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楚寧原本是跟往常一樣來找伍友練琴的,可是結果卻聽伍友講了一大堆關於他自己與袁雲的舊事,這會又聽了韓仙曲背後的故事,一時心潮起伏,竟是久久不能平靜,便也無心再練琴了。何況時辰也不早了,於是楚寧便與伍友約定,等下午再來多練半個時辰。說罷之後,楚寧便辭了師傅,帶著那兩個宮女出了梅園。
等楚寧從梅園回到自己母后的慈安宮時,就看到了昭妃。
昭妃本名林芝,今年其實才剛剛年滿二十三歲,但是她卻已經入宮整整五年了。
昭妃本是北境昌州綏陽縣一個普通富商的女兒,但是她卻生得容顏絕代,是綏陽縣乃至昌州境內有名的大美人。據說當年昭妃還在綏陽縣時,她每次出門上街,便會轟動整個綏陽縣城,一縣的男子都會聞風前來尾隨圍觀,想要一睹這天下罕有的美貌。而自從昭妃十四歲時起,那前往林家提親的達官顯貴和富紳豪強們,真可謂是比那六百里信江河中的王八還要多。只是那林父卻始終不曾答應任何一人,他一直耐心的等待著那一個出價最高的人出現。
果然,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林父一直等待的那個人終於出現了!
就在林芝十八歲那一年,遠在數千里之外居於洛安城深宮之中的楚邦,不知道怎麼的也聽說了有這麼一個不可多得的大美人,於是當即便派了人前去把這美人給召進了宮。一時間,便使無數少年心碎。只是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全天下又有誰能爭得過皇上他老人家呢!
林美人入宮僅三個月不到,便被皇上破格冊封為了貴妃,那時真可謂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自然的,那昭妃的娘家便也就跟著全都雞犬升天了。
只可惜,好景不長,就在昭妃入宮僅僅半年後,那位長年縱慾無度沉迷於酒色的年過半百的皇上,終於是毫無徵兆的突然就病倒了。而自從皇上病倒之後,皇上就再也沒能恢復到原來的模樣了。而這幾年來皇上也就再也沒能臨幸任何一個妃子了,當然這裡面也包括了昭妃。
所以昭妃雖然入宮已經整整五年,但卻一直沒能給皇上生下一兒半女,而且只怕以後也不可能會有了。這四年多來,昭妃甚至可以用手指數出自己見過皇上的次數。
她還年輕,可是皇上卻已經老了。
唉!在別人的眼裡,皇上的妃子們安享榮華富貴,連娘家的雞犬都要比尋常百姓的性命金貴,可是,又有誰能知道她們的苦處呢?
寂寞,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一件極其難熬的事。
昭妃現在便常常會在夜半時驚醒,然後一個人靜靜的躺在那諾大的寢宮裡看著眼前無盡的黑暗。
沒有真正體會過那種深入骨髓的寂寞,你不會了解那種孤獨與可怕。而更可怕的是,這一輩子你註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青春一日一日的毫無意義的就這樣從指間溜走,然後慢慢的直到老去直到死亡,而你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美好的年華就在那寂寞中無聲的逝去了。
不過,慢慢的,昭妃也懂得了把自己的悲傷隱藏在內心深處。在皇宮這種地方,每個人的臉上似乎都時時帶著一張人皮面具。
昭妃的寂寞,蕭皇后自然是能感同身受,因為她雖然貴為皇后,但說到底也是皇上眾多妃子裡面的一個,而且還是年紀最老的那一個。
而昭妃的寢宮離蕭皇后的慈安宮並不遠,平日里蕭皇后也是與昭妃最談得來,於是便時常請昭妃過來說話解悶,而昭妃更是繡的一手好針線,這次昭妃前來,本就是蕭皇后今天早上派宮女去請的。
楚寧回宮時,昭妃正與自己的母后挨坐著看一副刺繡呢。
「喲,咋們的楚寧公主回來了。」昭妃起身笑道。
楚寧與昭妃相差也不過五六歲而已,平日里與昭妃相處也多,便也開心的笑道:「昭妃,您來了。」楚寧邊說邊也在一旁坐了下來。
昭妃看了一眼還是天真爛漫的楚寧,她的眼裡卻忽然閃過一絲悲傷。
那是為了自己而感到的悲傷。
昭妃不知道為什麼,這會突然一下子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日子。當自己還是跟著楚寧這般年紀的時候,那時自己還是富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那時候是多麼自在多麼快樂啊!可是,自從父親把她送進皇宮之後的那一天起,這一切都變了。
不過昭妃眼中的悲傷一閃就消失了,這會她笑著對皇后道:「蕭姐姐,公主今年十七了吧,我猜,應該早有不少王候貴族的公子們向皇上求親了吧,不知道將來,誰家的公子能有這麼大的福氣。」
楚寧這會聽了,卻像是心中被觸到了什麼,忽然一下子顯得有了心事。
蕭皇后笑著道:「唉,這事啊,咱也不能做主,還得全聽皇上的。」
蕭皇后正說著,這時,忽然聽得門外有人叫道:「母后!」這人話音未落便就跨步走了進來。
楚寧也從失神中恢復過來,舉目看時,正是自己的哥哥楚式。
「哥哥。」楚寧站了起來。
「小妹。」楚式回了一聲,「哦,昭妃也在啊。」他眼睛滿帶笑意的看了一眼昭妃。
蕭皇后見著兒子到來,也很是高興,道:「你今天怎麼有空來了?」
楚式道:「今天父皇上朝了,我也是剛下朝,便折來看望母后。」
蕭皇后道:「你父皇可是有些日子沒上朝了。」
楚式道:「父皇今日召見群臣,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卻是把二舅又給陞官了。二舅啊,他現在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相了。」
蕭皇后聽說自己的二哥做了左相,只哦了一聲,便也不再多問了。因為蕭皇後知道,皇上歷來嚴禁後宮過問朝中之事。
楚式與母后正說著話,這時昭妃卻站了起來,就要告辭。蕭皇后本與昭妃說好了要留她在這用膳的,不過這會見自己兒子來了,也就不便再相留了,就道:「改天再請妹妹來說話。」
昭妃便與蕭皇后和楚寧公主道了別,出了慈安宮,她似乎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瞧過楚式一下。
而楚式這會雖然面色平靜毫無異常,只面帶笑容的看著母后和妹妹楚寧送昭妃出了宮門,但其實此刻他的心中卻是思緒神遊心潮澎湃,因為他這會又想起了那個秘密,那個只有他和昭妃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
昭妃十八歲入宮的時候,楚式十五歲。可是自從十五歲的楚式第一次見到這位新入宮的昭妃之後,就跟著大多數人一樣,再也沒辦法忘掉這個貌若息齊、媚比夏姬的美人了。只不過一直以來,楚式也都只能把這個非分之想深深的藏在心底,卻從不敢越雷池半步。
直到半年多前的那一次。
半年多前,太子楚則忽患傷寒重症,咳血不止頭痛欲裂,不進飲食,一日昏死數次,宮中一眾太醫皆束手無策,太子病發不過五日,便即吐血斗余而亡。其死狀令人不忍直視。本就身子虛弱的楚邦,見自己數年精心栽培的愛子死得如此之慘痛,頓時一陣頭暈目眩,便暈倒了過去。
太子剛剛暴斃而皇上也接著病倒,一時間整個皇宮亂成一團,朝廷更是群龍無首。而當時又恰逢南方正大雨成災,北方蝗災旱災也鬧得正凶,這屋漏偏逢連夜雨,諸般禍事竟是一齊到來。那年老的左相張尚,拖著病體和皇三子楚玄以及右相蕭岸三人暫時一起把控朝局,三人一面準備太子喪事;一面又要應對南北救災安民事宜;一面還要安撫百官人心穩定朝局,真箇是忙得焦頭爛額。
而當左右兩相和楚玄正忙得不可開交之時,皇四子楚式卻在養心居的暖閣里對昭妃心猿意馬蠢蠢欲動。
皇上因太子慘死而病體加重一時暈倒之後,便一直留在養心居暖閣里靜養,而那些日子,楚式也拿出了天下第一孝子的模樣,日夜不離的只在養心居里守著父皇,為父皇端葯嘗葯,把自己搞得亂首垢面神形憔悴。有一天早上,楚式又親自從暖閣的間壁里端了葯上來,而那幾天坐在龍床邊上伺候皇上喝葯的卻正是昭妃,當昭妃伸手從楚式手中接過葯碗時,楚式終於忍不住輕輕的在昭妃手背上摸了一下,雖然輕得像是無意一般,但是楚式能感覺到昭妃察覺到了,但是昭妃卻當作沒事一般。當天下午,當昭妃第二次從楚式手上接過葯碗時,楚式便雙手捧了一下昭妃的手背。這下就是木頭人也能感覺得到了,而那昭妃卻只略紅了臉用那雙水靈靈的媚眼似怒非怒的瞪了一眼楚式。而當天晚上,當昭妃第三次從楚式手中接過葯碗時,楚式就在昭妃的手背上輕輕的捏了一捏。而當時整個暖閣里除了躺著的皇上之外,就只有昭妃和楚式兩人。昭妃這次卻像是吃了一驚,那手抖了一下,便把碗里的還有些燙的藥水灑到了自己手上,昭妃一時便捧之不住,那碗就摔了下來,碗里的藥水也灑在了昭妃的褲腳上。不過當時這個小動靜並沒有引起躺在床上的皇上的注意與懷疑,他依舊微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一般。昭妃便蹲下身來撿起了碗,走到了隔間準備自己再換碗葯來。那楚式便也隨著跟了過來,就在昭妃剛想倒葯的時候,楚式便冷不丁的上前從後面抱住了昭妃。
昭妃當時只低聲喝了句:「快放手!」
那楚式哪裡肯放,這幾天來看著昭妃這個人間尤物在自己眼前晃動,那心中慾火早已如那將要噴發的火山一般,這會火山已爆,哪裡控制得住,一雙手早就不老實的按在了昭妃那肉鼓鼓的胸前。
那昭妃只顧扭著身子掙扎,卻被楚式雙臂牢牢夾住。就在昭妃騰出手來想要拉開楚式的手時,那個皇上的貼身黃老太監卻走進了暖閣。楚式在間壁里聽到動靜,當即放了手,然後故意開口道:「這葯還是我來倒吧。」楚式邊說邊倒了碗葯走了出來。而過了一陣,那昭妃便也臉色平靜的走了出來。
自從那天晚上之後,昭妃便只在白天時會陪著蕭皇後過來給皇上問安,卻不留下伺候,晚上也不再來了。
而楚式雖然那天晚上一時精蟲上腦,對昭妃動了手腳,但是自從那天晚上之後,楚式便很少再與昭妃碰面了,也沒有主動的尋機想要見一見昭妃。因為楚式也知道,在二哥病故、這太子一位還空懸的時候,自己可萬萬不能惹出什麼對自己不利的風言風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