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十年
“是……楊瑞嗎？”
正跟吳悠悠掰扯的楊瑞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在喊自己，回頭一瞧，卻是一西裝革履的青年男人，跟楊瑞年紀相仿，頭發打理的一絲不苟，左胸別著一枚工牌，看樣是在旁邊招商銀行工作的。
這人有些眼熟，可楊瑞一時半會兒卻也想不起自己在哪兒見過，或者說以前肯定是認識的，隻是現在實在記不起來了。
“哎呀！好巧！”
被人認出，自己卻認不出人家，這樣的事情多少有些尷尬。
可楊瑞怎麽會被這種小尷尬窘住？
“好巧”就倆字兒，卻很好地化解了這種尷尬。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或者說……我特麽壓根兒就忘了你叫啥，但給對方的感覺，卻是你依然記得我。
總不會讓人家也覺得尷尬。
“可不是？我剛打這兒路過，看著像你，沒想到還真是！這位是……你女朋友？”那青年哈哈一笑，看吳悠悠時，他的眼睛明顯一亮，倒也不客氣地坐在了楊瑞旁邊。
“啊……不是，是一個朋友。”楊瑞笑笑，心想這人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啊。
但想想歸想想，楊瑞還是緊接著問道：“咱們這是多久沒見了啊？”
旁邊這人這麽熱情，楊瑞很是無奈，但他更怕這個自來熟冷不丁的來一句：“那你也不介紹介紹？”
要真是那樣，楊瑞又該怎麽介紹他？
他壓根兒就忘了這貨是誰了啊，怎麽介紹？
而問問他多久沒見了，至少還能給他一點信息，這個人自己是在什麽時期認識的。
聽楊瑞這麽問，那青年思索了一下，感歎道：“還真是有些念頭了，好像……高中畢業之後，就沒見了吧？”他笑了笑，接著道：“你這些年都幹嘛了？咱們班好像誰都聯係不到你。同學聚會你也不來，好久以前聽說你在移動，怎麽，現在還在移動麽？”
足夠了。
這些信息已經足夠讓楊瑞想起他是誰了。
“來，介紹一下，這是我高中同學李磊，這是我朋友吳悠悠。”楊瑞也不用他說，直接做了介紹。
每個人的少年時代都有屬於自己的記憶，隻是，對待美好的記憶總是深刻的，而不那麽美好的，潛意識裏他是不願意主動去想的，而並非真的完全忘卻。
十年的時間說長也不是那麽長，說短可人的一生也沒有那麽多十年。
楊瑞的高中對他來說並不是那麽美好。
小學初中的他成績向來很好，問題是到了高中，因為體內無法抑製的荷爾蒙，讓他的主要精力根本沒辦法放到學習上。
哪怕最後拚了，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專科而已。
高中的時候，班裏的同學已經不像初中時那麽懵懂和單純，最典型的表現就是在班裏大談昨天晚上電視劇裏的精彩情節，讓人覺得他是在一直玩耍，而實際上苦讀到深夜的才是他。
這種稚嫩的手法，楊瑞心裏知道，且十分不齒，青春叛逆的他覺得周圍的人都太虛偽了。雖然現在回過頭來想想，那根本就是成長中的必然過程，但馬後炮什麽的自然沒用的。
奈何當時的楊瑞也是稚嫩，喜樂都隻會寫在臉上，標榜特立獨行的他，也真的獨行了。說起來，高中他跟李磊的關係尚算不錯，也不過是相對的。
以至於，隻有在他說起是高中同學時候，楊瑞才恍然記起了人家的名字。
當年，沒有什麽誰是誰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已。
“你好。”
“你好。”
吳悠悠大方地跟李磊握了握手，隻是看楊瑞的眼神中滿是玩味。
或許李磊因為跟楊瑞太久沒見，對楊瑞雖然熟悉，但實際卻是陌生。而吳悠悠見楊瑞的時間不多，但對他卻並非一點都不了解。
從他的表情上來看，楊瑞一開始分明就是不記得人家叫什麽的，直到他說了高中畢業，楊瑞怕是剛剛想起來吧。
看著他的“表演”，吳悠悠很想笑。
“我現在已經不在移動了，自己瞎忙。你這是……在招商銀行？”
“嗯，混口飯吃吧。”
故人相見，李磊明顯比楊瑞要開心的多。
“銀行就是辛苦，國慶也不休啊。”
“營業廳休息的，我們後台需要值班而已，嗨，也正好今天值班，要不然也碰不到你。要不說巧呢，今天晚上，咱們班畢業十周年聚會，你也來吧！”
“呃……聚會？”
“可以帶家屬。”李磊說到這裏，滿是深意地看了吳悠悠一眼。
在他看來，楊瑞跟一個漂亮姑娘一起在咖啡廳裏相談甚歡，嘴上說不是女朋友，怕是還沒到女朋友那一步吧？
楊瑞苦笑搖搖頭，說道：“沒邀請我，我突然去不太好吧？”
“你有病啊，同學聚會啊，就缺你這種失聯這麽多年的。”李磊故作不悅道。
“我……”
“別你呀我的了，就這麽定了，對了，你手機號多少？一會我把地址發給你，還有，微信也給我，回頭給你拉咱們班群裏去。”
“那……行。”
人家這麽熱情，楊瑞也不再矯情了。
因為李磊是在班上出來的，不能久待，約好了晚上好好喝一杯之後，就告辭回公司值班了。
待他走後，吳悠悠滿是譏誚地說著：“尷尬不？”
“你看出來了？”
“連人家名字都記不起來，不過你小手腕玩的不錯啊，還知道迂回。”
“沒辦法，要是我直接說你誰呀，多不禮貌。還好想起來了。”
“晚上要去聚會？”
“去看看吧。”
“還能記得同學們的名字？”
“大不了一會兒回家翻翻畢業照唄，後麵有名字。”
“看你的樣子，不太願意去？”
這個小插曲，讓吳悠悠很感興趣，很明顯的，看楊瑞發窘比談她老爸的二婚來的舒坦。
“是不太想去攙和。”楊瑞聳聳肩，承認了。
“多年不見的同學，聚聚不是挺好的嘛？”吳悠悠有些理解不了。在她看來，楊瑞不屬於那種不合群的人啊？他的性格那麽好，怎麽會不喜歡？而且，他也沒少跟自己老爹一起參加一些聚會場合，按理說，老爹的那種酒局還不如同學聚會呢。
“很多原因吧，你現在還小，你的那些同學都還沒在社會上混過，說起來你們的關係相對單純些，要是在下去個幾年，你恐怕會跟我有一樣的心思。”楊瑞搖搖頭，說著。
“怎麽說？”
“現在對你這麽說，你也沒多少感覺，但要是想聽，我也可以告訴你，那些喜歡聚會，且經常組織的，都是混的比較好的，而混的一般的，大多都不喜歡。所有人的幸福感，都是比出來的。你的日子比身邊的人好，你就會感到很幸福，而當你發現你不如身邊人的時候，你的幸福指數就會嚴重下降。同學聚會……嗬嗬，不管嘴上說的多純真，比較這種事情從來都不會消失，也不會有人真的不在乎。”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嘛。”吳悠悠緩緩點頭，雖說她年紀小，但楊瑞說的她也不是一點都不懂。
實際上，她同樣也有這種感覺。
原本自己還不是公司老板的時候，跟同事相處起來是一種心態，而現在，她已經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
那種變化，叫“優越感”。
盡管她自己不想承認，但那種感覺是真實存在的，也是她沒有辦法抑製和避免的。
不是她矯情，而是，那種感覺--賊特麽爽。
“話是這麽說，但眼睜睜地看著別的同學日子紅紅火火，而自己卻是不溫不火，你又會作何感想？”
“這個……”
“那是一個給相對成功的人裝逼的最佳場合。”楊瑞撇撇嘴，說著。
吳悠悠愣了一下，忽而笑了，說道：“可我覺得，你應該也算成功人士咯，那讓你去顯擺，去裝逼，你還不願意了？”
“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裝逼的。”楊瑞微微一歎，說著。
“切，你這個比裝的我給九十四分，剩下的以六六六的形式給你。”吳悠悠啼笑皆非，他這話分明就是在裝逼好麽。
“好吧，你說是啥就是啥了。”楊瑞懶得跟這丫頭爭執，索性隨她怎麽說。
“喂，你是不是高中時候過的不開心啊。”
吳悠悠之前隻是在跟他逗個樂，看楊瑞的樣子不似作偽，就忽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算是吧。”
“那你真可憐。多好的時光啊。”
“其實不能怪別人，隻能怪自己。”楊瑞自嘲地一笑，說著。
“有故事？”
“也不算什麽故事吧，用一句話來總結的話，那就是一步錯，步步錯。”
“錯？怎麽？那不是你選得？”
“是自己選的……”
都是過去的事情，楊瑞也不介意滿足一下吳悠悠的好奇心。
當時中考，以楊瑞的成績，他大可以選離他更近的十九中，不管是教學質量還是周邊環境，都要勝過他後來選的高中。
但他當時就是腦子一抽，選了離家超級遠的三中。
不是說三中不好，那畢竟也是普高啊。
之所以讓他做出這個選擇的……
“因為愛情。”
“哥，你這個有點牛逼啊。你早戀！”
“我倒是想早戀，問題是，我隻是暗戀而已。”楊瑞苦笑。
“大八卦！”
女人對這種事情總是很好奇的，在吳悠悠的追問下，楊瑞也將一些過往的事情告訴了她。
作為一個八零後，在青春懵懂的時候，所謂愛情是很朦朧的。
少男少女之間的喜歡不是因為你帥過吳彥祖美過範冰冰，而是因為你的笑容很好看；不是因為你家財萬貫揮金如土，而是因為那天陽光正好，而你穿了一件我喜歡的襯衣。
那是一個你的手指劃過我的掌心，就能讓人臉紅心跳一下午的時代。
楊瑞到了現在並不能明確地說出到底是喜歡那個女生哪兒，或許，隻是在課堂上無意間回眸的一瞥，正好四目相對時她燦然而又大方的微笑？
“就因為她去了那個學校，你也就跟著一起去了？”
“你可以這麽理解。”
“然後呢？然後呢？”
吳悠悠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燒，這個故事，她很喜歡。
隻是，結局卻並不是她想的那樣。
“沒有然後了，想象是一回事，實際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是吧，你沒表白？”
“嗯，表白了，就不叫暗戀了。”
“真的假的啊？你這麽慫？”
“嗬嗬，算是吧。”
“欸？那今天你同學聚會欸，那她去不去？哦！對了，那你們上了高中以後也可能不在一個班的。”悠悠有些失望。
可楊瑞卻說：“高中分班之後，我們又在一個班了。”
“哇！那你三年……哦不，最後都沒表白？”
“沒有。”
“看看現在的你，我真的不敢相信。”
“人總是會長大的，也是會變的。”
“實在看不出，你這麽悶騷。”吳悠悠樂不可支。
楊瑞則搖頭苦笑，或許自己就真的是個悶騷的人吧？
“那這麽說，今天晚上那個女孩也會去咯？”
“我不知道啊。”
“難道你就不想發生點什麽？”
這段往事，如果不是今天碰見了李磊，他都已然全忘了。不用說他現在已經有美在伴，就算沒有蘇曉，他也不會再去想什麽前緣再續。
就像他自己說的，人是會長大的，也是會變的。
十年的時間，足夠讓他曾經熟悉的人，變成完全陌生的模樣。
少年時代的感情是青澀而又美好的，哪怕是暗戀。
但，也正是因為它的美好，楊瑞不想讓它發生改變。
讓它朦朧下去就好，何必現在再整個清楚？
就像維納斯美於它的缺憾，若是補全之後，是否還能一如此時的美？
怕是不見得吧。
如果現在那個女孩的樣子，變得讓他厭惡，那還不如讓他腦海中的她一如那青蔥歲月時不改不變。
不僅是她，包括所有的同學，楊瑞覺得在自己心裏，他們還是以前的樣子是最好的吧？
這，也是他不想去聚會的一個原因了。
畢竟自己和他們有些不太一樣，十年沒有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