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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前塵往事惹傷懷

  貴妃是個何等聰敏睿智的女子,從嫁入帝王家那一刻起便懂得,想永遠留住眼前這個男人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穩住他的心。


  男人是風箏,隻要在心上纏上了線,無論他被放逐多高多遠,欣賞過多少絕色美景,終會被拉回來。


  鶴兒與賢妃對視了一眼,兩處落寞兩處哀。


  之後,鶴兒被帶到了睿思殿,前殿幾間屋子內的排排書架上皆擺滿了藏書,鶴兒不認得字,因此對書籍沒什麽好感。


  掌事嬤嬤帶領她到吃、宿、做事的地方看了遍,又交代了許多。比起在茶館的勞作量,這些對她來說還真不算什麽,況且這裏原本也並不很髒,隻是她身上盡是瘀傷,一旦拉扯就很疼,因此做起事來很慢。


  晚上,她與其餘三名宮女同住一間,心中雖擔心著賢妃的狀況,卻不敢貿然行動。


  第二天,她幾乎是信念支撐才艱難從床上爬起來,周身僵痛。趁著其他人用早膳的時間,鶴兒匆匆趕往凝和殿。


  一路上各處花園皆姹紫嫣紅,紅如洇血,白似堆雪,露珠猶存的花瓣微微輕顫好似載不動濃鬱芬芳,隻任由和風徐徐攬著花香到別處,引來的蜂蝶歡喜地留戀其間不舍離去。


  鶴兒卻無心賞景,隻覺身上酸痛難以跑路,隻好盡量加快腳下步伐。


  至凝和殿,又一路衝向賢妃的寢閣。雪葵攔住了她:“你怎麽來啦?”


  “我找娘娘有急事。”


  “娘娘還沒起呢。”她擋住去路。


  鶴兒繞開她,繼續向裏走。


  雪葵一把拉住她,沒好氣兒道:“都說了,娘娘沒起呢!”


  “你忙你的去吧,娘娘怪罪下來我擔著。”說完推開她的手,直走進內閣。雪葵一向看不慣她,如今又這一副狂傲樣子,直氣得她壓根癢,心想著她願意闖就任她闖,隻等著看娘娘怎樣處罰這個野丫頭。


  內閣中淡粉色的床幔低垂,裏麵確實躺著人。鶴兒輕喚了聲:“娘娘?”


  她動了動,緩緩起身單手撩開紗幔,聲音有些沙啞:“你來了!”似乎知道她會來一樣。


  看到她,鶴兒的心不禁痛了一下,隻見她麵容憔悴,雙眼紅腫,整個人都綿軟無力的樣子。


  她哪裏是沒起,根本就是沒睡,甚至是整整哭了一夜。


  鶴兒倒了杯茶水,剛要遞過去,卻發覺茶已涼透,賢妃卻並不在意示意鶴兒遞給她,接著她一飲而盡。


  “娘娘……”鶴兒伏在床邊,心裏有很多疑問,可開了口,又不知從何提起,或許不知該不該問。


  不料沒等鶴兒開口問,她竟自行娓娓道來:“家父是資政學士,周伯父是吏部侍郎,他我兩家向來交好,又是門當戶對,於是指腹為婚,定了這份親緣。從小我們一處玩樂,青梅繞竹馬,素來無間隙。漸懂人事後,更是心堅不移。我十四歲那年,生了場重病,命懸一線,郎中說非陰崖上生長的新鮮石檞入藥不可。懸崖驚魂,府中下人無人敢冒生命之險去采摘。”她伸手掛起一側紗幔,讓鶴兒坐到床上。


  又接著說道:“下人不敢他卻敢,那一年,我險些病死;他,險些摔死。從那以後,我與他誓死同心,情深入骨。怎料世事無常,沒過多久周杜兩家因為政見不一,矛盾一觸即發,就此斷絕了往來,婚約隨之而解。十六歲我嫁入太子府,再後來成為了賢妃娘娘,可我的心從未移轉他人。我絕沒想到他竟為我寧願放棄大好前途,甘願入宮做個小小侍衛,哪怕隻是遠遠地兩兩相望……之後的事你也猜得出了。”她完全陷入了回憶,不覺間已是淚光閃閃。


  雖然事情和鶴兒猜想的沒差幾分,但聽她親口道來,依然忍不住為之惋惜悲歎:“他身負這等罪名,該如何發落?”


  “我差人問過了,念在他之前盡忠職守的份上——發配邊關。”


  “娘娘宮外可有可信的人?隻要叫人……”


  她搖了搖頭:“可信的人,隻有我家裏。可家父決心與周府了絕關係,又怎會出手搭救?”


  “那就通知周府的人。”


  她目光變的更黯淡:“從他離家進宮的那一天起,他家中就與他斷絕了親人情分。他為了我著實付出了太多……”她忍不住凝噎。


  “不會,親情豈是說斷就斷得了的。切斷蓮藕還連著筋絲呢!”賢妃看向她,有些動心。鶴兒又繼續道:“他身上有周家的血脈,他們是不會不顧他死活的。”


  賢妃思量著她的話,覺得也有理。於是立即拖著虛弱的身子下床,鶴兒扶著她來到桌案邊。她的才思非常敏捷,不久便行雲流水般寫了一篇書信,字跡非常雋秀。


  叫來雪葵,交待她把信交給哪個,反複吩咐幾次,她才稍顯安心。


  鶴兒回到睿思殿,此時早朝都已經散了。她心中有些忐忑,隻擔心官家已經在裏麵,治她個擅離職守的罪名。


  剛扒開個門縫,猛然看到一張凶神惡煞的大臉湊到了她麵前,“你去哪兒了?”這副為報複世人而生的的長相再加上這毛骨悚然的聲音,幸好不是月黑風高夜,否則非嚇得她失魂落魄不可。


  鶴兒被潘忠良一把扯了進去,這死太監正掐中了她的瘀傷處,痛得她直皺眉。一個踉蹌後定睛一看果然官家已經在龍椅上埋頭運筆。


  “官家萬福。”鶴兒行了個禮。


  趙恒根本不理她,她自行起了身。潘忠良卻不依不饒,用盡功力折磨她的耳膜:“你不在這裏做事,去了哪裏?”


  “奴婢去東花園假山那邊瞧了瞧。”


  潘忠良知道她在有意刺激自己,嘴角故作上揚,似在笑卻比哭都難看:“去那裏做什麽?”


  “潘公公有所不知,那裏可是皇宮內最精彩的地方。”


  “有何精彩?”他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鶴兒沒有回答,隻是洋洋得意地看著他的大臉,眼睛中飄出了一句話:你在問我嗎?


  他似乎看到了這句話,變得怒目切齒起來,如果沒有官家在,鶴兒覺得他都能撲過來咬她脖子。


  趙恒把禦筆放在象牙筆擱上,又拿過另一份奏章,抬頭漫不經心地看了鶴兒一眼:“你去做事吧。”


  “是。”


  潘忠良恨恨地咬了咬牙,好在官家對後宮各位主子向來雨露均沾,從沒有專情一說,對於梅鶴兒這種鄉野村姑,新鮮勁幾天就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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