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號10

  南廷接過糖,有那麽一瞬間,思緒搖曳了一下。


  他上次吃到甜食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那天他像往常一樣在水池裏看書,碰巧遇到池的一位朋友——特別聘請的某位高級顧問——到基地裏來工作。那位顧問路過水池的時候停了下來,誇了他一句可愛,然後給了他一顆糖。


  從此他就開始對這種甜食念念不忘。然而池不允許他再吃了,說吃多了牙齒會壞。


  南廷想象了一下自己裝假牙的場景,頓時有些不寒而栗,下定決心不再碰這類食物。


  然而此時此刻,給了他糖的那位正盯著他,像是在等著看他剝開糖紙似的。


  同時,雖然聞縝站在他麵前,擋住了他大部分的視線,但他依舊能看見房間裏的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


  “……”


  南廷最終還是把糖塞進了嘴裏。


  “好點了嗎?”聞縝問。


  “嗯。”軟糖有些粘牙,他隻能含糊地回道。


  聞縝露出一種鬆了口氣似的表情。


  他看了眼滲出了血的門縫和周圍躲得遠遠的人,聲音很輕:“寶貝,你真不該在這裏的。”


  南廷一時間分不清楚他是在哄自己玩還是在說真話,是真的關心還是故作關心。因為白紙黑字裏冷冰冰的聞縝從不關心任何人,甚至不太關心他自己。


  但他還是說:“我沒事。”


  “沒事?”聞縝看他一眼,然後把他纏著繃帶的手拎起來,“那這是什麽?”


  南廷:“是我不小心摔在碎玻璃上了。”


  “是嗎。”聞縝淡淡地說。


  南廷:“……”


  他隱約感覺對方生氣了。


  這是絕對不能發生的事。就算自己再生氣,也不能惹聞縝生氣。


  萬一聞縝一氣之下把他丟出家門,那就大事不妙了。


  他還不想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任務。


  “我被他們抓到這裏之後關在了一個房間裏。我想逃走,但是他們又把我抓回去了。”南廷從頭解釋了起來,試圖洗刷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印象,“手就是那個時候摔在玻璃上的……”


  寂靜無聲的人群中,親手把小人魚撈上來的陳非頭猛地嗡了一下。


  “然後,有個人很想買下我,把我……”


  “把你什麽?”


  “做成標本。”


  陳非眼前一黑,雙腿止不住地發抖,幾乎要軟倒在地。


  他下意識地開始搜尋起李老板的身影,想要找到這個能與他“同患難”的人,卻發現李老板根本不在這個房間裏。


  李老板……似乎被丟在外麵了。


  聞縝卻什麽也沒說。他摸了摸南廷的頭,手指沒入濕漉漉的頭發裏,順著它們滑了下去,最終在發尾的地方打了個卷,才問:“嚇到了?”


  南廷停了片刻,實話實說:“嗯。”


  “別怕。”聞縝安慰道,“就算我不來,7號也會幫我照看你的。”


  南廷試著套話:“那個7號買家……?”


  “是我認識的人。我來不及過來,就讓他先幫忙出價了。”聞縝說,目光在房間裏掃了一圈,“他應該已經走了。”


  “那隻鳥的標本……”


  “也是我委托他帶過來的。”


  “它說它認識我。”南廷說。


  他總算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極樂鳥標本應當是在聞縝家裏見過他一麵,同時知道了他不會說話與無法分化的事。由於隻短暫地看見過一眼,極樂鳥誤以為他和自己一樣,是被聞縝故意弄成這樣的,而非和聞縝“關係很好”,所以才說出了先前的那些話。


  可又想了想,總覺得這樣的解釋裏有什麽地方說不通。


  具體是哪裏出了問題,他一時半會也分辨不出來。


  “它見過你,當然認識你。”聞縝的話也肯定了他的想法,“它在外麵都幹什麽了?”


  “它……殺了很多人。”南廷說。


  聞縝盯著門縫裏滲出的血。


  好半天,他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它好像沒把我說的話當回事”。


  南廷聽得似懂非懂。


  極樂鳥把它的報複計劃告訴了自己,但聞縝似乎對此並不知情,所以他讓7號買家把極樂鳥帶上船來,是另有目的。


  來自管控局的王旭出於一己私欲放出了極樂鳥後,極樂鳥立刻踐行了自己的計劃,為了報複所謂的“上帝”,也就是聞縝,對整艘船上的人展開了無差別屠殺。


  這些人裏包括來自異管會的王旭和孟南,還有根本不認識聞縝的遊珠。他們根本就不是聞縝的“信徒”,所以極樂鳥不僅欺騙了聞縝,還出於某種未知的理由失控了。


  “——是你!!”


  南廷正忙著整理事件的邏輯,坐在地上、安靜了幾分鍾的傅誠忽然開了口。


  “給我打電話的那個人是你!”他厲聲道,“是你偷走了極樂鳥標本,故意委托那個人拍賣它!然後打電話告訴我們它的線索,好把我們全都引上船來!!”


  聞縝把視線從南廷身上挪開,掃了傅誠一眼。


  “不算聰明。”他有點刻薄地評價,“反應太慢。”


  傅誠握緊了拳頭,他身上的傷口還沒有痊愈,這會完全站不起來,氣勢上弱了不少:“你到底想幹什麽?!”


  聞縝卷起一截南廷的頭發,用指尖繞了繞,語氣隨意:“不幹什麽,覺得好玩而已。”


  傅誠:“你——”


  聞縝玩夠了似的,終於放開南廷的頭發,將手揣進口袋,抬起眼來,在房間裏掃視了一圈,目光最後落在了一個人身上。


  “這位就是X先生了,”他頗為玩味地笑了一下,“久仰大名。”


  X先生的臉和表情都藏在那張麵具後,看不真切。


  “聞先生,”過了一會,他開口道,“抓走您人魚的人是我,如果您不高興,可以直接向我解決問題。”


  “向?”聞縝說,“你這話說得像我想殺了你似的。”


  X先生的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聞縝整個人重心後移,靠在了水箱上:“別緊張,我對你是死是活沒興趣。”


  “我隻是有點好奇。”他笑了笑,學著對方用敬語說話,“X先生在這片海上威名在外,我卻還沒見過您本尊一麵,實在免不了好奇心。”


  “……您現在見到了。”片刻後,X先生語調僵硬地回答。


  南廷聽了這話,差點以為聞縝是來“炫耀實力、鞏固自身地位”的。


  這種事聞縝十七歲的時候對異管會幹過一次,後來再也沒有幹過。可能是覺得幼稚。


  說實話,南廷自己也覺得挺幼稚的。


  可接著,他聽見聞縝說:“那你為什麽不把麵具摘下來呢?”


  X先生的身形明顯地頓住了。


  “為什麽非要用假麵和假名來生活?”聞縝放鬆地靠在南廷身邊,簡直像是人生導師在演講,“誰沒有一段痛苦的過往?你看我,現在不也好好地用著自己的臉和本名——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膽小的人才會羞於麵對往事,更何況當初那件事錯又不在你。”


  南廷:“……?”


  這根本不是要和X先生“認識認識”的意思。


  倒像是……他本來就知道對方是誰。


  “你到底在賣什麽破關子?”最後倒是一旁的傅誠率先坐不住了,開口道,“你……”


  他的聲音驀地停住,沒能再說完餘下的話——


  X先生低著頭,終於伸手摘下了那張麵具。


  麵具下是一張漂亮而冷淡的臉,五官精致,本應溫柔的眉目間卻又含著冷意,叫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想挪開目光。


  然而仔細看去,會發現這張臉上有一道“X”形的傷疤,猙獰地盤踞在太陽穴到右耳之間,完全破壞了整張臉的美感。


  南廷睜大了眼。


  不是因為那道傷疤,而是因為他認識這個人。


  他盡量不要讓自己表露出太多的驚訝,因為聞縝又轉了回來,麵朝著他,隨時都能觀察到他的表情。


  “南廷,給你介紹一下。”聞縝輕鬆道,“這位是欒檀先生。”


  啪嗒。


  傅誠一直緊緊攥在手裏的槍落在了地上。


  “怎麽可能。”他怔怔地說,“你還活著……”


  就像是蛇轉頭銜住了自己的尾,邏輯的最後一環終於扣上。對方始終壓低的聲音、莫名其妙的出手相救,還有他被一擊即中的弱點……一切的一切忽然間都有了解釋。


  X先生,又或者是欒檀,垂下狹長的眼眸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移開目光。


  傅誠有些茫然地攥緊了拳頭,又鬆開。


  掌心裏空空如也。


  “你……你沒有什麽要解釋的嗎?你怎麽還活著?”他一連串地發問,語無倫次,“可是,不是,我親眼看見……他們都說你……”


  欒檀依舊沒有開口,反而向一旁的聞縝投去了詢問的視線。


  傅誠看見了他的眼神,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猛地刹住了話音。


  片刻後,他忽然情緒爆發,一下提高了音量:“你在幹什麽?你看他幹什麽?你為什麽不回答我的問題?!”


  “你還活著!你明明還活著!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還活著!!你知道這些年、這些年我——”


  傅誠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了出來:“——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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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惡人聞某:你們慢慢吵,我老婆頭發真好玩(?)

  昨天評論區已經有小可愛猜到X先生是誰啦,我自己感覺還挺明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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