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雲遠遠的就看到了站在養心居殿外的四弟袁虎。
袁雲看著袁虎這會腰杖長劍、身著一席只有皇上近衛才能穿的黃衫,倒也顯得英姿勃發英氣逼人,袁雲的心裡既有些高興又有些好笑。
沒想到袁虎居然也會有這麼老實安分的一天。
袁虎是前天入宮來給皇上做御前侍衛的。在袁虎隨父親到了洛安城之後,先是陪小妹袁月在洛安城裡盡情的遊玩了七天,然後前天早上,袁虎雖然心裡有些不情願,但還是什麼話也沒說,就跟著父親和二哥一道進了宮。
袁虎這會見二哥面帶微笑的走了過來,手裡還拿著幾份摺子,知道二哥是來找皇上的,待二哥到了跟前,便招呼了一聲,「二哥。」
因為這會養心居門外跟著袁虎一道的還站另外一個侍衛,袁雲也不好跟袁虎多閑聊,就只對袁虎微微點了點頭,道:「你進去通報下皇上,我這有幾份摺子蕭相讓我帶來呈給皇上御批。」
袁虎轉身進了養心居,不一會就走出來道:「二哥,皇上叫你進去呢。」
袁雲便邁步進了養心居暖閣里,參見了皇上,然後把手裡的幾份摺子給了皇上的貼身太監黃老公公,由黃老太監呈給了坐在軟榻上的皇上。
自從太子楚則病故之後,楚邦並沒有策立新的太子,所以最近這半年多來,楚邦也比以往忙了一些,每次從政事堂里來的摺子,楚邦都要親自批閱一下。
楚邦先讓袁雲坐了,然後邊批閱摺子邊道:「袁雲,這些日子來,在政事堂呆得可還習慣?」
袁雲現在所任的這個政事堂行走一職,不過是個虛職,每天就是幫父親整理些文案,招待一下前來議事的官員,有時也做做政事堂和皇上之間的信使郵差。
袁雲道:「還好。」
楚邦笑了笑,道:「其實啊,在宮裡當差跟你當初在章陵縣裡掌家,是一個道理。你知道嗎?楚玄可是在朕的面前誇過你多次了,說你心思敏捷又老成持重且遇事冷靜。袁雲啊,你父親是朕這輩子唯一的異性兄弟,沒有你父親,朕只怕早就死上好幾回了。不過,朕也知道,你父親呢,對這些雜七雜八的政事向來感到頭疼。再者,你父親畢竟年事也高了。早晚這天下還得靠你們年輕人。你呢,多學學,凡事也多看看,有時候,有什麼見解,你只管說,也可以直接來找朕,朕對你可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袁雲聽罷當即離座跪下道:「臣才智淺陋,只深恐負了皇上期望與信任。」
楚邦笑道:「你以為朕連這點知人之明都沒有嘛?那朕也就不配坐上這個位置了,快起來。」楚邦等袁雲重新坐好后,又笑著問道:「你可知道,朕在跟你這般年紀時,還在做什麼嗎?」
皇上問的這個問題,袁雲當然知道,關於皇上的事,袁雲幾乎沒有不知道的。
一百多年前,天下共分魏雍揚燕豫五國。五國之間,年年混戰,民不聊生。五國之中,西地雍國佔地最廣兵馬最強,東邊魏國次之,其餘北燕中豫南揚三國皆不如雍魏二國強大。
後來,也就是五十多年前,魏國突然得到靈山棄徒巫沖相助,那巫沖為魏國打造了一批刀槍不入的活死人大軍,魏國兵力大增,一時異軍突起,兩年之內便接連吞併了北方的燕國以及位居中原的豫國,成為當時天下第一霸主。之後魏國便把矛頭對準了西地雍國與南方揚國,雍揚兩國皆連連敗退,後來雍揚兩國結成同盟,又得到了靈山弟子巫奇巫凡率遠古巨獸冥鵬及冰火雙龍前來相助,歷時三年,終於打敗擁有不死軍的魏國。
然而就在魏國滅亡之後不久,雍國當時的國君秦殷忽然背棄盟約,在雍國設下鴻門宴,痛下殺手,把揚國的國君楚羽連同其十餘位部將盡數殺害,只獨獨揚國國君楚羽的二弟楚昂僥倖逃脫。楚昂逃回到揚國繼承皇兄大位不久,秦殷與國師巫奇便親率四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殺來了。揚國兵微將寡,國力與雍國相差懸殊,楚昂雖舉國奮死相抗,然而最終敵不過秦殷的大軍,不到一年楚昂便即兵敗自刎而死,揚國滅亡。自此天下一統,九州四海皆歸於雍國。
而當年那位逃回揚國繼位並最終兵敗自刎而死的楚昂,卻正是當今皇上楚邦的親生父親。
楚昂當年亡國身死之時,楚邦年僅九歲,而楚邦的哥哥楚彥也才十二歲。幸而楚邦的三叔楚庄活了下來。楚庄帶著楚邦楚彥兩兄弟隱姓埋名四處流亡如喪家之犬,幾次差點丟掉性命。後來,在楚邦十四歲那年,楚庄叔侄幾人便無意中逃到了章陵縣。
當時的章陵縣有一大戶人家姓袁,其主人不是別人,正是如今袁雲的爺爺袁興。
當年袁興知道楚庄楚邦叔侄幾人的身世后,也同情他們的境遇,何況章陵縣本是揚國屬地,一縣之人都是原揚國百姓,於是袁興便私下收留了他們。不久后又資助楚邦叔侄幾人在章陵縣外白水鎮那矮山腳下蓋了四間屋子。而也就是在那時候,十四歲的楚邦便結識了當年還是十一歲的袁岩。
楚邦兄弟二人這幾年跟著叔叔楚庄四處流亡,都是改了名換了姓的,到了章陵縣后,依舊沒有用原來的真姓名。楚邦到了章陵縣后,從十四歲時起,一直到十六歲,這兩年多的時間,楚邦都是在給袁雲的爺爺放牛的,而楚邦的哥哥楚彥則是在袁雲爺爺的一家酒樓里做夥計。後來等楚邦到了十七歲時,袁雲的爺爺便讓楚邦到了自己的一間布莊做學徒。而也就是在那布莊里,楚邦邂逅了布莊顏掌柜的獨生女兒顏鳳。後來在楚邦二十歲時,便與十八歲的顏鳳成了親。楚邦和顏鳳成親后的第二年,便生下了女兒楚玉,兩年後又生下了大兒子楚允,在楚允三歲的時候,二兒子楚則也來到了這個世上。那時候的楚邦,一家四口,日子雖平淡卻也充實快樂。再後來,雍皇秦殷晚年無道,朝中也是奸臣把政,再加上天災頻發,於是天下漸亂,在楚邦二十九歲那年,天下已是四分五裂,各地義軍多如牛毛,楚邦叔侄幾人便也就在那時候表露身份揭竿而起。楚邦舉兵整整七年,終於攻破雍國京都洛安城,為自己的父親報了仇,也平定了天下。
皇上當年曾經在章陵縣給袁家放過牛以及在布莊做過學徒的這些事,袁雲自然是知道的,就是這幾年來,也有人私下裡會不時的說起,但是這會袁雲卻不能說,他只能等著皇上自己說出來。
楚邦看著袁雲,他知道袁雲不會回答自己這個問題的,便笑了笑接著道:「當年朕在跟你這般年紀的時候啊,還在你爺爺家的布莊里做學徒呢。那時候啊,你爺爺和你父親待朕都如自家人一般。」
楚邦說著似乎沉浸在了往事里,過了好一陣,才接著道:「後來,天下大亂,朕當年想要舉兵復國,又是你爺爺散盡家財相助,你父親更是不計生死追隨。袁雲,你爺爺和你父親,可都是朕的大恩人吶!沒有你爺爺和你父親,哪裡會有朕的今天。」
皇上當年舉兵的事,袁雲也都知道,但是這會親耳聽皇上自己說出來,內心裡還是不由得感到陣陣熱血上涌。
皇上似乎還想接著說,這時黃老太監卻走了進來道:「皇上,西州牧守蕭越在外求見。」
楚邦道:「哦,蕭越到了?叫他進來吧。」
黃老太監便退了下去。
袁雲也起身道:「臣先告退。」
楚邦道:「哦,不必,蕭越找朕並無要事商量。你只管坐著就是,朕這些摺子還沒批閱完呢。」
袁雲見皇上這般說,便只得重新安坐了。不一時,袁雲便見一個五十來歲身形魁梧的男子走了進來。袁雲知道,來的這個人就是左相蕭岸和當今蕭皇后的親大哥,也就是掌管西州七郡的西州牧守蕭越。
蕭越進來后,便向楚邦跪下行禮,那嗓音擲地有聲,「臣參見皇上!」
楚邦道:「哦,蕭越啊,快請起!來,坐,坐。」
「謝皇上!」
蕭越就起身在袁雲一側坐了下來,他心裡卻有些奇怪,皇上竟然還留了其他人在這裡,看這年輕人也不像是皇子,不過面上卻無絲毫異樣。
楚邦問道:「幾時到的?」
蕭越道:「回皇上,臣剛入京。」
楚邦道:「嗯,西州離洛安千餘里,於路山川險阻,這一路上你辛苦了。見過蕭岸和皇后了嘛?」
蕭越道:「臣一入宮就先來拜見皇上了,蕭岸和皇后,臣還沒有見過他們。」
楚邦笑了笑道:「這次皇後過壽,朕本想給皇後設宴大會群臣的,可是咱們皇后不同意,說近年來天災不斷,國庫不足,一切都要從簡,朕也說服不了皇后,只好同意了。那你這會先去見下皇后吧,晚上呢,你就留在皇后那裡用飯,你告訴皇后,晚上朕也去。」
蕭越起身道:「臣遵旨,臣告退。」
待蕭越走了之後,皇上也把袁雲剛剛呈上的摺子都批了,皇上這會也不再講當年的往事了,而是顯得有了些倦意,袁雲便接了摺子,辭了皇上,出了養心居,徑直往政事堂而去。
袁雲剛走到政事堂大門外,便聽得身後有人叫他。
「袁雲老弟!」
袁雲回頭看時,便見伍友快步走了來。
袁雲一時有些意外,問道:「伍兄,找我有事?」
伍友道:「老弟,為兄有一事相求。」
袁雲道:「伍兄且說。」
伍友道:「明日是皇后四十壽辰,你可知曉?」
袁雲天天在這皇宮之內,要是不知道皇后即將過壽,那才奇怪呢。只是因為太子楚則病故不過半年多,而且近年災患不斷,所以皇后此次過壽並不擺宴,也不讓百官賀壽,只設了家宴而已。袁雲點點頭道:「這我知道,不過…這與我有何干係?」
伍友道:「皇后今天難得的召見了我,原來卻是想讓我在明晚壽宴上撫琴一曲,以助其興,你說這我怎能不答應?」伍友看著袁雲臉現疑惑,又接著道:「明日晚宴上聽曲的可是皇上皇后,其餘的也都是皇子公主和一眾後宮嬪妃,我這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唯有九韶之鳳凰來儀最為合適明日晚宴,只是老弟你也知道,這曲子…」
袁雲這一就聽明白了,「伍兄的意思是想讓我與你琴瑟合奏?」
伍友笑道:「對了!正是此意,這鳳凰來儀一曲,需琴瑟合奏方能顯其韻味,不知老弟可肯幫為兄這個忙?」
袁雲並沒有思索多久,就答應了。
因為能給皇后壽宴獻禮,那也是有面子有功勞的一件事,而且能借著這個機會和伍友琴瑟合奏一曲,那也是樂事一件。
伍友見袁雲答應,便自歡天喜地的道了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