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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038章日後

  第038章日後


  屋簷下的廊燈在夜風中晃了又晃,光暈投下的影子在角落處輕輕交織著。


  冬夜裏,廊燈的光宛轉又昏黃,清淺映在兩人側頰上,宛若璧人……


  良久,陳倏從她雙唇上挪開,明顯意猶未盡,卻沉著聲道,“反悔了,還是攢著比較好。”


  原本他就將她抵在角落處,棠鈺看著他,兩側顴骨處各浮了一抹緋紅,若胭脂一般,落在他衣襟上的指尖也不由攥緊,目光微微挪開,不怎麽敢直視他。


  聽到他的話,又錯愕看了他一眼。


  陳倏溫和笑了笑,唇間慢慢貼近她耳畔,輕聲道,“攢多了,再一起還……”


  棠鈺眸間微滯,心跳倏然加塊,回過神來的時候,一張臉紅得更厲害,目光也更不知曉應該放到何處才好。


  見她窘迫,陳倏不逗她了,笑著鬆開雙手,又側目朝著一側搖著尾巴的糖糖歎道,“走了兒子,我們回去睡了!”


  那聲兒子叫得調侃,又仿佛應景。


  棠鈺先前的緊張也仿佛在他這一句打趣聲中緩緩散了去,目光溫柔得看眼前的一人一狗。


  狗糖糖剛才一直在一側歪著頭,看著兩人親親,懵懵不知道他們兩人在做什麽,但終於聽到自己的爹叫自己的名字了,狗糖糖激動得“汪汪”叫了兩聲,大聲宣告自己在這裏,狗尾巴也討好得搖個不停!

  “我帶我們家兒子回去了,你早些休息。”他同棠鈺交待一聲,似一語帶過,而後轉身。


  陳倏轉身,糖糖也跟著轉身,一人一狗從長廊處往陳倏的屋子回。


  狗糖糖個頭小,腿又太短,但陳倏走得不快,衣襟連訣,翩若出塵。廊燈微光下,一人一狗在夜色中並排走著,並無突兀,反而溫暖又和睦,如同夜色下的一道柔和風景。


  棠鈺嘴角不覺揚了揚,卻恰好,見到陳倏也在一麵同糖糖說著什麽話,一麵回頭看她。


  目光不期而遇,兩人都看到彼此,也都微微頓了頓,繼而又各自會意,低眉笑了笑,分開了彼此的目光。


  糖糖懶慣了,不想走了,抬起前腿撒著嬌得要陳倏抱,沒遂意,“汪汪”得抗議著。


  夜風微瀾,長廊上的燈盞輕輕晃了晃,陳倏還是拂袖抱起糖糖。


  糖糖舒服得在他懷中哈著氣,一幅鬥爭勝利的得意模樣,同它原本的憨厚混在一起,遠處,棠鈺忽然覺得它真同陳倏很有些像。


  思緒間,陳倏又握住糖糖的爪子,遠遠朝她揮手笑了笑,口型上說了聲很輕的“晚安”……


  不知為何,這一幕,讓棠鈺心中觸動。


  亦覺心底微暖。


  ……


  回屋路上,陳倏抱起狗糖糖舉著高高,“兒子!看到沒~你娘朝你爹笑了~”


  狗糖糖嗷嗚一聲,怕摔下來,小腿兒一個勁兒瞪著。


  陳倏又笑了笑,溫柔蹭了蹭它鼻子,“今日高興,你到床上睡。”


  這句,狗糖糖還是能聽懂的,趕緊“汪汪”叫了兩聲。


  翌日,棠鈺和陳倏都很早就醒了。


  今日祖母的眼睛要解紗布,祖母一定一大早就會醒,睡不著。


  劉大夫也會很早就來,劉大夫來之前,祖母這裏還有很多事情要照料和準備。兩人都分別早起,在來祖母屋外時又不期而遇。


  兩人眼中都有意外,又仿佛都不意外。


  “這麽早?”棠鈺輕聲。


  “我來看看,祖母這裏有沒有要幫忙的……”溫和應聲。


  棠鈺輕“嗯”一聲,而後扣門。


  祖母在屋內應聲,是醒了。


  棠鈺正欲推門而入,他伸手牽住她衣袖,“等等。”


  棠鈺疑惑看他。


  他伸手,隨意般摘下她頭上的一枚落葉,應當是方才來的時候樹上落下的,正好落在她頭上,她心中想著外祖母的事,方才並未覺察。


  他伸手,衣袖拂過她頭頂,帶著淡淡的白玉蘭香氣,稍稍讓她怔了怔。


  這樣的動作原本算不得親近,但陳倏仿佛能讓所有的動作變得親近又撩人,譬如衣袖拂過她額頭,她稍稍往後,等衣袖落下時,他唇邊的嗬氣幽蘭正好落在她額頭處,“是落葉~”


  她微微臉紅。


  “走吧。”他趁機牽起她的手。


  棠鈺愣了愣,低頭看了看衣袖處,沒來得及反應,已經被他牽著徑直入了祖母屋中。


  屋中,祖母已經醒了。


  因為蒙著紗布,不方便自己更換衣裳。


  “我去倒水給祖母洗漱,你照看祖母更衣。”他聲音溫和,亦安排妥帖。


  棠鈺應好。


  他離開時,棠鈺又看了他背影一眼,早前是曾覺得他喧賓奪主,眼下,卻仿佛習慣了,但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習慣的,又一時記不清了……


  棠鈺收回目光。


  “長允一道來的?”內屋裏,棠鈺一麵替祖母換衣裳,一麵聽祖母問起。


  “嗯,他一道來的,說來看看有什麽能幫忙的,方才是去倒水給祖母洗漱,也應該快回來了。”棠鈺如實應道。


  棠鈺言罷,老太太笑了笑。


  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如今聽棠鈺提起陳倏來,語氣中的親厚和習慣都不似早前。老太太莞爾,沒有出聲戳破。


  “祖母,腰這裏緊嗎?”棠鈺怕她不舒服。


  “這樣就好。”老太太慣來隨和,棠鈺亦是隨和的性子。


  “阿鈺,能進來了嗎?”簾櫳外是陳倏的聲音。


  棠鈺這處也替祖母穿戴好,轉頭道,“好了,你等等。”


  棠鈺正好扶祖母坐下,而後上前,替他撩起簾櫳,又側身讓開,陳倏端了水盆入內,放在一側的木架上。棠鈺擰了毛巾給祖母擦臉,陳倏在一側給老太太倒了杯溫水,又簡單歸弄了屋中的東西。


  棠鈺偷偷看了看她,早前她也猜過,陳倏的父母對他並未嬌生慣養,陳倏不少事情都是自己親力親為的。上次在太奶奶處,太奶奶雖然也寵著他,但不會因為寵他,讓他什麽事情都不碰。陳倏做事有自己的原則,有自己的心思,卻不像隻會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王孫公子,身上多了幾分讓人信賴。


  譬如方才的端茶倒水,一看就知是在家中照顧過長輩的。


  陳倏覺察她的目光,轉頭看過來,棠鈺收回目光。


  陳倏笑了笑,沒有戳穿。


  老太太跟前,陳倏寬慰道,“祖母,我昨日尋劉大夫問過了,祖母的眼睛恢複得很好,問題不大,祖母別緊張。”


  老太太頷首,“好。”


  老太太早前一直盼著的孫女和孫女婿陪在身邊,亦有一推重外孫和重外孫女繞膝,眼下看來,仿佛也快了。


  老太太聽著他二人說話,一人說,“我昨日讓陳元找人來將祖母屋中的窗簾換了,換厚一些的,起初這幾日怕陽光晃眼,我去問一聲,然後去趟劉大夫那裏接他,你照看好祖母,我讓陳元將早飯放外閣間了。”


  另一人道,“好。”


  緊接著,陳倏撩起簾櫳出了屋中,腳步聲消失在屋外。


  老太太看不見,但都覺得他兩人的默契似是在一處已經許久了一般。


  因為今日紗布要拆的緣故,老太太心中多少有些緊張,但眼下,這些緊張竟也被心中這幾分舒坦占據了去,一直會心笑著。


  ……


  稍晚一些,楊氏領了何茂之來。


  “舅母,茂之。”棠鈺正好同祖母一道吃完早飯,收拾完。


  “怎麽來這麽早?”老太太歎道。


  附近已經沒有合適的苑子,安置楊氏和何茂之的苑子在稍遠些的地方,走過來需要些時候。


  楊氏笑道,“早些來看看,有什麽能幫忙的,茂之也說要來祖母這裏陪著,怕您害怕。”


  老太太聞言笑起來,“你們有心了。”


  楊氏昨日同老太太在一處說話的時候就提起過,當時著急回幣州,都未好好照顧老太太,老太太歎道,戶平(棠鈺舅舅)照顧我這麽多年,我拿他當自己兒子,戶平不在,你們就叫我一聲娘和祖母,什麽親厚都比不上自己家人的親厚,所以茂之也是開口喚的祖母。


  楊氏和茂之陪同著老太太說了些話,棠鈺替老太太按了按肩,舒緩緊張情緒。


  很快,陳元領了人來屋中,將屋中的窗簾換成稍厚一些的。陳倏心細,早前棠鈺都並未想過。陳元領來的都是熟手,輕車熟路,沒花太多時間。


  不久,陳倏也同劉大夫一道來。


  劉大夫以來,老太太這處明顯緊張了。


  棠鈺握著老太太的手,輕聲道,“祖母,別擔心,鈺兒就在這裏陪你。”


  老太太頷首,但是心中仍舊忐忑。


  早前劉大夫也說起過,能治好的幾率大,但若是不好,就可能日後也再治不好,老太太心態再好,也難免會有忐忑。


  “劉大夫要施針,我同舅母,茂之先出去,阿鈺,你在這裏陪著祖母。”陳倏溫和開口。


  棠鈺應好。


  陳倏又朝劉大夫說聲,“我就在屋外,有事喚我。”


  劉大夫應好。


  陳倏帶了楊氏,茂之從內屋出來,在外閣間中等候。


  棠鈺雖然方才一直在安慰著祖母,但眼下,看著劉大夫施針,心中又不免緊張,但還是握住祖母的事,就在她身側。


  劉大夫是在祖母的頭,頸處,還有部分手上的穴位處施針,施針得時候要絕對安靜,也要病人盡可能得平靜,所以棠鈺留在屋中陪著祖母,盡量讓祖母心情平和。祖母施針前服了藥,眼下,已經在躺椅上緩緩睡了過去,有均勻的呼吸聲響起。


  “可以了。”劉大夫輕聲。


  棠鈺這才悄悄從祖母手中抽出手,慢慢在她一側起身。這次是最後一次施針,而後就會取下紗布,所以這次施針的時間最長,也最不能打擾。這廂確認祖母已經睡著,棠鈺也撩起簾櫳,輕手輕腳出了內屋,將內屋留給劉大夫。


  見棠鈺出來,茂之剛想出聲,楊氏伸手在唇邊做了一個噓聲的姿勢。


  茂之倏然會意,趕緊不說話了。


  棠鈺上前,陳倏細聲道,“祖母睡了?”


  棠鈺點頭,“睡了,劉大夫讓我出來了。”


  陳倏看得出她心中緊張,伸手牽她起身,“來。”


  “祖母還在屋中。”棠鈺見他是要帶她出外閣間,但祖母還在施針,她是擔心……


  陳倏溫聲道,“有舅母在,有事會喚我們的。”


  棠鈺被他牽著出了屋外,苑中鋪麵而來得冷氣讓棠鈺清醒了些,先前,心中的都是緊張。


  陳倏同她在苑中踱步,“施針要些時候,祖母醒來還要些時候,這個時候你更要沉得住氣,無論稍後祖母的眼睛能看得清,不能看得清,你都要有心理準備。若是看不見,要怎麽寬慰祖母,別讓她難過苦悶,鬱結在心;若是能看見了,還要怎麽說,讓她盡量別喜極而泣,反而得不償失。這些你有想過嗎?”


  陳倏輕聲。


  棠鈺懵懵搖頭,她方才光顧著寬慰祖母不緊張去了,而後等施針開始,她自己其實開始緊張起來了。


  陳倏牽她的手握緊了些,“眼下,你有時間好好想一想了,我陪著你。”


  棠鈺駐足看他。


  “怎麽了?”陳倏見她目光中有遲疑。


  其實自早前起,棠鈺就隱約有些察覺,為什麽祖母說眼睛看不見的時候,陳倏說他早前正好認識能治眼疾的大夫,平大夫來看過祖母的眼睛,說他的醫術有限,但他的師父能治,隻是要去桃城,但那個時候在不知曉祖母的眼疾能不能治好的情況下,陳倏堅持。而後在桃城,他輕車熟路,同劉大夫一處時,也明顯熟絡,旁人想不到的眼睛怕刺眼的光線,最好換厚一些的窗簾,到方才同她說,若是看得見,若不見要怎麽安撫祖母……


  棠鈺心中越漸有明顯的答案——他的眼睛就曾看不見過,而且還是劉大夫治好的,所以他同劉大夫熟絡,也知曉眼睛會怕光,還會提醒她,稍後要怎麽寬慰祖母……


  棠鈺心底駭然,眼中皆是不可置信,又參雜了旁的複雜的情愫,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而是低聲道,“沒事。”


  陳倏笑道,“不怕的,有我在。”


  棠鈺再看他時,見他眼底笑意,她眼中微微泛紅。


  ……


  晚些時候,劉大夫出了內屋,精細化的操作,劉大夫滿頭是汗。


  眾人都起身相迎。


  “怎麽樣了?”陳倏問。


  劉大夫一麵拿手帕擦著汗,一麵道,“施針很順利,老太太還要再隔一刻左右能醒,屆時,就能拆紗布了。”


  眾人心中既輸了一口氣,又一口氣提上,關鍵還要看稍後。


  陳倏帶劉大夫去一側休息。


  棠鈺則守在屋中,祖母跟前。


  許是方才陳倏提醒過,她也想過稍後要如何,所以反倒沒有早前那般緊張。再加上,腦海中總是會時不時想起早前陳倏的事,分散心中的緊張,微微出神……


  大約一刻鍾過去,老太太醒了。


  “祖母。”棠鈺扶她慢慢坐起,又喚了聲,“長允~”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想到喚他。


  但很快,陳倏入內,同祖母說了些許話,又領了劉大夫和楊氏,茂之入內。


  他們剛至桃城的時候,劉大夫的通風犯了,一直是坐輪椅上的,也是入了十一月才能每日站些時候,方才替祖母施針,劉大夫全神貫注,額頭還有汗水,“老太太您感覺如何?可有哪裏不舒服的?”


  老太太心中隱隱激動著,“都好。”


  劉大夫笑道,“那您不緊張,我們拆紗布了,您稍後慢慢睜開眼睛。”


  老太太應好。


  老太太一直握住棠鈺的手,陳倏喚了茂之一道,將窗簾拉上些。


  老太太眼睛前的紗布纏得不多,很快就解了下來,隻是早前眼睛上塗了藥膏,眼下,劉大夫替她一點點擦拭掉,而後道,“老太太你試試睜開眼睛看看,慢一些,別太急,眼睛需要適應。”


  老太太照做。


  眾人都屏住呼吸,老太太一點點睜眼,映入眼簾的,先是四五十歲模樣的劉大夫,老太太激動,握住棠鈺的手忍不住抖了抖,“我看到你了,劉大夫,很清楚。”


  老太太的這句話,頓時讓眾人懸著的心都放了下來。


  “那就好!老太太,您慢慢來,不要急,我們今日先看看周圍的人,就好好休息,等明日恢複了些再來。”劉大夫叮囑。


  “好~”老太太的手仍舊在忍不住得顫抖,目光也從劉大夫處,緩緩移向身側的棠鈺處。


  “祖母~”棠鈺眼中氤氳,鼻尖都微微泛紅。


  老太太頓了頓,方才握住她的手鬆開,一點點撫上她臉龐,不住點頭,“看得清了,看得清了,終於看得清我的鈺兒了……”


  這句話從老太太口中說出,份外讓人動容。


  楊氏和何茂之都忍不住跟著摸了摸眼淚。


  棠鈺更是眼眶包不住眼底氤氳,直接如豆大得珍珠一般,從眼中滑落下來,棠鈺上前,擁著祖母,“祖母!太好了!”


  老太太也跟著喜極而泣。


  劉大夫見到眼前的場景也忍不住動容,隻是老太太的眼睛還需要恢複,眼下這般不是最妥當的,陳倏上前,“阿鈺,別惹祖母哭了,祖母的眼睛要恢複,不能哭。”


  陳倏的聲音傳到耳朵,棠鈺才想起他早前的叮囑的話,連忙道,“祖母,日後你天天都可以看到鈺兒,今日可不能哭,要好好看看鈺兒。”


  老太太頷首。


  棠鈺鬆手,老太太也順著方才的聲音看過去,看向陳倏,“長允?”


  陳倏上前,在老太太跟前半蹲下,“祖母,我是長允。”


  老太太早前眼睛能勉強看清一些的時候,那時就仔細看過他,雖然看不清他的長相,但知曉是幹淨,清爽,又沉穩的一個孩子,到眼下,真正能看清的時候,老太太一直忍不住得點頭,越看越喜歡,口中除了一連四五個“好”字,仿佛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


  旁人都看得出來,老太太有多喜歡陳倏。


  “好孩子,起來吧。”老太太伸手牽他。


  陳倏這才起身。


  而後是楊氏帶了茂之上前,茂之很懂禮貌,“祖母~”


  老太太歎道,“太像戶平了,一個模子刻出來得。”


  老太太同楊氏和茂之一處說話,陳倏目光看向棠鈺,棠鈺眼睛紅紅的,但臉上還掛著笑意,他環臂看她,她覺察他的目光時,也朝他看過來,陳倏朝她眨了眨眼睛。


  頭一回,棠鈺沒有惱他,而是低眉笑了笑。


  陳倏覺得舒服到了心底裏。


  ……


  再晚些時候,陳倏親自去送劉大夫。


  等回來的時候,家中的飯菜都張羅好了。


  他折回的時候,茂之朝他揮手,“姐夫!”


  棠鈺和陳倏都愣住,下意識看向祖母,祖母仿佛同舅母在一處說話,沒聽見一般,兩人臉上都微舒。


  陳倏上前,眾人將棠鈺一側的位置留給陳倏。


  祖母的眼睛能看得見了,舅母,茂之都在,棠鈺看向身側剛剛入內落座得陳倏,忽然覺得一家人多了起來,家中也忽得熱鬧了起來,似團圓了一般。


  祖母高興得嘴一直沒合攏過,而自從舅舅過世,舅母和茂之也未曾同旁的親人親厚相處過,眼下,這頓飯吃得有滋有味。


  祖母很喜歡陳倏,一頓飯的時間,不停得打量著陳倏,也會同陳倏說話,陳倏一如既往得言辭詼諧,會討祖母喜歡。


  說話的間隙,棠鈺伸了筷子給他夾菜,隻是沒怎麽出聲。


  這是她頭一回給他主動夾菜,陳倏沒有點破。


  一頓飯裏,棠鈺時不時會給他夾上好些,陳倏一連吃了好幾碗。


  茂之歎道,“姐夫,第三碗了。”


  棠鈺愣住,她早前心猿意馬去了,沒留意……


  陳倏笑道,“今日的飯菜,特別合我胃口。”


  棠鈺的手抖了抖。


  陳倏笑了笑。


  劉大夫有囑咐過,讓老太太今日注意不要用眼過度,也要好好休息,頭幾日都要好生將息著。


  棠鈺都一一記住了。


  等晚飯用後不久,楊氏帶了茂之先回去,陳倏去送,實則是給她們祖孫二人留出說話時間,棠鈺亦心知肚明。


  棠鈺給祖母洗了澡,陪著她說了好些時候的話,祖母能看見了,臨睡前還都看不夠她似的,棠鈺笑道,“我明日一大早就起來,讓祖母好好看看,祖母何時看夠了,我再何時回去。”


  明知是打趣話,老太太還是笑出聲來。


  棠鈺再次擁她,輕聲道,“祖母,你日後都能看見我了,還能給我做好多好多的桂花糕吃……”


  老太太歎道,“鈺兒長大了,祖母能看到你嫁人了,就什麽遺憾都沒了。”


  棠鈺鼻尖再度紅了。


  從祖母屋中出來,陳倏今日並沒有像往日一樣,在屋外等她。


  棠鈺其實知曉,祖母今日眼睛剛能看見,陳倏是不想打擾她們祖孫兩人,所以也沒在屋外等。雖然知曉如此,但棠鈺還是忽然覺得心底空蕩蕩的,似少了什麽一般。


  關上房門,折回屋中時,又忽得想起白日裏陳倏的眼睛。


  棠鈺心底微沉,淡淡垂了垂眼眸。


  ……


  陳倏已經洗漱,也換了一身寬鬆得睡袍,在外閣間中逗糖糖玩。


  平日裏,他是不允許糖糖入內屋的,糖糖的狗窩也大都放在外閣間中,也就昨晚那樣心情好的時候,才會讓糖糖到屋中一起睡,這也是為什麽糖糖喜歡同棠鈺一處的緣故。因為在棠鈺這裏,棠鈺會把糖糖的狗窩放在她床邊,這樣晚上入睡的時候,糖糖其實是同她在一處的,糖糖很喜歡親近人,糖糖覺得這樣同棠鈺在一處很舒服,所以也喜歡賴著棠鈺。


  忽然回到陳倏這裏,糖糖有些不習慣,但陳倏才是它的主人,它還是喜歡陳倏,哪怕陳倏要它睡外閣間。


  眼下,陳倏陪它一道,糖糖很高興。陳倏也確實一麵同糖糖一道玩,心中一麵想著旁的事情,今日祖母眼睛治好,他能看得出棠鈺和祖母有多高興,他借故去送舅母和茂之後就沒有再回去,是想多留些時間給他們祖孫兩人。


  陳倏嘴角微微勾了勾,溫聲朝糖糖道,“你猜你娘會不會來找我們?”


  “汪!”經過一段時間的耳濡目染,狗糖糖好像已經能夠將娘和棠鈺對應上了。所以陳倏一提,它就立刻叫起來,以示親切。


  棠鈺剛至屋外稍遠處,就聽到糖糖的叫聲,還有隱約傳來的說話聲。是陳倏的聲音,但是不怎麽能聽清楚……


  她不知道應不應當敲門,還是明日再問他,亦或是,不問他。


  是這個念頭今日壓在她心中久矣,她想知道。


  屋外的扣門聲響起,陳倏轉眸看去。


  屋外,棠鈺有些忐忑。


  屋門嘎吱打開,一身寬鬆的睡袍鬆散披著,頭發隻用一枚簪子簡單束起,慵懶又清貴。見到對方,兩人都目光微微滯了滯,尤其是棠鈺,見他分明是沐浴過後……


  “進來吧,屋外冷。”陳倏溫聲。


  見棠鈺沒動,他忽然抱起她直接入內。棠鈺心驚,腳下忽得淩空,隻得伸手攥緊他身上的衣襟。他本就穿得寬鬆,她一攥,就滑出胸前的鏤空來,棠鈺和陳倏都愣住,仿佛都沒想到這一幕,棠鈺連忙鬆手。


  陳倏倒未做什麽出格的事,隻是將她放在小榻上,同糖糖一處,自己轉身去關屋門。


  這裏是陳倏房中,屋門闔上,棠鈺臉色微紅。又許是屋中的炭火很暖,棠鈺一直覺得臉上熱辣辣的。


  “有事找我?”陳倏折回,淡聲問她,目光一直放在糖糖上,沒有讓她覺得失禮。


  棠鈺輕“嗯”一聲。


  陳倏這才轉眸看她,微微笑道,“怎麽了?是祖母的事嗎?”


  棠鈺微楞,陳倏這麽一問,她才忽然想起,仿佛她找他多半都是因為祖母的緣故,更或是,她很少找過他,都是他找的她……


  棠鈺清淺眨了眨眼睛,修長的羽睫如蝶翼一般,在燈火下撩動人心。


  陳倏沒敢多看,重新低頭,看向糖糖,也伸手摸了摸糖糖的頭。


  棠鈺輕輕咬了咬唇,稍許,才用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開口問道,“長允,你是不是……早前也看不見過?”


  棠鈺話音剛落,陳倏摸糖糖的手忽得僵住。


  他不用應聲,棠鈺其實也能猜出了,棠鈺看著他,見他目光一直落在糖糖上沒有移目,隔了不多會兒,陳倏才輕“嗯”一聲,旁的一句都沒有再多說。


  真的是……


  棠鈺心底微微沉了沉,忍不住問,“什麽時候的事?”


  他淡淡笑了笑,本想一語帶過,卻見棠鈺目光一直看著他,眸間不經意得關切,似是觸到他心底溫軟處,他微怔,輕聲道,“從莞城離開的時候。”


  聽到莞城二字,棠鈺指尖攥緊。


  陳倏繼續道,“還記得那些黑衣人嗎?”


  棠鈺不寒而栗。


  陳倏淡聲道,“我從山上滾下去過,撞到了頭,很長一段時間,都看不見……是劉大夫治好的我,他是國中最好的治眼疾的大夫,太奶奶讓人尋了許久尋到的,我那時候什麽都看不見,太奶奶帶我去了豐州,一直在找人替我治病,所以我認識劉大夫,知曉能看見的時候陽光會刺眼,也知曉,那種不知道拆紗布之後,究竟是能看見,還是永遠都看不見的忐忑……那段時間,前後有一年,我以為我什麽都沒有了……”


  他眸間淡淡,說出的時候,似心底揣了一塊沉石般沉重。


  平日裏不願意去觸及的沉重。


  棠鈺心底似鈍器劃過,難過,微訝,詫異和莫可名狀的擔心與後怕混雜在一處。


  “怎麽……沒聽你提起過?”棠鈺聲音很輕。


  陳倏原本半蹲在案幾一側,摸著糖糖,聽到棠鈺問這句,緩緩抬眸看她,淡淡笑道,“說給你聽做什麽?”


  言罷,又笑道,“讓你關心我?”


  棠鈺眼底的碎瑩還在,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道,“你怎麽知道……我不關心?”


  陳倏怔住,詫異看她時,見她特意低了頭,掩了眸間碎瑩,卻沒掩住鼻尖微紅。


  她也忽然想起無論是早前在驛館的時候,在山間農戶家中的時候,或是在太奶奶處,舅母和茂之處,他總會習慣點一盞燈,白日也好,一整夜也好,都不熄滅,哪怕放下帷帳,隻有清淺的微光能透進來,他都會留一盞燈。


  因為他怕黑……


  棠鈺心底似被碾過一般,指尖微微顫了顫,輕輕撫上他眼睛。


  沒說話,隻是撫上他眼睛。


  他闔眸。


  她指尖上的溫潤輕撫上他眼角,他心底溫柔而安寧。


  屋中很靜,隻有碳暖燒得“嗶啵”作響的聲音,還有棠鈺喉間隱約的哽咽聲。他睜眼,見她臉頰被眼淚沾濕,伸手撫上她眼角,她看著他,目光沒有移開。


  陳倏凝眸看她,沉聲道,“心疼我了嗎?”


  她頓了頓,沒有應聲。


  他溫暖笑道,“那日後對我好些。”


  他是還想說旁的,但她仿佛不想他多看見眼下的模樣,撐手從小榻上起身,往屋外去。陳倏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沉聲道,“騙你的,不用等到日後……”


  棠鈺來不及轉身,他倏然起身,將她打橫抱起往屋中去。


  ——糖糖,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說了,男主很狗,會撒嬌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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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看評論才想起開獎啦,恭喜中獎的小仙女,沒中獎的也不要緊,我們每周末有紅包,記得按爪就好啦,有紅包。至於抽獎,晉江可以每個月有一次,我們到時間就開,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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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啦,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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