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忙趁東風放鶴兒
鶴兒苦笑,貴妃見她這個表情以為是要拒絕,立刻說道:“你幫幫本位,你想得到什麽,隻要本位給得起,絕不食言。”
她有些無奈:“娘娘,不是鶴兒不肯幫,隻是幫不了。”
“不,他對你,與對我等不同。”她的表情難以形容,是滿含希望卻又是那般傷感無奈。
的確,她求她實屬無奈之舉,但凡有其他辦法也不會如此。想到這些,她不禁心軟:“鶴兒試試。”
雨還在下,似乎沉寂了一個冬天後,天空想要一次徹底的釋放。
睿思殿外,鶴兒在傘下等候通報的小太監出來回稟,雨水濺濕了整個鞋麵。
殿內,趙恒一臉訝異:“她怎麽來了?”在記憶中,她是絕不會主動找他的。不過很快,他就猜到了緣由,於是轉向身旁的太監總管,“你去告訴她,朕誰都不見。”
太監總管應聲向殿門走了幾步,趙恒又叫住了他:“等等,讓司膳宮調幾碗驅寒湯送去臥瓊殿。”
“是。”李琳應聲卻步走出。
太監總管李琳,就是接替潘忠良職務的人。他也是個明眼人,官家沒有讓通報的小太監直接回稟而是自己,以及方才吩咐送驅寒湯是滿眼的憐惜牽掛,從這些足以看出官家對這位娘娘的重視。因此他絲毫不敢怠慢,畢恭畢敬地轉達了趙恒的意思。
鶴兒聽後反倒鬆了口氣,由於體恤貴妃的孝心一時不忍回絕便應了下來,但她畢竟不了解真實情況,如果真見到了他,她並不知道該怎樣說,難保不是助紂為虐。
回到臥瓊殿沐浴後,喝下了一碗驅寒湯,鶴兒漸漸有了睡意,她從前就有這個愛好,一個人平靜地躺在榻上,伴隨著窗外雨打翠葉淅淅瀝瀝的聲音漸漸入眠,這是一個無比愜意的享受。
於是讓小蛋子把美人榻搬至窗前,側身躺了上去,窗外是雨打青玉石階的聲音,聽了有些莫名的孤寂。不一會兒她的意識朦朧了起來,霽雲為她蓋上了一張芙蓉絨衾。
一個時辰後,她漸漸醒來。坐在梳妝鏡前,霽雲邊為她梳理秀發邊說道,她入睡後不久有個小太監求見,問他是哪個宮的,求見所為何事,他都半字不吐,隻道有要事求見娘娘。
她心底隱隱不安起來,梳妝後,她傳喚小太監進來,果不其然,又是幹絲瓜的親信。
小太監跪地叩頭:“小於子拜見娘娘。”
“他又想讓我做什麽?”她冷冷道。
“我家大人有要事相求……”小太監恭恭敬敬絲毫不敢馬虎。
小太監說了一堆話,鶴兒漸漸明白,原來那幹絲瓜與蘇少保是同黨,二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或者說就是狼狽為奸的關係。
如今蘇家逢難他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於是利用起一切可利用的資源,最後想到了她。
小太監又道:“小人嘴拙,人大希望今夜亥時能與娘娘在南亭相見,再商詳情。”
上次的事幹絲瓜沒有再過問,並不意味他不管了,而是暫且記下了,如今她若再不應從,這後果既難料也易料。看來她今晚不得不走一遭了。
沒過多久,胡璃竟來了臥瓊殿,她的乖張不似從前,衣妝也素雅了許多。“參見賢妃娘娘,娘娘萬福。”
見她如此正式地給自己行禮,鶴兒倒感覺有些不真切:“你,你怎麽來了?”
“方才娘娘宮中有個小太監求見,敢問他是什麽人?”她還算了解鶴兒性情,因此話語間很直接,完全不擔心她會怪罪什麽。
鶴兒大驚:“你居然派人監視臥瓊殿?”
“嬪妾也是迫不得已,望娘娘恕罪。還望告知,他究竟是什麽人?”她的神情少了不可一世的張狂,想起她的遭遇,反倒讓人多了些憐愛。
鶴兒心中驚異,繼續追問:“什麽迫不得已?誰讓你這麽做的?”
她並不回答,隻道:“沒說錯的話,那個小太監是來傳話的,而且傳話內容還與蘇家有關。”
鶴兒心震了一下,她怎麽知道?不知在哪修煉的,狐狸(胡璃)成精了。
胡璃見到鶴兒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對了,於是又道:“娘娘千萬不能插手這件事,曆朝曆代前朝與後宮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又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況且太多事即使想扭轉也改變不了什麽。”
鶴兒雖然摸不清她的根底,但看得出她目的非常明確,應該是站在彈劾蘇少保的那派人一邊的。於是鶴兒隻道:“不隻你一個人迫不得已,我也是。”
“蘇家發生變故後,整個蘇家以及一切有關聯密切的官員的一切動向皆被密切監察起來,連一點風吹草動都難逃法眼。多少人急於抽身猶恐過遲,而你卻自投羅網,內外勾結的罪名一旦生成,官家想保你都不能夠了。更何況大勢已定,任憑做再多都是無濟於事,隻是你白白搭上自己罷了。”
她一口氣把眼前形式有禮有條地向鶴兒講個明白,看得出私底下沒少關心這件事,並及時了做出了準確的判斷。
鶴兒聽著懵了,她竟然在關心自己的安危,突然感覺眼前這個人不是胡璃,還是說她犯了什麽病?
胡璃看了她一眼,道:“娘娘不必多想。我不是為了你,隻是為他。他對你是真心的,我不想他在為朝堂之事心力交瘁之餘還要憂心你。”
她目光一轉,“我猜想那些人無計可施之時或許會走這一步,而你是最合適的人選,因此我才派人監察臥瓊殿的動向,果真如我所料。我能做的隻是提醒規勸,至於怎樣行事還要你自己定奪。”
她說完行了禮,離開了。
不知是以前錯想了她還是她的變化太大,鶴兒感覺自己不認識她了。
一個女人可以為自己心愛的男人去保護他所愛的女人,這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最重要的條件是愛的足夠深,至於深到什麽程度,鶴兒無法估量。
她也不知道,在同等情況下是否會像她一樣。總之,她心裏竟開始敬佩起胡璃來。
她反複斟酌了胡璃的話,幹絲瓜自認掐住了她的死穴,一而再的以此威脅她,她若果真如他所願,替他做哪些違背自己心意的事,那麽隻能說這隻是一個開始,以後還會有源源不斷的事情要她去做,而如果碎了他的幻想,必定是冒險之舉,然而卻可以一勞永逸。
思索再三,她最終沒有去赴約。
後來蘇少保被削奪了官職,貶為庶民。大臣們忌憚貴妃有朝一日會予以反擊,再次上書意在褥奪妃位、遣其出宮。趙恒念於舊情不肯就範隻好將她降為婕妤,移居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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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方春夏交替,日光溫和如浴,風也不再幹燥,暖適怡人,吹在人臉上直叫愜意。
小蛋子歡歡喜喜走進來:“娘娘,今個兒東風起的好,多位都在娘娘都在禦花園裏放風箏呢,您瞧,這是小蛋子剛剛紮好的。”
鶴兒隻見是一隻精美的花蝴蝶,不由得讚道:“你倒是手巧。”霽雲見之也不停誇讚,小蛋子笑得像開了花似的。
鶴兒摸著風箏,神情中並無喜歡之色,她自幼便不喜歡風箏,隻覺得它生來便是可憐的,命運永遠受著線的牽絆,始終無法決定自己的去向。
霽雲看出她並不真心愉悅,便向小蛋子使了個眼色讓那個他先退下,小蛋子隻當自己又行事不慎,不免鼓腮垂頭,沉默退行。
不料鶴兒卻叫住了他:“等等,我們這就去放風箏。小蛋子,去給我找個會寫字的人來。”
臥瓊殿的匾額下,她們未走幾步便迎麵碰上一架坐輦,輦上是謝寧漪從容秀麗的麵容,她語笑盈盈:“瞧,我們姐妹還真是心有靈犀,我正要去擾你與我們一同去放風箏。”她說話間已被攙扶下來,走來親切地執過鶴兒的手。
鶴兒正欲開口,這時一個纖柔的聲音向她請安,她看去是一個主子模樣的人,麵若桃李,妝容精致,一看便知定沒少費工夫。能跟在謝寧漪身邊的人絕非等閑,莫非她是他的新寵?
她從不去打聽這些事,一開始霽雲還能在她耳邊絮絮說些,隻見她絲毫不為所動,後來也不再說了。
見鶴兒微微愣神,謝寧漪解釋道:“這是官家新晉封的夏美人。”
果然。鶴兒道句平身不再看她,轉身與謝寧漪說起話,二人並不上步輦,隻漫步朝禦花園方向走去。
一路春光瀲灩,照的人暖意洋洋,和風時大時小,卻叫人感到舒適。禦花園內,百花爭豔,幾簇火紅牡丹最是惹眼,一陣風過,吹得那簇叢烈烈如焚。
妃嬪們衣著鮮豔,一群一隊操縱著藍天之上的各色各樣的風箏,笑聲飄揚。
謝寧漪看到鶴兒的風箏時不禁一怔,隨即莞爾一笑:“你總是別出心裁。”
鶴兒淡淡一笑,見著自己的風箏翩翩飛起,愈飛愈遠,恍惚斷去了絲線的牽絆,那風箏是在自由來去,隨著風伴著雲,沒有任何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