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弟子
要知道，棉紡學堂的束脩隻要半兩銀子一年，對於有手有腳的人來說，一天攢下十文錢，兩個月也就夠了，就算一天隻能存下兩文錢，一年的時間也夠了。
亦竹見梅娘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禮，一年的時間總是能等的，所以才由此一問，如若真的是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她也不是不能伸以援手。
見亦竹有心想管此事，葉梓萱倒是沒有阻攔，她也不是非要做惡人，她相信亦竹行事會有分寸的。
而梅娘本人卻麵露難色，有道是家醜不能外揚，在外人麵前，自家的糟心事總歸是難以啟齒的，而且絕大部分的父母都跟她的父母差不多，真要計較起來，世人也多半會說她叛逆。
此時的孝道大於天，子女若是跟父母索求過多，反而會被戳脊梁骨的。
但如果不說的話，最後的這一絲機會也要離她而去了，梅娘滿是糾結之色，亦竹也沒有催促她，全憑對方做決斷，畢竟你想拉人一把，也要對方願意從泥潭裏出來不是？
“我是從家中偷跑出來的，父母不願意我一個女子來學堂求學，家中兄長也未曾去私塾讀書，兄長到了該娶妻的年紀，家中沒有餘錢供我讀書……”說起家中貧困的處境，梅娘頗為羞愧。
這樣的情況，在楚國並不罕見，讀書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想要全民都可上學，這無疑是困難的，也不是三年五載能夠做到的，除非社會發展到了一定的水平。
亦竹的臉色如常，等著梅娘的下文，如果僅僅是如此的話，她是不會對其破例的。
“我原準備自己攢些銀錢，遲一年也是能夠來學堂求學的，可某日恰巧聽到父母的談話，他們準備給我許人家，也好得些聘金給兄長娶妻。”
說到此處，梅娘不安的觀察了亦竹和葉梓萱的神色，畢竟在世人的眼中，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她置喙的地方，更何況她父母給她選的人家，也不是隻圖聘金。
但於她而言，還是難以接受，“若是嫁作人婦，屆時怕是再難出門，公婆丈夫怎會容忍我外出求學，還請夫子通融一二，允許我報名吧。”
因為還記得葉梓萱之前說過的話，梅娘並沒有下跪，但滿眼都是祈求之色，看著著實讓人於心不忍。
“即使如此，你此番求學，哪裏來的束脩？”亦竹並不缺半兩銀子，更多的是想看看梅娘的品性，若是想依靠楚楚可憐的做派，就能夠不付出任何代價來學堂上學，這樣的人，她是絕對不會考慮的。
葉梓萱雖然一直都沒有開口，但也有關注兩人之間的對話，聽聞梅娘的遭遇之後，不由得想到了她剛來到這方世界時遇到的困境，葉孫氏為了十兩銀子，就想把她賣給一個屠夫，當然說的很好聽，是讓她嫁過去。
因為相似的際遇，葉梓萱動了惻隱之心，若是梅娘有心想要改變的話， 她是可以施以援手的。
葉梓萱是極其厭惡用女兒的聘金給兒子娶媳婦的行為，同樣都是自己的孩子，就算難免偏心，也不至於用女兒的血肉，去喂養兒子。
但凡有手有腳，願意辛苦勞作的人，都不至於把日子過到這般境地。
想到束脩的來源，梅娘頗有些不好意思的，麵上流露出了少女的嬌羞，其實她這個年歲，也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過她賺到的銀錢都交給了家裏，沒有自己留存下來。
“是友人借予我的。”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梅娘的聲音明顯壓低了不少。
這位友人就是在學堂外牆下等候的男子，他跟梅娘是一個村子的人，彼此之間有著不一樣的情誼，不過誰也沒有明言，從無逾矩的行為。
此次，是他見到梅娘的難處，不忍心上人錯失良機，才主動提議把銀錢借給對方。
亦竹雖未成親，但也讀懂了梅娘此刻的表情，不過在她看來男歡女愛也是人之常情，這也沒什麽不妥的，就算有什麽糾葛，也跟入學一事沒有牽扯。
了解過梅娘的情況之後，亦竹是愈發的心軟，能夠走到這一步，梅娘是符合學堂招生的條件的，這種敢於挑戰陳規的勇氣，不正是她們想看到的嗎？
不過，這件事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亦竹不敢擅自做下決斷，朝葉梓萱看過去，意思再明顯不過。
葉梓萱收到了她的訊號，“你在此稍等一二。”
有些話不適合當著梅娘的麵說，讓她留在原地，葉梓萱往隔壁的書房走去，亦竹跟在她的身後。
“夫人，我是真的覺得這孩子不錯，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不如收下她如何？”剛一踏進書房，亦竹就表明了自己的觀點，不過越說到後麵，她的聲音越弱。
她也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很有可能會留下隱患，給學堂帶來麻煩，但若是讓她放任梅娘求學之路斷絕，回家向父母妥協，又做不到如此心硬。
“的確是不錯的孩子，你真的考慮清楚要這麽做了嗎？”葉梓萱沒有回答好或者不好，反而把問題扔給了亦竹。
這更像是她對亦竹的考驗，作為學堂的夫子，學堂的負責人之一，當然不能全憑心意做事，因為亦竹的一言一行在外人眼裏，是代表了學堂的態度的，行事必須謹慎。
心善是好事，但也容易被人利用。
葉梓萱的語氣太過於冷靜，亦竹就像是碰到了一盆冷水，人也變得冷靜了不少，她很是愁苦的思索了一番，一時之間卻想不出兩全的辦法。
“不若我收梅娘為弟子，讓她跟學子們一同學習。”
學生和弟子的區別是很大的，雖然同是在亦竹的門下學習，但前者隻不過是普通的師生關係，後者卻更為牢密，天地君親師，這不是說說而已的。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弟子對師父要孝敬，師父對弟子也是要上心的，那是要當做半個兒子養的，更何況亦竹還從來沒有收過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