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莞城
第100章莞城
五月中旬,趙文域回了鎏城。
陳思敏帶了女兒來了城外二十餘裏處接他,鎏城路遠,最後這一日又下起了瓢潑大雨,原本趙文域應當晌午前就應當抵達鎏城的,結果眼下都黃昏前後看,還離鎏城有二十餘裏。
趙文域有些心煩。
近鄉情怯,他是有些想陳思敏和女兒了,所以越到最後這二十餘裏路,越有些靜不下心來,反倒不如早前在廢都攻城的時候。
“陛下,是娘娘帶了下公主來迎候。”禁軍統領提醒。
陳思敏帶了女兒來?
趙文域意外。
但遠遠望去,是見瓢潑大雨中,亭內有人,亭外好些禁軍候著,是宮中的之人無疑。
母後肯定不會這個時候出宮,那來這裏的一定是陳思敏!
趙文域口中惱火道了聲,“這個時候還到處亂跑!”
卻是打馬揚鞭衝著涼亭騎過去,心裏激動而滾燙著。
“娘娘,是陛下。”陳思敏身側的嬤嬤提醒。
陳思敏忽然起身,看向那襲在雨中飛騎的身影,除了是趙文域還能有誰。
陳思敏看向懷中的女兒,“小阿繆,是爹爹回來了!”
小阿繆是去年五月出生的,眼下剛好滿了一歲,旁的話還不怎麽會說,但是已經會喚“爹爹”和“娘親”。
陳思敏說完,小阿繆甜甜喚了聲,“爹爹~”
亭外還是瓢潑大雨,哪裏聽得到她的聲音,但那道身影卻是越來越近,最後在亭外停下,脫了蓑衣和鬥篷就衝進了廳中。
“思敏,阿繆!”趙文域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爹爹~”小阿繆先出聲。
看到自己的小棉襖,趙文域一顆心都仿佛要融化。
趙文域雖然穿了蓑衣,帶了鬥笠,但在雨中夜行,如何身上的衣裳都會濕上些許。
他的小公主這麽嬌貴,他怎麽能一身濕漉漉抱她!
眼看著小阿繆要抱,趙文域上前,親了親她臉頰,“爹身上衣裳濕了,回宮再抱你。”
陳思敏看他,“是少了你馬車嗎?你至於自己騎個馬在這種暴雨天氣裏到處亂竄?覺得自己很厲害。”
趙文域:“……”
趙文域無語,總是這樣……
他不坐馬車,自己騎馬還不是想著路上都耽誤了,最後一段騎馬快些,可以早些回來見她和女兒!
怎麽到她這裏總要歪曲一些。
趙文域沒好氣,“哪有你厲害!為了早些回來見你,這不瓢潑大雨都在雨裏趕路,怎麽到你嘴裏非得懟人!”
陳思敏也理直氣壯,“誰讓你早些回來見我的!”
“你!”趙文域直接氣懵。
陳思敏身側的老嬤嬤早就見慣不怪,眼下,知曉他二人吵歸吵,其實是相互想念對方的,便伸手從陳思敏懷中抱了小阿繆。
眼前,便隻剩了趙文域和陳思敏兩人。
趙文域上前擁她!
“你怕你的濕衣裳弄濕了女兒,就不怕弄濕我!”陳思敏話音未落,被他抱了起來,“就弄濕你怎麽了,你咬我啊!”
“啊!!!”趙文域如願以償。
“馬車!”趙文域喚了聲,馬車停在亭外。
趙文域扛了她上馬車,侍衛撐傘,老嬤嬤抱了小公主上馬車,而後,把時間留給他們一家三口。
馬車中就有衣裳,趙文域簡單更衣。
而後趙文域終於可以抱小阿繆了。
馬車中就可以舉高高,爹爹回來了,小阿繆尤其開心。
陳思敏在一側笑。
回京還有些時候,天又下著大雨,不會那麽早回到宮中,等趙文域同小阿繆鬧夠,陳思敏才問,“敬平侯夫人怎麽樣了?”
趙文域嘖嘖兩聲,“喲~”
陳思敏道,“問問不行啊?”
“行!怎麽不行!你想做什麽不行!”趙文域放下懷中小阿繆,溫和道,“乖女兒,讓爹爹抱抱娘親,爹爹不抱她,她要一直不高興,等爹爹抱了她,再抱你好不好?”
小阿繆笑了笑。
趙文域也不知道她聽沒聽懂,反正當著小阿繆的麵就開始抱陳思敏。
“趙文域!”陳思敏惱火。
趙文域才不怪,非親了她臉頰一口才哈哈哈,惡作劇一般笑了笑。
等陳思敏剛要開口,趙文域又認真道,“以前在宮中,棠鈺有些朋友,冒險帶她逃出了宮中,所以她沒有大礙。但她沒有遇到陳倏,被禁軍追趕時,不慎滑落緩坡。我見她的時候,她腦袋磕著石塊,軍醫和禦醫都說她短暫失憶了。她還有身孕,還動了胎氣,所以在廢都的時候,她一直在養胎。我離開的時候,她胎相倒是安穩了,隻是還記不得陳倏……”
趙文域歎道,“反正,有的陳倏鬧心就是了。”
趙文域言罷,又似忽然想起什麽一般,問道,“相父在嗎?”
陳思敏頷首,“在宮中,聽說你今日回來,說要等你。”
遭了!
肯定是之前他同陳倏商議重新劃分地界之事,相父有事要問他……
趙文域頭疼。
“你又做什麽事情了?”趙思敏驚呆。
他這幅典型的做賊心虛的模樣,陳思敏再熟悉不過。
趙文域歎道,“我哪有做什麽事情!是棠鈺還病著,陳倏也無心和我商議劃分地界之事,我們倆很快就定下來了,然後各自回家了,估摸著,相父會覺得博弈太少,要的太少了……但兵大都是人家萬州的兵,葉瀾之一死,對大家都有好處,我這不也可以暫時安心了嗎?”
他話裏話外就透露了一個信息——他壓根兒就沒怎麽和陳倏談。
陳倏多聰明一個人!
這家夥一定是吃了虧回來了。
陳思敏沒有再落井下石,隻是抱起小阿繆,輕聲道,“回來就好……”
趙文域看她,沒想到她沒尋根究底,心中微微舒了口氣。
陳思敏察覺他的目光,便也道,“人敬平侯夫人有敬平侯守著,你日後就少操心。”
其實她也知曉對方沒什麽,隻是忍不住酸他兩句。
趙文域好氣好笑,“我操什麽心?人家就是失憶了,也都是陳倏說什麽是什麽,哪裏像我,日日被你欺負!”
“趙文域!”陳思敏拳頭硬了。
忽得,趙文域湊上前,親了親她臉頰。
陳思敏怔住。
趙文域笑盈盈道,“其實是我想早點回來見你和阿繆,多一處地方少一處地方有什麽重要,我和陳倏心思都不在上麵,所以談得也快,左右大家心思都一樣,弄死葉瀾之這個瘋子就是了,其他的,愛怎麽樣怎麽樣。”
陳思敏微微臉紅。
趙文域又頷首靠在馬車一角,“相父問起,又要頭疼了……”
陳思敏笑。
五月中旬,陳倏和棠鈺到了莞城。
莞城雖然是平南,但就在萬州邊上,離江城就八九日左右的路程。這也是當初為什麽棠鈺的外祖父會定居莞城,且敬平侯府出事後,周媽媽會帶著陳倏逃到莞城的緣故。
莞城棠鈺自然是熟悉的,小時候的記憶都在,隻是許多年都沒來過了。
當初家中生了變故,外祖父家中被一把火燒了。
爹娘和外祖父都死在莞城,隻有她和舅舅僥幸逃了出來,她也是那時和陳倏失散的……
仿佛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想來,恍若隔世。
莞城有她許多的回憶,也有她許多很難麵對的東西……
來莞城前,陳倏再三同她說,去莞城可以,但是情緒不可太過激動,對她和孩子都不好。
棠鈺應好。
馬車緩緩駛入莞城,棠鈺想起舅舅留給她的匣子裏,還有諸多莞城的地契和田鋪,都是當時外祖父留下的,但早前舊朝還在,貿然動這些東西,怕會引人矚目。
家中經曆了變故,祖母也好,舅舅也好,都小心謹慎護著她,不讓她卷入到朝中的漩渦中來。
但沒想到,她入了宮中,還是遇見了陳倏……
許是冥冥中的巧合。
眼下,莞城似是才真正雨過天晴了,她也可以回到莞城。
她心緒多少有些起伏。
馬車路過外祖父家中時,棠鈺錯愕,“怎麽會?”
她記得當時那場火很大,火勢滔天,應當整個府中都燒沒了才是,但馬車停下的時候,棠鈺還是見得近乎和幼時差不多的府邸出現在眼前。
棠鈺些許錯愕。
陳倏道,“當初從莞城逃出,太奶奶的人尋到我,帶我去了豐州。那時我還生著病,身子一直不怎麽好,後來眼睛好了,能看清了,太奶奶就帶了我來莞城尋你和舅舅,但一直沒尋到。之前舊朝還在,我入京起事的時候曾路過莞城,見到這裏還荒廢著,忽然心中動了念頭,就找了城中的工匠按照早前的模樣重新恢複了。說來也巧,有早前的工匠原本就對你外祖父府上熟悉,再加上外祖父曾經送了幾幅畫,畫得是府中的景致,送去裱框去了,所以完整留了下來,正好可以照這些複原。花了三兩年時間,原本,也是想著等巡視回來,帶你和小初六來看看的,沒想到中途出了事端。眼下,又兜兜轉轉來了這裏,無巧不成書。走吧,進去看看,裏麵複原得才像。”
棠鈺眼眶微紅,由著陳倏牽著,慢慢步入府中。
熟悉的記憶紛湧而至,似是這裏的一切都沒變過。
大到整個府中的格局,小到一處布景,棠鈺眼眶漸漸濕潤,“長允……”
陳倏道,“像不像?”
棠鈺連連點頭,“像!”
陳倏笑道,“看到那個角落了嗎?那時候何爺爺就在那裏同我說,讓我安心呆在這裏,然後你入了府中,他同我說,阿允,這是棠鈺,他同我祖父定下了你我的婚事。阿鈺,原本沒有這些變故,我們早就成親了,但眼下,倒也不晚。”
棠鈺擁他。
“去外祖父和爹娘墳前看看嗎?”他問。
棠鈺看他……
陳倏道,“我後來回莞城尋過你和舅舅,但你們已經不在了,太奶奶同我說,很有可能避難去了,我找不到你,就讓人在這裏立了你外祖父和父母的墓碑,但都是空墓碑。”
棠鈺喉間哽咽,“陳倏。”
陳倏握緊她的手,“去看看吧。”
棠鈺點頭。
莞城不大,很快就到了莞城城郊的千雪山。
陳楓準備了祭奠的東西,同兩人一道上山。
墓碑前,棠鈺久久未曾移目,仿佛幼時許多時間都湧上心頭。
外祖父,爹,娘,還有幼時的家中……
陳倏沒有打擾她。
她心中也有許多想同她外祖父,還有爹娘說的話,都在眼下這一刻。
陳倏伸手握住她的手,她轉眸看他。
他輕聲道,“我在。”
棠鈺鼻尖溫潤。
棠鈺呆了些時候,差不多日落西山,天色漸漸晚了,怕夜路不好走,棠鈺又還有身孕在……
“差不多回吧。”陳倏溫聲。
棠鈺點頭。
臨到離開,總要在外祖父和爹娘墳前磕頭,隻是棠鈺有五個多月的身孕了,不便,也危險。
陳倏代她跪拜磕頭。
她外祖父和爹娘,就是他外祖父和爹娘,並無區別。
陳倏叩首,“外祖父,爹,娘,日後再同阿鈺一道來拜祭你們。”
陳倏再行跪拜,而後撐手起身。
天色晚了,棠鈺又看了眼前的墓碑一眼,頷首行禮,最後,才跟著陳倏一道往山下去。
夜色稍顯昏暗,但陳楓等人在前麵開路,也拎著燈籠,所以下山的路很清楚,也不難走。
陳倏牽著她下山,同她說,“阿鈺,等孩子出生,再大些,我們帶初六和他們一道來。”
棠鈺眸間氤氳,朝他頷首。
他伸手,溫潤的指尖撫過她眼角,而後繼續牽著她慢慢下山。
上山的時候,心中惦記著事情,還倒沒怎麽覺得,下山的時候,棠鈺漸漸覺得有些累,“陳倏,我想休息一會兒。”
她怕繼續走,肚子會不舒服。
陳倏方才問過她,要不要歇一歇,她那時還好,也想早些回莞城中去,眼下,確實有些勉強。
她有五個多月的身孕在,還是雙生子,走走就要歇一歇。
陳倏也怕她累著,便尋了一處先坐。
雖是五月天,地上也難免寒涼,陳倏坐在一側倒下的枯木上,讓棠鈺坐在他懷中靠著他休息片刻。
許是累了,棠鈺靠在他胸前有些沒精神。
“寐一會兒吧,有陳楓他們在,我們晚一會兒再走也不打緊。”陳倏同她說。
她點頭。
忽然,又聽陳倏輕聲笑了笑。
“怎麽了?”她問。
陳倏溫和道,“就想起小時候,那時候我生著病,你問我冷不冷。當時我冷極了,又怕你擔心,就說不冷,其實冷得發抖。”
棠鈺也笑了笑,“我知道。”
陳倏不由攬緊她,“你那時抱著我,我能看到你脖頸上的海棠印跡,還有,你身上額海棠香……”
陳倏說完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睡了。
今日太累,陳倏沒有擾她……
稍許,陳楓上前,“侯爺?”
陳倏擺了擺手,“夫人睡了,讓她睡會兒,晚些再下山吧。”
陳楓應好。
陳倏脫了身上的外袍給她披上。
棠鈺的姿勢應當舒服,靠在他懷中睡了能有小半個時辰,陳倏不敢動,怕她不舒服,就一直坐著,讓她靠著。
……
有過了些時候,她似是醒了,修長的羽睫眨了眨,有些木訥,也有些怔忪,但指尖動了動,陳倏知曉她醒了,“好些了嗎?”
他是怕她方才累倒。
棠鈺頷首,但是沒有應聲。
陳倏道,“不急,再休息會兒,剛入夜不久,緩一緩。”
他說完,棠鈺良久都未應聲。
他心中忽得有些擔心,但她緩緩伸手攬緊他。
他溫聲,“怎麽了?”
自從失憶後,她很少這樣的舉動,忽得,她吻上他脖頸處,他整個人愣住。
她環著他,眸間神色似是有些複雜,最後,沉聲道,“長允,這幾月,辛苦你了……”
陳倏似驚喜,又怕空歡喜,“阿鈺……”
作者有話要說: 補昨天的啦,這樣一樣有紅包,記得按爪
晚上可能還有15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