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熟悉的陌生人
五一放了三天假，這三天對於即將中考的學生來說是極其奢侈的，甚至有不少家長主動請求老師不要放假，這讓學生們感歎，到底是不是親爹媽啊！
開學這天，周揚隻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至於那本筆記，周揚思慮再三還是把它放在了家裏，事實證明，他這個做法是絕對明智的。
一個小時的車程之後，周揚下車。步行十分鍾之後，來到了鎮子上的中學，嶽明中學。
白色的牆壁斑斑駁駁，樹葉剪過的陽關打在牆壁上，懶懶散散，梧桐樹的葉子開的正茂盛，站在校門口的周揚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整個時空一下子被拉入了一副盛夏的清新素描畫當中。
都說近鄉思怯，周揚現在哪裏是怯，簡直就是恐懼。
看著那些低年紀的小朋友，他突然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怪物，一個不合時宜本不應該出現甚至在上輩子就應該死去的怪物。
昨天的壯誌雄心突然一下子就莫名其妙地如玻璃一般被打碎了，狼狽地散落一地，無論怎麽拚合都拚合不起來。
“喂，周揚，快快快！作業寫完了沒，趕緊拿過來借我模仿模仿！”
肩膀上突然多出來一隻手，讓周揚哆嗦了一下。
回頭看，是一個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麵孔，他是……？
“發什麽楞啊！走走走，回宿舍再說。”
周揚身子被推著走，但是心裏卻一直冥思苦想，這家夥到底叫什麽來著？
晚自習的時間，不少人都在抄作業，老師也隻是象征性地講了幾句話，然後就走了，一屋子的人開始上晚自習。
這是放假回來後的老規矩，老師們也都知道大部分人的作業基本上都寫不完，索性就直接讓他們抄吧。
周揚倒是不為作業的事情擔心，讓他焦慮的是，不少同學的名字他都已經忘記了，不光是名字，甚至那些臉龐都已經完全變的陌生了。
物是人非，這大概就是此刻對周揚的形容了吧。
“周揚，回了一次家，你是不是玩兒懵了？怎麽看著你好像變傻了？”
正忙著抄作業的李明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同桌，不解地問道。
周揚已經知道這個李明就是自己的同桌了，往事一點點的也都回憶了起來，有了可以說話的人，這讓周揚緊張的心情有了些許的依靠。
雖然自己是一個有著三十歲內心年齡的老家夥，但是一下子麵對從前的過往，還是讓他有些局促，有個說話的人，適應起來也許就變得容易了一些。
“沒什麽，你趕快抄吧。”
“那行，老師來了你提醒我……不許嚇唬人！”
周揚笑了笑，“你放心抄你的吧。”
想到以前上課的時候還要留神後門老師偷看的場景，周揚不禁感歎，曾經讓我痛恨的情景，現在竟然有幾分舍不得了。
因為學習成績一般的原因，周揚的座位在教師的中間位置，這是老師們的慣用手法，學習成績好的同學可以隨意挑選座位，成績差的就隻能排在後麵了。
我國的等級差異觀念其實是從娘胎裏就帶出來，而第一個驗證這種觀念的場所就是學校。
周揚有感而發，將這句話隨手寫在了手邊的作業本上。
“哎，你和王美麗怎麽樣了？成了嗎？”
周揚一愣，“什麽怎麽樣？”
李明放下手中的筆，然後活動了一下手腕，他已經抄完作業了。
“哥們兒，你這就沒意思了，怎麽，還不好意思了？”
看著李明擠眉弄眼的模樣，周揚覺得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在他記憶當中，中考這段時間似乎並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
難道，重生之後的第一個軌跡偏差已經出現了？
軌跡偏差。
這是周揚自己創造的一個詞語，他早就想到了可能會有些事情跟以前不一樣，但是沒想到這種偏差會出現的這麽快。
不對，不能急！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我的異常。
周揚冷靜了一下，隨意地說道，“那件事啊，順其自然吧。”
李明一愣，隨即有些吃驚，“你真的對王美麗沒意思？那人家送你生日禮物的時候你別收啊。而且你還挺身而出給她解圍，那可是年紀主任，你可真行！”
解圍。年紀主任。王美麗。生日禮物。
周揚迅速捕捉到了關鍵詞，然後接著說道，“隻是同學而已，哪有你說的那麽多事兒。”
李明撇撇嘴，“王美麗雖然家裏窮，但是人家也是有骨氣的，一天隻吃兩頓飯，一頓飯就吃倆饅頭，你還真好意思。那個筆記本估計是她省錢給你買的。”
還有這種事。
周揚皺了皺眉頭，心裏頭有些不是滋味。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腦袋裏開始出現了一些新的畫麵，這些畫麵就是關於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原來，王美麗家庭貧困，父親積勞成疾已經去世，母親在城東廢品收購站打工，每天都在堆積如山的垃圾當中工作，王美麗為了減輕家裏的負擔，所以成為了走讀生，這樣就可以節省一部分住宿費。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麽，有一次王美麗上課遲到了，結果被年級主任碰上了，當著眾人的麵，在課堂上一陣數落，而且冷嘲熱諷，說話難聽至極，而周揚，挺身而出，跟年級主任對噴了幾句，若不是有同學攔著，估計倆人就動手了。
索性之後就是五一三天小長假，這件事情似乎不了了之了。
原來是這樣。
周揚捏了捏鼻梁骨，神情有些鬱悶，他清楚地記得這個年級主任是個什麽貨色，同學們背地裏都管她叫“事兒媽”，年芳四十，據說事業有成，開了一個課外培訓班，主要的賺錢對象就是即將中考的初三學生，甚至強求自己的學生參加培訓。什麽“不參加就考不上好高中”“為自己的未來人生加一道保險”之類的話，每天都要在課上叨叨幾次，聽的耳朵都出繭子了。
光是這樣也就罷了，傳言說，她還在外麵養了一個小白臉。
想到這裏，周揚不禁一陣苦笑，看來這找小三的傳統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就已經存在了啊！
“請各位同學交一下作業，每一列最後一位的同學收作業本，然後交到我這裏來。”講台上一個穿著白色運動服的女生對著台下的人說道。
周揚隨意朝講台上瞥了一眼，就這一瞥，他的眼神再也沒有收回來。
如果說初戀是讓人一輩子都記憶深刻的事，那暗戀，簡直就是讓人一輩子瘋狂的事情了。
講台上站著的人是葉青，也是這個三年五班的班長，更是周揚暗戀的人，當然，暗戀葉青這件事，他誰都沒有告訴，包括自己的同桌李明。
有時候，身份不對等，連喜歡一個人都變的生硬了起來。
葉青是校長的女兒，成績第一，而且是領先第二名幾十分的那種，市裏省裏都拿過獎，僅僅隻是這些也就罷了，偏偏還天生麗質，軟硬件都是頂級配置，讓那些學習尖子和學習渣子同時絕望了。
想不到還能在這裏看到她。
周揚雖然深愛自己的妻子，但是作為一個普通男人，他的腦海裏對於曾經暗戀過的對象自然是印象深刻的，所以，她清楚地記得葉青。
美女就是美女，真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啊！
周揚以一個三十歲男人的角度看，隻要再過幾年，葉青絕對屬於那種女神級別的人物，就算是放到電影學院裏也應該屬於那種出類拔萃的人。
有的美女，美的是皮囊，而有的美女，不僅有皮囊，還有氣質。前者多見，後者少見。
葉青就是後者。
中考之後，周揚就再也沒有跟葉青聯係過，聽同學說，她好像出國深造了，而周揚也把這段暗戀埋在了心裏。
他一度以為這隻是年少時候青春期荷爾蒙的衝動，不能算作暗戀，甚至跟“戀”字都不沾邊兒，但是當他再次看到葉青的時候，心髒突然急劇地跳動起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喜歡葉青。
“鈴！！！”
下課鈴響，晚自習結束了。
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宿舍的周揚被李明拉了一下，後者朝他擠了擠眼睛，“走，開學第一天，哥請你放鬆一下。”
周揚笑著搖了搖頭，“算了吧，馬上就要中考了，你心真大，還想著放鬆呢。”
周揚當然明白李明說的放鬆是什麽意思。
九十年代，正是互聯網在中國起步的階段，如果沒記錯的話，搜狐網就是在98年成立的，大學的時候，周揚一度視那個滿臉青春痘的張朝陽為偶像呢。
李明說的放鬆，就是去網吧通宵。
三塊錢一小時，雖然不貴，但是也不便宜，最主要的是，周揚很清楚現在的上網內容並沒有多少有價值的東西，甚至連QQ都沒有出現呢。
突然之間，周揚似乎想起了什麽，急匆匆拿起手中的筆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字。
“靚號？什麽意思？幹嘛用的？”
周揚瞥了他一眼，“跟你說不清楚，走走走，你不是要放鬆嗎？一起去。”
“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去的，小子，我一眼就把你給看穿了。”
“是是是，你厲害，你是大哥。”周揚嘴上跟李明打著哈哈，心裏卻是一陣緊張，同時告誡自己，以後這種靈感突來的事情絕對不能讓第二個人看到，絕對不能！
此刻的一些細微偏差，說不定就是以後的一顆定時炸彈！
生性謹慎的周揚很珍惜如今重活一次的機會，越珍惜，就越慎重，他不允許自己再出現失誤，因為他無法判斷失誤給他帶來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