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往事如煙
聽到他的話,周揚頓時一愣,難道這件事情跟村裏人碰到的事情是一樣的,也是非法集資?
桌子上的三道菜都用白瓷盆裝著,上麵也都扣著白色的大碗,張越手裏拿著濕布,小心地把大碗拿開,立刻,一陣強烈的香氣撲鼻而來,周揚的肚子像是燒開了水壺,咕嚕咕嚕地叫個不停。
張越白了他一眼,“別幹瞅著了,動筷子吧。”
周揚才不客氣,直接夾了根雞腿放自己碗裏,一口咬下去,雞肉滑溜而且香嫩,入口即化,肉感筋道。
胖廚師笑著說道,“你們先吃著,我先出去了,再忙一個小時就夠了。”
張越不客氣地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離開這裏,不要打擾他吃飯的心情。
雖然麵前有美食,但是周揚心裏還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剛才那個胖廚師說過的話。
雖然周揚不知道鄭晨的這個非法集資的團夥到底有多龐大,但是周淑良已經跟他說過了,洛州市,青陽鎮,然後下轄的鄉鎮村,這三個級別的範圍都有所涉及,但是有沒有跟這家店產生關係就需要進一步確認了。周揚開始對這個非法集資的團夥感興趣了。
他無意於討回公道或者幫助公安機關破案,一來是這種案件想要破獲的話實在是太難了,雖然金額數目巨大,但是受害人隻是一些農民和小商小販,“禍不及大夫”的事情,基本是沒指望調查清楚的,而另一方麵來說,周揚不想惹麻煩。這就屬於個人的性格問題了,周揚從骨子裏來說是小富即安的人,雖然重活一世,他有著龐大的計劃和野心,但是從他回到這個世界的最開始的時候他就給自己訂下了底線——遵守命運的慣性邏輯,絕不在大方向上製造與前世的不同。
而人生的不同,無非就體現在一個方麵,那便是生死。至於權錢方麵,周揚認為可以適當地放寬,若僅僅隻是按照清苦的生活場景再來一遍,那還不如直接算了,那些勾人的機遇和發財機會,周揚是斷然不會放棄的。
這次的非法集資事件,周揚感覺已經隱隱觸碰自己的底線了,所以他決定放手不管。
鄭晨從當初的小老板一下變成現在這般模樣,僅僅隻是因為非法集資,周揚是斷然不會相信的,這其中一定還會有其他的原因,而周淑良在麵對這般境地的鄭晨也依然不離不棄,更是刷新了周揚的認知。
周揚隻是聽說周淑良早年讀完初中之後考上了中專,成為了平穀村的第一個大學生,然後發憤圖強,終於衣錦還鄉,而她也間接地影響了整個平穀村的輟學率,自從她衣錦還鄉之後村裏就很少有人讓孩子輟學了,誰不想家裏出個大學生光宗耀祖啊!而鄭晨的事情,則是在周淑良之後發生的,有一種說法是,鄭晨是倒插門,占了周淑良的便宜才飛上枝頭變鳳凰,也有一種說法是,他們的這點兒家產是兩個人一起置辦的,隻有哪種說法是真的,周揚不得而知,但是周揚對鄭晨是倒插門的說法一直不相信,鄭晨不是那種人,周淑良也不是那種人,誰知道其中有什麽貓膩呢。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能夠把兩個人始終捆在一起的,隻有利益。
“想什麽呢,眉頭皺的比門口的臭水溝還深。”
聽到這話,周揚突然嗆了一下,師傅說話永遠是那麽出人意料。
“你一個孩子,成天心裏都想操心什麽國家大事呢?你這年紀,要麽就趕緊奮發圖強,要麽就好好地兒女情長,想當年……想當年……”
想當年了半天,張越也沒想出什麽來,在周揚這麽大年紀的時候,他似乎已經參軍入伍了,成天做的事也就是出操訓練然後再站隊列,之後就被拉出去老山輪戰了。
周揚看著他說不出什麽,頓時想笑,但還是忍住了,“哎,師父,你跟我說說你當年的事情唄。”
“你想聽啥?”
“打仗啊!”
張越白了他一眼,“打仗有什麽好的,還是現在的生活好啊,天天吃吃喝喝,混一混一天就過去了,不像以前,時間過的太慢,也太難熬。”
周揚點點頭,他能夠理解張越的說法。
“你點什麽頭,你知道個屁!喝點兒?”
“好嘞!”
周揚翻過來一個酒盅兒,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隨即一口咽下,火辣辣的灼燒感從胃裏一直延伸到了喉嚨上麵,嗆的他咳嗽了兩聲。
“不行就不行,逞什麽能,顯你爺們兒啊!”
周擦了擦嘴,臉色通紅。
“喝點兒酒也好,你肩膀陰氣太重,濕氣也重,跟三十歲的人似的,你小小年紀,怎麽活成老年人了?誰教你的?”
周揚笑了一下,然後又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房門打開,胖廚師走了進來,手裏端著兩個粗瓷大碗,碗裏是噴香的熱粥。
“來來來,別光顧著吃,幫把手。”
張越一揮手,“去,幫忙。”
“師傅,我這手……”
張越忘了周揚的肩膀傷到了,所以愣了一下,然後才說了一句真麻煩,隨即起身過去幫忙。
“瞅你這脾氣,真不知道是怎麽收到徒弟的。”
張越歎了口氣,“有人願打有人願挨,我還不樂意呢。”
倆人端著大碗走了過來,一碗是張越的,一碗是周揚的,“趁熱喝,肉末蔬菜粥,好東西。”
周揚端起碗來喝了一大口,果然好喝,簡直渾身的骨頭都酥了,肩膀處的傷口也舒服了不少,而旁邊的倆人也端起了酒杯,一邊喝,一邊聊著,男人一喝酒,話就多了,話一多,往年的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也就都翻了出來。
他們喝酒,周揚喝粥。
他們說,周揚聽。
“小賴子還記得嗎?”
“不就是他嗎?”
張越指了指照片裏最邊上的那個小個子說道。
胖廚師點點頭,“這照片是我們班上前線之前拍的,大胖子是我們的班長,剩下我們七個,結果活下來的有三個,死了五個,班長重度殘疾,現在被家人扔進了養老院裏,我就在經營這個餐館。”
張越喝了口酒,他隨意的神態表示對這些事情絲毫不在乎,這就是職業軍人的下場,不足為奇,“還有一個呢。”
“三進宮,去年被通緝了一次,估計得明年出獄。”
“我記得那小子是少林寺的,聽說差點兒被選進偵察連?”
胖廚師苦笑了一聲,“政治問題,說是家裏爺爺是海峽那邊的人,身上有汙點,所以就被篩下來了。”
“可惜了,我跟他交過手,挺不錯的,下手也狠,也就是我實戰經驗豐富一些,不然也得著了他的道兒。你們當軍工的時候,還是他把我們連長背下去的,後邊兒機關槍突突著,這小子愣是抱著連長不撒手,換別人,早尿褲子了。”言語之間,張越對這個叫小賴子的人很是欣賞,周揚因此也下意識地多看了那照片幾眼,其中那個下巴上長著一顆痣的小個子的模樣也深深記在了周揚的腦袋之中,能讓張越稱讚的人不多,日後說不定有機會跟這位好漢見麵的時候也會坐下來喝兩杯。
“我去年見過他一次,也跟他聊了聊。”
說這話的時候,胖廚師的語氣明顯沉重了許多,而張越也皺起了眉頭,他已經聽出了胖廚師話裏的不對勁,“是你舉報他的吧?”
“唉,你知道他現在幹什麽嗎?”
“幹什麽的?”
“殺人。一條胳膊,三千,一條腿,五千,半條命,五千,植物人,一萬。”
房間裏的氣氛再次沉悶了下來,隻剩下兩個人喝酒時候的滋酒聲。
“你說,要是你碰到他,你會怎麽辦?”
張越點了根煙,狠狠地吸了兩口才說道,“可他畢竟是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啊,你這件事,做的有些過分了啊。”
“是過分了,我是後來才知道他的事情的。他家裏還有個老娘,半身不遂,在養老院躺著呢,就跟胖班長一個養老院,我現在每個星期都要過去一趟,就當是對他的補償吧。”
倆人對視了一眼,相視無言。
周揚低頭喝粥,不言不語,現在也輪不到他說話。
吃完了這頓稍顯鬱悶的早餐之後,周揚就被張越打發走了,兩個當過兵扛過槍的老夥計恐怕還要聊一些別的吧。
周揚感慨了一聲世事無常,隨即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周淑良和鄭晨身上就二十塊錢,恐怕今天一上午還都沒有吃東西呢!
糟糕,怎麽把這茬兒給忘了!
周揚跺了一下腳,然後趕緊跑超市去,雜七雜八地買了一大堆東西,生食熟食什麽都有,估摸著,得有一周的分量了。
因為肩膀還不能承受太大的重量,所以周揚就直接打車回去了,他在心裏算了一下,自己這麽多年都沒舍得打車,這倆人來了之後,可把自己折騰的不輕,要不,幹脆給機會讓他們跑了算了?不行,他們跑了,隻有我老爹老娘背黑鍋了。
哼,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