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美麗的村莊,孤單的我
清潺潺的溪水緩慢而舒宛的流淌過村口那條千百年衝刷形成的古河床上。數不清的各種魚兒在清澈得見底的溪水中盡情的嬉戲,自在浮遊。時而浮出水麵吐息,時而潛底躲藏於各式水草河石之中。
河邊兩岸綠樹蔭蔭,河草青青,各色花兒竟相爭妍開放。翩然起舞的彩蝶與天空中鳴叫飛翔的鳥兒頻繁起落於花木之中,給這初秋的景色帶來無限生機。徐徐而清涼的微風,溫柔而明媚的日光也同時恩賜著這個遙遠而偏僻的小山村。
村子裏的大人們黝黑的臉上徜徉著笑意,望著莊地裏綠油油莊稼的喜人長勢,懷著即將收割的期盼不斷而虔誠的感謝著今年的好節季。
嫋嫋的炊煙在各個小院中先後升起,整個小村莊頓時被各種香氣縈繞起來。
原本不時狂吠的狗聲也停止下來,它們搖著尾巴飛快的跑回各自的窩旁等待著主人們吃剩的飯菜。它們伸著長長的舌頭,瞪著溜圓的小眼睛,上竄下跳的望著主人吃飯的方向不斷的來回徘徊,不時發出催促的低聲嗚咽。
“慧娘,快回家吃飯了。”一聲婦人的高聲召喚在村口邊的一家院子裏響起。
“湘湘姐姐,我娘叫我呢,我要回家了。”
一個五六歲大小,胖嘟嘟紮著兩個衝天小辮的小姑娘對著另外一個稍大的女孩說:
稍大的女孩抬起頭,用衣袖擦了下額頭的汗水,稍亂的頭發下露出瘦瘦而帶菜色的麵龐,一雙大大的眼睛流露出柔弱而讓人心中忍不住會內心有點心疼的眼神。
洗的失去本色的衣服雖然帶著幾塊補丁,但是上麵的針腳平整而細致,顯然補的很用心。
她望著發出聲音的院落,深深的看了一眼,緩緩的垂下頭。
“好的,你快回家吃.……飯去吧,我去河邊玩。”
沒等小慧娘的回答,就快步的向村外那條小河跑去。
這個叫湘湘的小女孩就是我。我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也不知道父母是誰?又怎麽會出現在這個村子裏?隻知道記事起就和一位老阿婆生活在一起。
但是老阿婆一直都不承認是我的親人,說我隻不過是她在河邊檢的,有時候卻又說我是半夜突然出現在她的院門口,她聽到哭聲看我可憐才收留了我。
阿婆的脾氣很壞也很古怪,經常從外麵回來後不發一言的盯著我。在她淩厲的目光逼視下我感覺那樣的害怕,不由得蜷縮著身體靠在牆角瑟瑟發抖。每到這個時候,我就知道疼痛又要降臨在身上了。
打我記事起,隻要阿婆用這樣的目光看我,就會用她那雙有力的手在我嬌小的身軀上使勁的捏擰和敲打,直到身上的皮膚沒有一塊不是青紫為止。
這還不算,打完我之後還不許我吃飯,隻給我喝一碗難以下咽飄著幾點綠葉的糊糊,讓饑餓和疼痛一起折磨著我。
渾身的血液沸騰般的四處流竄著,仿佛要從皮膚下的血管中奔湧而出一般,每次到這個時候我都會堅持不住的暈倒過去。
慢慢的習慣成了自然,暈倒的次數竟然逐漸的減少,到後來阿婆打在身上的手竟然感覺不出多少力道了,可能是她年齡增大的緣故吧。
也許這樣的生活一直繼續下去,對我來說也是不錯的,畢竟我還活在這個世間,有一口永遠填不飽胃的稀飯,有一片永遠是那一件的破衣穿。
我好象很滿足這樣的生活!
然而在我十歲那年,老婆婆卻靜悄悄的離開了這個村子和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隻留下一間破敗的茅草屋和一塊係在我脖子上栓著紅線的綠色石頭。石頭上有著好看的雲紋和“湘妃”這兩個字,時間長了村裏人都管我叫小湘。於是,這就是我的名字。
從此,我就是一個人了。
餓了,就吃點鄉親們施舍的剩飯,困了就睡在這破爛的四處漏風的草屋中。
好多次,我都在饑餓和刺骨的寒冷中昏睡過去,似乎一覺後不會再醒來。
有一次,發燒了兩天兩夜的我,在暈沉中醒來。饑餓的我努力掙紮的爬下鋪著薄波稻草的木板床,在寒冷呼嘯的北風中,在無月的夜色中,踉蹌著步伐,想去哪個好心人家中祈求一點吃食。然而,不管走到哪家門口,都怕影響勞累一天的鄉親們休息,而放下早以凍得通紅的小手,猶豫著向下一家移去。
一邊移動一邊心中狠狠的提醒自己,這次一定要不顧一切的敲開一家鄉親那冰冷的大門,說什麽也要祈求一點吃的,哪怕是一碗豬都不吃的爛菜。
然而看著越來越近的大門,心內那剛剛鼓起的一點勇氣,就又在猶豫和羞愧中,瞬間飄逝。是我怕打攪鄉親們休息?還是我在羞愧中難以啟齒?亦或是我根本就沒有勇氣或者根本就不餓?
在一堆問號中,我選擇了離去,選擇帶著咕咕直叫的空空肚皮,艱難而苦澀的慢慢離去!
一點點挪移著枯瘦得能被一陣風吹到的身軀,卻突然被一戶人家門外的漂亮狗窩所吸引。
那狗窩是用大塊的木板和厚厚的稻草所築,似乎比自己的那個即將倒塌的茅草屋還要堅固和溫暖。而此刻那狗窩的主人——一條肥胖的褐色土狗,正趴在窩內閉目而寐。隻是時不時的將它搭在地上的粗壯尾巴,很自然的由一側扇呼到另外一側。
但是這條狗並不能吸引我。吸引我的是它旁邊的那個掉了一塊大茬子、且髒兮兮、黑漆漆的一個土瓦盆。
瓦盆內是一些不能辨別顏色和氣味的湯水,在湯水中凍著幾片尚帶著一些綠色的菜葉。我的眼中亮起了希望,並引燃饑餓的強烈欲望。我大喜過望,丟棄了所有自尊和矜持,看著趴在地上一聲不吭的那條大狗,一步步向那瓦盆移去。
當我的手終於夠到那盆的時候,我的心中充滿著前所未有的期待。用小手小心翼翼的撈出那帶著冰坨的菜葉,竟然激動得有些微微發抖。
然而,就在我捏著鼻子,抵禦那帶著濃厚味道的菜葉送到嘴邊的時候,一聲咆哮的狂吠由耳邊響起。一條黑影帶著寒氣,瘋狂的撲到我的身上,接著就是尖銳的牙齒刺入肌膚所帶來的強烈痛意。興奮的狗吠和淒慘的哀呼在這個寂靜得嚇人的夜空中傳出很遠、很遠。
當我帶著滿身的傷痕,艱難的爬回草屋,撫摸著傷口失聲哭泣的時候,心裏卻並不怪那條帶給我一身傷痕的土狗。——因為是我這個不速之客想去搶奪了它的糧食,而它作為一個徹底的保衛者,似乎並沒有做錯什麽!
半夜的我在黑漆漆的草屋內,忍著饑餓,抱著雙膝不住的發抖。努力睜大那恐懼流露的眼睛望著窗外無邊的黑夜和呼嘯而過的驚涑風雨。
我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麽?隻知道在饑餓中沒人陪我度過這樣一個恐怖而漫長的夜晚。
慢慢的我一點點的長大,我知道自己每晚不能入眠,怕的是什麽了——是“孤獨”
因為我沒有疼愛自己的父恩,沒有慈祥的母愛,沒家的溫暖,更別提夢中經常出現的美好童年。
於是,我習慣了,真的習慣了。習慣了孤獨,習慣了把自己裝在了一個人世界,習慣了自己跟自己說話和很多同年齡孩子所沒有經曆的一切.……
我明白今天仍活著的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盡管有時候那些飯是冷的,稀的,有時還有那一點點的餿味,並且就是這樣的飯食也不是次次都有,也並不夠能讓自己吃飽。但是,我不敢也不能去奢求太多,我應該感到滿足,也應該去感恩。
所以,當我能提動水桶的時候,我就用雙手拖著比自己還大一號的木桶跌跌撞撞的挨家送水。
為了報恩,冬天裏無數次的連人帶桶跌進那條冰冷的河水中,凍僵的我一次次抱著雙臂哆嗦著爬上草屋中那張鋪著稻草的破板床,一次次低下頭無聲的哭泣,直到不知不覺的睡去。
當我能抗動木柴的時候,我就會帶上家裏唯一的那柄斧頭去山上砍柴,然後用稚嫩的肩膀連抗帶拽的拖回村裏,挨家的送上一點。
為了感恩,我又無數次的爬上那張破板床撫著肩膀上那一條條,一片片傷痕淤腫再次悄聲哭泣。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因為疼痛而哭泣。
我要堅強,並且還要堅持。我想活著,盡管不知道為什麽而活,我真的不知道。
慢慢的到了今天,我真的長大了,我很堅強,不在哭泣。但是我也很封閉自己,習慣把自己關在一個人的世界裏,習慣讓自己的童年,深深的隱藏在心底。
但是我感恩的心沒變,因為村裏人對於我來說是恩人,這個是什麽時候也不能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