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燕子
接受隔離是需要一個準備期的。
陳婷獨自一個人在這裏，剛開始的兩天很是鬱悶和煩躁，雖然她也習慣了孤獨，也不怕寂寞，但是在這種84刺鼻消毒水的味道裏度過漫長的一個月時間，她無論如何都難以承受，生理上的不適感還能克服一些，但是心理上的孤島似的割裂感是無法彌補的。
隔離區裏麵的人，人人自危，平日裏都不敢串門，雖然隔壁就是認識的老師和同學，但是沒有一個人敢開門在樓道裏走路活動筋骨的，每天早中晚，都會有專門的人來送餐，而這些送餐的學生都是從學生幹部當中挑選出來的。
其實陳婷想到他們之後也就沒有那麽難受了。
為了照顧隔離區的學生們，這些學生幹部都是自願來到這裏來的，冒著被感染的風險，往嚴重了說就是冒著生命危險來到了這裏照顧他們。
一旦進入了這裏，除了眼前的困境之外，還有以後的麻煩，因為這些學生幹部就永遠也出不去了，除非是等到隔離區結束，或者……自己染病被抬出去，理論上來說，這些每天串門送飯的學生幹部感染病毒的概率是要大於這些被困學生的，畢竟，他們每個人負責一層樓或者半層樓，接觸到的人也更多。
這天，陳婷聽到門又有人敲響了。
她知道，是送飯的人來了。
這種送飯的方式感覺很像是古代牢房放飯的時候，因為害怕擔心被感染或者發生別的意外，所以送飯的人都把碗筷放到門外讓他們自來來取，送到房間裏麵，是根本不可能的。
然而，這一次的敲門聲仿佛有些不對勁。
反複敲了幾次之後，陳婷開門，然後看到了林榆雁。
“學、學姐？你怎麽也進來了？”
林榆雁笑著舉起了胸前的通行證，“學雷鋒做好事唄，讓你們待在這裏，非憋壞了不可。”
陳婷的眼眶突然有些變紅了。
英雄主義在關鍵時刻的確是會讓人感動的，尤其是當事人真的處在危險之中的時候。
“給，拿著。”
林榆雁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陳婷，後者一臉茫然。
“周揚讓我給你的。因為這邊是女生區，所以他進不來，隻能托我給你把手機送進來了。”
正在陳婷思想轉不過彎兒來的時候，手機響了。
“接啊。”
陳婷按下了通話鍵，“喂？”
“陳婷，是你嗎？”
那個男生的語氣還是那麽激動，像個傻瓜一樣。
陳婷點了點頭，但是她又突然意識到對方看不到自己點頭，就又嗯了一聲。
“你在裏麵好好待著，吃的穿的用的，缺什麽就告訴我，我在外麵會幫你準備好的。”
“這裏麵什麽都不缺，張涵已經幫我弄好了，你不用擔心了。”
周揚的語氣沒什麽變化，他說那就好，然後又說，你把電話給燕子吧。
他叫她燕子？
陳婷有些意外地看了林榆雁一眼，然後把手機遞了過去，“他要跟你說話。”
林榆雁也挺意外的，她正低頭收拾東西準備回避一下呢。
“喂，周揚，怎麽了？”
“燕子，你在裏麵注意身體，缺什麽告訴我，我晚上過去找你。我知道怎麽進去了。保持電話通暢。”
說完，那邊的周揚掛斷了電話。
恍如隔世，林榆雁有些恍惚。剛才她聽的清清楚楚，周揚在叫自己的小名，而且還約了自己晚上見麵。
女生之間的心思就像是隔著玻璃的蛛網，雖然細小，但是卻可以看得到、感覺的到的，有那麽一瞬間，陳婷感覺自己的身體裏忽然失去了一些東西，而失去的這個瞬間，就是從林榆雁學姐眼角的那一抹笑容開始的。
在得知林榆雁進入了隔離區之後，516整個寢室都炸窩了，眾人紛紛警告周揚，如果你小子還不知道珍惜，幹脆就別在516待著了。人家是拿命在跟你好呢，你可別吃完喝完抹抹嘴扭頭就走，那是混搭才幹得出來的事兒。
周揚覺得他們太誇張了，有些不屑，但是顧清維接下來的話卻讓他難受了很長世間。
“老四，有些事情學校沒說，你也不太清楚。9號隔離區裏麵，不光隻有翻牆逃出去的學生，還有很多大四實習回來寫論文的畢業生。”
“我知道。”
“但是你知道他們是從哪兒回來的嗎？是從廣都省回來的。林榆雁這就是在玩兒命啊。小子，好好想吧，別辜負了人家。”
張亮躺在沙發上，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老四，這不是接受不接受，或者愛與不愛的問題，你們總這麽膩膩歪歪的，不點破，也不交代，容易讓人產生誤解，咱們男的，有點兒什麽也就算了，但是人家一個女孩子，你還要遮遮掩掩拖拖拉拉的，那就不合適了啊。”
周揚陷入了沉思當中。
這天晚上，他跟著王月來到了9號隔離區。
但是被門口的兩個警衛給攔住了。
王月笑著把兩盒芙蓉王塞到了他們手裏，但是又被後者給推了回來，“兄弟，你今天別說給我兩盒煙，就是把兩根金條擱這兒，我也不能讓你們進去。”
另一個警衛也說道，“你們這些小年輕，怎麽就這麽不知道輕重呢。去去去，趕緊回去睡覺去吧。”
兩個人慢慢地離開了這裏，然後在不遠處的樹林裏停了下來。
“算了，咱們還是鑽狗洞子去吧。”
周揚是打算一開始就從狗洞裏麵鑽過去的，但是王月不肯，想試一試，結果門衛的看守越來越緊，跟以前完全就是兩種狀態了。
9號樓原本是一處宿舍樓，但是因為去年校園擴建，所以這棟宿舍樓要準備重建，本來計劃是今年拆的，但是眼下又碰到了這麽一檔子事兒，因此這棟宿舍樓就這麽半好不好地留下來了，而牆體上留下來的腿子鑿出來的洞口也成為了進出來網的一條秘密通道。
周揚從狗洞子裏鑽了進去，然後在宿舍樓後麵不大的草坪上看到了正在原地等待的林榆雁。她穿著一件風衣，戴著口罩，無聊地踢著腳下的小石頭，看來她在這裏等的時間已經挺長了。
周揚給她帶來了一份韭菜盒子和兩個雞腿，是之前囤下來的。
“給，吃吧。”
林榆雁哭笑不得，“看你說的，你是拿過來專門喂小狗的嗎？”
“沒有沒有，就是……這次挺感謝你的，要不是你，我……”
“不要說，我都明白，整個學校除了我，沒人更明白你了。”
傻姑娘，你明白個屁啊。
周揚抬頭看了看天，很晴朗，好多星星都在上麵閃耀著。
“真亮啊。”
“是啊。”
“你說天上怎麽這麽多星星呢？”
“不知道。你說呢？”
“我也不知道。”
“嗬嗬，這個問題挺難的。”
“是啊。”
……
蹲一旁玩兒手機的王月聽到他們兩個人的談話，差點兒沒忍住過去罵街，兩個人還在這兒端著呢，換成別人，早就抱一塊兒親嘴兒了。
唉！
王月發出了一聲恨鐵不成鋼的歎氣聲。
當晚回去的時候，周揚表示自己還沒有準備好，王月說你不是還沒準備好，你是還沒有決定愛不愛她。
周揚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同時又驚訝於王月能夠說出這番有道理的話。
以後的每天，周揚幾乎都會過來和林榆雁聊會兒天，後來白天也會來這裏，甚至還會到她的房間裏坐著聊會兒天，有時候聊著聊著困了，就會躺床 上小憩一會兒。看著睡在自己床 上的周揚，林榆雁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安心和溫暖，能夠看到自己喜歡的男生躺在自己的床 上，恐怕是每個女生都會想看到的景象吧。
而周揚也曾想過，籠罩在隔離區陰影下的林榆雁，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一定也會都忍不住害怕和恐懼吧。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乎有半個月，然後前兩批到校早的學生開始陸續離開隔離區了，林榆雁的任務也瞬間減輕了不少，而周揚也終於可以有更多的時間跟她在一起聊聊天了，但是這種輕鬆的日子沒持續多久。
隔離第十六天的時候，隔離區裏麵病倒了一個人，高燒，昏迷，然後在中午的時候被緊急送走了。
全校學生都在窗戶裏看著校門口閃爍著紅燈的救護車遠去了，躺在擔架上的那個人讓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種深深的壓抑，這種壓抑就包裹在他們的身邊，然後用力地將其擠壓，用力地闖入然後撕裂了他們的堅強。
不少女生都哭了，男生們都沉默了，一旦確診了這個病例，就說明疫情真的已經到身邊了。
沒想到它一下就來的這麽快。
林榆雁所在的隔離區是第三區，第三區的隔離時間是一個月，因此還有剩下的十四她就可以離開這裏了，但是周揚已經等不了那麽長時間了。
“你出來吧，我去找老師求求情，讓別人替你。或者你說自己生病，我讓醫院給你打個病例證明。”
林榆雁搖頭，“笨蛋，你想害死我啊，現在可不能隨隨便便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