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出師不利遇天子
鶴兒雖小,卻明白自己不能讓他有牽掛顧慮,他要走,就該然他走的輕鬆自在,不該為情感所累,她雖小,但她懂得這些。
於是她始終笑容可掬,包括與他道別:“林大哥,我們還能再見是嗎?對了,你現在能告訴你怎樣和我阿娘說的,她竟同意我練舞?”
隻見他一臉詫異的看向阿娘,定是猜想是她告訴她了?沒想到阿娘也是一副驚訝疑惑表情,向她看來。
她“噗嗤”一聲笑了:“是我猜的啦,看來是猜對了。我一直在想我白天總不在“不眠閣”,怎麽也無一人過問。”大家聽到這兒都笑了。
他摸著她的小腦袋道:“這麽小就聰慧至此,長大可不得了啊,看來我們都低估你了。”
她一直笑著,直到他登上馬車,消失在遠處。她才敢撲倒阿娘懷裏的大哭:“我舍,舍不得,林大哥走……”
她記得他說自己是個四處遊走,看遍山水之人,她別提有多羨慕,她說待她長大定要同他一起。
可是現在,她化成了一隻籠中鳥……
過了不知多久,體力才稍稍恢複,同時身上的痛感也加倍襲來,借著燭光一看,果真,段公公的話應驗了,遍體鱗傷一詞用來形容說她現在再貼切不過了。
此時五個瘋婆子依舊在工作,她緩緩爬去另一邊拎起地上她的衣服,發現全部被撕得七零八散完全穿不上身。難不成要她光著身子出去?那還不如死掉。
鶴兒倚在密室一角,將零碎的衣服蓋在身上,看著一組又一組的良家子進來出去,她還沒想出辦法。
將近黃昏,最後一批良家子也檢驗結束,嬤嬤們就像沒有她這個人一樣,收拾了物品,一個接著一個走了出去。
換氣孔射進來的光線越來越暗淡,必須盡快離開這裏才行。再次查看蓋在身上的衣服時,一種絕處逢生的喜悅油然而生——她的外衫是自己脫下的,沒有被撕碎。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她找到外衫穿上後,蹣跚地走出密室大門。當她看到門上掛著的大鎖時,她領悟到她們不是在嚇她,而是真可以輕而易舉弄死她。
若是這隔音密室大門一鎖,沒有人會聽見她的聲音。再次開啟密室的時候將是幾年後下屆采選,密室既隔音又悶熱,恐怕那時她的屍身早已腐爛。
如今沒有了褻衣,她滑嫩的肌膚很難掛住外衫,隻好雙手上下抓住沿著來路小跑著,周身疼痛無比……
連綿起伏的宮殿盡頭,天際幻起一縷縷晚霞,像是水麵漣漪,細碎浮漾開來。四麵漸漸滲起黑,微微有涼風浮動。
快到集福殿時,一駕步輦迎麵緩緩行來,周圍一圈人高抬著,後麵又跟了一群宮女,在筆直潔淨的青石路上,鶴兒尤為顯眼。
她如今已是這般狀況,可不能再招惹什麽麻煩,否則連對打、逃跑的機會都沒有。於是規規矩矩退到牆邊,雙膝跪地,低頭垂目。膝蓋處是裸露在外的,如今一跪著,隻覺得痛楚難耐。
步輦越行越近,最後竟然停在了鶴兒前方,鶴兒心中暗罵,快些路過就算了,停下做什麽?
她有抬頭一看究竟的衝動,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段公公說的沒錯,這裏是皇宮,她隨時可能喪命於此,她必須學會忍耐,直到出宮為止。
這時一隻筋骨分明的手由步輦之中伸出,撩開頭上的輕幔,一張瀟灑俊美的玉麵顯露出來,臉部線條柔和卻英氣十足,眉眼多情又不失威嚴,舉止間猶伴王者至尊之風,眼波處流露太平天下之誌。
此時他正在目不轉睛欣賞一處風景,西邊的落日纏綿著餘暉,這抹光彩加在了她的身上,就彷如月光照進清潭,純潔間又多嫵媚,平靜更更添柔美。
如墨的秀發鬆垮,幾縷發絲飄蕩於外,有種無法抗拒的魅惑。外衣滑落過肩似不自知,膚如白瓷又染了桃色,雪峰微露一起一伏。
良景如此,天下沒有哪個男人不心神蕩漾,如癡如醉。
但他不會,他是至高無上的皇,遍覽天下絕色,怦然心動不假,絕不至於走火入魔。
一旁的總管太監見官家(宋代對皇帝的稱呼)目光始終沒離開那女子,便配合地走到鶴兒麵前。
鶴兒聽到一陣撕裂布匹的尖啞聲響起:“你是何人啊?為何這般模樣?”這個老太監說起話來鶴兒覺得渾身發冷,汗毛顫栗。
討厭歸討厭,還不知道步輦上的人是誰呢,還得回話:“我叫梅鶴兒,是……”
“大膽!官家麵前怎敢自稱‘我’?”
原來是皇帝!!!她不得不改了自稱:“民女是新進宮的良家子,不小心,衣服……沒了,正要趕回集福殿換衣服。”
“衣服沒了?如何沒了?”
她不想再提剛剛那件屈辱慪火的事,況且,和他們又不熟說那些做什麽:“民女不願說。”
“大膽!!!官家麵前應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你……”鶴兒真心厭惡他的聲音。
“罷啦!她不願說休要勉強。你方才說你叫什麽?”終於聽見了正常的聲音。
鶴兒遲疑了一會兒:“民女不願說。”她不知道他為何再一次問起自己的姓名,早就後悔之前說了出,不能給皇帝留下印象,萬一他在擇妃之際舉棋不定,忽覺“梅鶴兒”這個名字比較順耳,就留下了她,那就糟了。
皇帝趙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總管太監潘忠良卻聽得真切:“放肆!無法無天啊你,當心官家怪罪,立刻逐你出宮,再不許踏進宮門半步。”
鶴兒雙眼一亮,沒聽說還有這等容易的事,心中立生一計:“民女不信官家會將民女逐出宮門,當真不願說。”
你不信,我就讓你看看!說啊,快說啊。
潘公公氣的不行,正要煽風點火,趙恒卻豁然一笑:“你說的沒錯,朕不會逐你出宮。抬起臉來!”
失策啊!鶴兒無奈至極:“民女……”
趙恒傾了傾身子:“不願抬頭?”潘公公也是看呆了,頭一次見著官家對一個不斷忤逆又毫無位分的女人有如此好脾性。
她現在渾身傷痛,筋疲力盡。隻想快點回集福殿,過多糾纏反而不好,看吧看吧,想到這,大方地抬起頭,但目光一直垂地。
隻見她宛若天人,豔極無雙。不過他不會知道,唇紅似血,那是真的血;他更不會想到,麵若白玉,是由極度疼痛所致。隻覺得僅此一眼,就已墜入秀色深潭無法自拔。
鶴兒一動身子才感覺到一側脫離控製、已垂落至上臂的外衫邊緣,倏地,她本能地一把抓回上衣,裹緊身體,羞愧地將頭埋的深深的。
心頭一陣怒火,枉他是天下之主,竟將一個落魄不堪、渾身是傷的女子堵在牆邊,非要與之聊天。
好吧,他是一向隻顧自己需求的天子,可以理解,但陪你聊天的時候至少該告訴毫不知情的她已是衣不蔽體了啊!
這姑娘的容貌美得驚人啊!潘公公不禁愣了愣神。後又轉向趙恒正欲進言:“官……”
忽發覺官家不太對勁,隻見他不眨眼地凝視著她,目光熾熱恍如有一團火再燒,沒見他看哪個娘娘是這個眼神啊,兩隻手漸漸緊握成拳,恨不得將她攥入手心。
之前還顧著皇帝的威儀,故作淡定,現在一見這姑娘的臉,立即暴露無遺。
潘公公心裏偷著笑,待皇帝稍稍正常了些,他便走近他低語道:“官家,要不要……”
他思忖了片刻,放鬆了拳頭,掌心指甲印清晰深刻:“不了,起駕回宮。”
出乎意料啊!潘公公也不敢多問:“起駕——回宮——”
如今采選基本結束,剩下的就是殿選了,由他來選!他又何必急於一時呢?況且天下皆為他所有,美景,美人,美物,世間萬物隻看他取與不取,棄與不棄!
終於走了,鶴兒十分無奈,勉強站起身來,本就因傷痛不靈便的下肢現又發麻,趕緊兜緊了外衫,顛簸著跑回了集福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