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邢莊慘案是邢慧傑心中永遠的痛,日本鬼子在那裏欠下了六百零二筆血債,不到半天時間,除了她和哥哥邢忠厚僥幸逃脫,其餘滿門老少三十四口都倒在鬼子的槍口下。時間隻能淡化了邢慧傑的悲傷,但對鬼子的仇恨卻愈發的強烈。
聽了邢慧傑的講訴,荀慧生不禁唏噓不已。邢慧傑用力甩了甩頭,伸手抹去眼中的淚水,強擠出一副笑容問道:“難道家父和名伶楊小樓還有交情嗎”?
荀慧生道:“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果邢大小姐不嫌煩,我就說來聽聽”。
邢慧傑道:“願聞其詳”。
荀慧生沉吟了一會兒,才慢慢的道:“那是庚子之變以後,楊小樓藝成出師,開始登台演出,咱們唱戲的都知道這行有多麽苦,唱戲的成千上萬,真能唱出來的也沒有幾個,要想出人頭地,不但活兒要好,更要有貴人相助,這兩樣缺一不可。楊小樓剛出師,根本就沒有多少上台的機會,即使有廟會、堂會讓他演上幾場,給的那點兒辛苦錢還不夠他吃飯。楊小樓身架子大,飯量也大,能跟他配戲的人不多,每天饑一頓飽一頓的,沒有半年,整個人都餓脫了相,也不知誰給他出的主意,說他的身手不錯,可以到天津萬國擂上和洋人打擂台”。
荀慧生說到這裏稍微停頓了一下,姚金霞懂事的捧上一杯熱茶,好奇的問:“這萬國擂是什麽東西”?
荀慧生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含在嘴裏潤了潤喉嚨,又吐回到茶盅裏,這才接著道:“洋人罵我們中國人是東亞病夫,為了顯示他們的彪悍,在天津紫竹林租界設下萬國擂,從世界各地找來著名的拳師來中國打擂,由外國的拳師守擂,攻擂的都是中國的武師,雙方交手前,都要立下生死合約,在擂台上,無論是死是傷,都不能追究對方的責任。中國武師上台打擂,贏了給2000大洋做彩頭,輸了給500大洋作燒埋銀子”。
姚金霞道:“給這麽一點兒錢,誰會上洋人當”。
荀慧生道:“傻孩子,這些錢已經足夠多了,當時買一條能夠耕地的黃牛,也隻不過十幾塊銀元,兩塊銀元就夠一個普通人家一個月的挑費了”。
姚金霞道:“那有沒有人來打擂呢”?
荀慧生道:“來打擂台的人不計其數,可中國人飯都吃不飽,哪來的氣力和膘肥體壯的洋人交手,萬國擂開了半個月,就有七八十個中國武師被打死在擂台上”。
姚金霞驚得吐了吐舌頭道:“這個外國人豈不是虧大了,單單這燒賣銀子就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愛奇文學 ¥¥免費閱讀
荀慧生道:“我們為什麽叫洋人鬼子,就是這幫孫子鬼著呢,做事一丁點兒虧都不能吃,萬國擂的門票三塊錢一張,他們每天賣門票就能收入10000多大洋。半個月下來,他們打死
了七八十個中國武師,還賺了十來萬大洋,世上哪還有比這個更賺錢的生意”。
姚金霞道:“門票賣這麽貴,怎麽會有那麽多人去看”?
荀慧生冷冷的哼了一聲道:“不但有人看,而且可以用盛況空前來形容”。
候七插言道:“看您忿忿不平的樣子,那萬國擂肯定影響到戲園子的生意了”?
荀慧生受過候輔臣的恩惠,所以對候七格外的客氣:“七小姐所料不錯,京津兩地的戲園子,無論大小,都是門可羅雀,有時候幾天也賣不出一張票,楊小樓也正是因為沒有活路,已經餓了好幾天了,在這樣下去隻有死路一條,因此才打定主意,去萬國擂上給洋人拳師較量”。
候七道:“後來呢”?
荀慧生道:“紫竹林萬國擂上,中國武師接二連三的失利,不但死傷了許多青壯年,最主要的是大家喪失了對傳統武術的信心,洋鬼子在天津開了一家快拳館,報名學拳的人趨之若鶩,而教授傳統武術的中國武館,卻門前冷落車馬稀,不但沒有新人報名,就是已經在武館中教過一段時間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西洋快拳隻傳技藝,不看人品,沒有中國傳統武術關於武德的約束,教授出來的拳師良莠不齊,作奸犯科,欺壓良善的事兒屢見不鮮,在擂台被打死的中國武師,領取的燒埋銀子,幾乎都被這些地痞流氓或明或暗的搶走了。這個現象引起了中國武術界的注意,由一個叫候讚良的滄州人,在南市附近開了一家車馬店,免費為前來打擂的武師提供十天的食宿,等他們體力恢複到最佳狀態,再去打擂台”。
候七道:“您口中的候太公就是我的祖父。”
荀慧生聞言,走下座位深施一禮道:“候太公義舉功德無量,救人無數,在下一向傾慕得緊,隻是緣鏘一麵,卻原來是恩人的父親,請七小姐恕罪則個”。
候七臉一紅道:“您剛才講的事,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快繼續說下去,隻怕大家都等的有些著急了”。
荀慧生,回到座位上,喝了口茶水,又接著繼續道:“楊小樓就是在這個時候住進了侯老爺的車馬店中,頭一天就出了一件大事,萬國擂一場比五局,一個叫邢法x的滄州武師,在擂台上連勝五局,赤手空拳擊斃了五個西洋拳師,這是中國武師首開勝績,中國武術界直到今日才揚眉吐氣”。
邢法x是邢慧傑的父親,周圍的人把目光投向她,隻見邢大小姐也聚精會神的,正聽得津津有味呢。
邢慧傑的父親和候讚良是老鄉,又是忘年交,上擂台前住在侯家的車馬店中,這次打擂他贏了一大筆錢,分文未取,都給了侯家車馬店,用來招待前來打擂的武師。邢慧傑的父親贏了比賽後也沒有離開,一直住在侯家的車馬店,無論誰前來打擂,
他都要親自試一試對方的身手,楊小樓本來信心滿滿,邢慧傑的父親看過他的武藝後,斷然拒絕楊小樓上擂台。
楊小樓的武藝都是在戲班子學的,講究的是招式行雲流水,舉手投足間都要看上去賞心悅目,這些都是表演用的花架子,在實戰中作用不大。楊小樓謙遜好學,在侯家車馬店住了下來,每天誠心向邢慧傑的父親討教武藝,並流露出拜師的打算。邢法x也喜歡年歲和他差不多的楊小樓,兩個人成了結義兄弟,雖名為兄弟,實為師徒,楊小樓在侯家的車馬店內住了數日,再出世武藝已經脫胎換骨。
這期間由於候讚良和邢法x的精心布局,在紫竹林萬國擂上,取得勝績的中國武師越來越多,神槍李書文,棍王鄢天雲,鐵巴掌安正達……都是在擂台連勝數陣,最後到了隻要他們上場,西洋拳師就沒有人敢應戰的局麵,直逼的萬國擂立下規定,凡是滄州武師不能上台打擂。
遙想前輩的凜凜威風,薑立柱等人不禁為之神往,他是個不安分的主兒,皺著眉頭問荀慧生道:“荀先生,萬國擂上怎樣識別對手是不是滄州武師”?
荀慧生道:“在打擂前要標名掛號,凡是滄州武師不用比武,給一百大洋做盤纏,有些不良的滄州少年,本來也不是練家子,也借此機會到擂台上報名,騙上100大洋,外國類的組委會對此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不知道”。
薑立柱道:“再後來呢”?
荀慧生道:“萬國擂的事越傳越大,轟動了整個北方武林,各地前來打擂的武師絡繹不絕,這些人都是有備而來,再加上他們住在侯家的車馬店內,上擂台前都會得到高手的精心指教,到後來的那些日子裏,萬國擂上被打死的都是些西洋鬼子,接連十幾天,中國武師未嚐敗績,最後能夠上擂台的西洋拳師蹤影不見,紫竹林萬國擂名存實亡,隻能不了了之了,那些趾高氣揚的西洋拳師死傷枕籍,變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隻能灰溜溜的逃走了”。
故事講到這裏,大家心裏都覺得有些遺憾,楊小樓一代名伶,被人稱作活趙雲,隻是受了別人幾天的指點,就有如此的成就,這成功來的太簡單些了吧?
哪知荀慧生接著道:“楊小樓和他的結義兄弟處理完萬國擂的事,兩個人得到空閑,回到滄州大邢莊住了半年多,這期間楊小樓的武功突飛猛進,一來是名師高徒,二來是楊小樓天生是練武的材料,武藝從戲台上表演的花架子,變為硬橋硬馬,不但可觀賞性強,實戰中戰鬥力也變得十分可觀”。
姚金霞道:“是不是這位楊先生學成以後,再登台演出,就一舉成名了”?
荀慧生道:“世上哪有這麽容易的事,楊小樓在大邢村住了大半年後,突然出現在上海
外灘的萬國擂上,原來西洋人除了天津,在上海和廣州,也都有和萬國擂相似的擂台,隻是當地民風孱弱,上台比武的人寥寥無幾,所以影響力遠沒有天津的萬國擂大,西洋拳師敗走天津衛,但他們卻在上海找到了更大的舞台,比賽的場次雖然不多,但比賽前都會被當地報紙連篇累牘的報道,精彩程度不論,就是這鋪天蓋地的宣傳,也會讓普通百姓對比賽充滿了神秘感。
和天津的萬國擂不同的是,去上海擂台比武的拳師,要繳納一筆不菲的報名費,這一項就讓絕大多數中國武師望而卻步,打擂時規則也有變化,中國武師要經過層層選拔,擊敗五名對手後,才有資格和西洋拳師站在同一個擂台上。誰也不清楚楊小樓上擂台前經曆了什麽,但大家心裏都有數,但憑他自己的經濟實力,根本拿不出昂貴的報名費,至於誰是他背後的幕後英雄,就不得而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