的那圈金色的條紋顯露出他高貴的氣質。身高1米的塔克張開接近2.5米的翅膀，伸了個懶腰。盛夏的正午，正是動物們疲憊的時候，塔克要出去覓食了。
空氣中的氣流從耳畔流過，微微扇動翅膀，發出“嘩嘩”的輕響。俯瞰原野，一切都是那麽安靜與祥和。塔克覺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牛羊們在牧民的看護下安靜地吃著草，各種小動物都看不見了，應該都去午休了吧。塔克飛翔著，他忽然凝住了身形，他發現了什麽。他降下身體，看見了一個懶洋洋的身影在草地上緩緩移動。。
近了，近了，那黑白花的皮毛，那熟悉的模樣，那不是西邊貝爾家的那條哈薩克牧羊犬嗎？就是他，那條叫可比的老狗，他怎麽會在這裏？這還是那條驕傲的牧羊犬嗎？當初塔克親眼見他逼退過草原狼，曾經對自己也是不屑一顧，現在怎麽一副瘦骨嶙峋，萎靡不振的樣子？塔克瞬間似乎明白了，這該死的老狗一定是遭主人遺棄了吧。嗬嗬，看他那沒出息的模樣，這難道不是老天送我的一頓美餐！
塔克調整了一下身姿，在空中尾隨著移動的牧羊犬，緩緩的，一步一步地降下自己的高度，差不多了，就是這樣！塔克猛然收起了翅膀，張開了兩隻利爪，向著渾然不知的可比一個高速俯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