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袖染淒風櫛殘夜
“我告訴你,今兒個是你進宮的第一天,你的地位連宮女都不如,我弄死你就像踩死螞蟻這麽簡單。曆年死在這間屋子裏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了,你再不罷休,很快就要和她們見麵了。”
韓承禦說完“哼”了一聲便離開了,但鶴兒的心卻久久不能平複,看她的樣子不像是在嚇唬她,曆朝曆代皇宮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枉死的冤魂。這時林大哥離別前的叮嚀在耳畔響起:
“蝴蝶不願被禁錮美麗寧可就死;風箏不甘繩的牽絆選擇獨飛。對他們來說,生命在終結前是驕傲自由、有尊嚴的,但你想過蝴蝶的家人,風箏的主人承受的是怎樣的悲傷嗎?”
是的,她心一橫,將心中怨氣發泄殆盡,便可雙眼一閉成為宮中屈死冤魂中的一個,那林大哥,兩位姐姐呢?教他們如何承受這份悲痛?
入了夜,屋子裏更顯陰潮,習慣被馬車搖晃著入眠的她毫無睡意,再加上韓承禦的話如同趕不走的小瘧一直縈繞在腦海,隻覺得全身毛毛的,這屋子好像多了些她看不見得東西……
漸漸的,她竟開始不由自控的胡思亂想起來,看著眼前這般光景忽然回憶起了從前聽書先生講過的一個故事。
話說當時有一對姐妹,兩個人皆是五官端正,花月之容。豆蔻年紀兩姐妹一同入宮,二人同心相約,如若她們其中哪個受到了皇帝的寵愛,絕不能相忘,一定要向皇帝引薦另一個,以求同甘共苦。
妹妹的眉心有顆朱砂痣,與其他的姑娘相比很是嬌媚又不顯刻意,她的與眾不同很快就被皇帝注意到,侍寢之後隨即封她為主子。
妹妹春風得意,經常把皇帝賞賜的物件送給姐姐,卻對助她晉升一事隻字不提。姐姐每次提起,她總是謊稱沒有好的時機,隻叫她莫要著急還得耐心些。
她是皇帝的新寵,眾人矚目,一顆少女芳心也全部都放在了皇帝身上,此時此刻又怎能甘心拱手讓予她人,即便那個人是她的姐姐。
她心知肚明姐姐的心思比她精細,手段點子之多也遠超於她,她若一讓,隻怕是大河東去再無回頭之日了。況且她每次都把皇帝的賞賜分一半給她,如此也算善待,與她同甘共苦了。
然而姐姐看著她每次送來的賞賜都感到憤懊不已,那是她在炫耀,那是她在炫耀皇帝的寵愛!隻是表麵上她是娘娘,而她隻是個無人問津的小主,她能做的隻有無盡的隱忍,默默吐下全部的苦水。
隻是嫉妒和憤恨在壓抑中越積越深,深到化成了一個洞,將她的理智和親情全部都吞沒了進去。
終於她想出了一個主意,那日得知皇帝將宿於妹妹寢宮,她以祝賀為由親自做了一碗七寶粥送到妹妹寢宮,粥中有紅棗有蓮子,寓意“早生貴子”之意,妹妹心領神會並沒多想便喝了下去。
夜晚,她躺在妹妹的床上,暈黃的宮燈照著她精描細畫的眉眼,眼中映出皇帝驚愕的表情,她嫣然一笑,美韻醉人。
她起身在穿榻上作跪拜狀,胸口的薄紗難掩雪白雙峰,微微起伏仿佛吹彈可破,殷紅的唇瓣微啟,幽幽道:“官家萬福金安,奴是楚美人的姐姐,美人她身子不適,方命奴在此稟告官家……”
“官家”兩個字微微拖長,那柔媚的聲音,似討饒,似撒嬌……直聽得人心裏酥麻難耐。
未聞他言語,她緩緩抬頭看向他,那雙眼美如秋水,飽含情意的眸子,觸及他的目光後又急於避開,羞羞澀澀間又流露多情韻味,那目光柔媚得仿佛永遠抓它不到……
他再難按捺,走向她,隻嗅到幽幽香氣,宛如縹緲在雲間,觸及她,隻覺柔軟嬌可……草青色幔帳緩緩落下,簪鈿遺地……
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妹妹,看著她的床榻上衣不蔽體的一雙人,直如晴天霹靂。她說出緣由,可惜皇帝卻不聽信,似乎在他心中姐姐的話已經成為了事實。
眼看著屬於她的榮寵被姐姐分了一半去,她絕不甘心,既然她不仁她何必還要對她義,接著兩姐妹之間的勾心鬥角正式上演……一次次的交手中,二人之間的姐妹親情被消磨的一幹二淨。
直到一次意外,妹妹掉進一口偏僻的井水中身亡。找到時身體已經發爛,麵目全非。姐姐撲到她的屍體上痛哭流涕,皇帝亦是心痛不已,為了償慰她失去妹妹的痛苦,不久後便給她一連晉升兩級。
這日,皇帝來到姐姐寢宮,發現她寢殿內多了一隻半人高的工藝瓷罐,那瓷罐造型別致,畫工精湛,隻是灌口之上卻是塑著一隻人頭,看形狀好似女子,隻是相貌頗為醜陋。
皇帝感到有些不自在,指著它皺眉道:“這是什麽東西,怎會如此醜惡?”
姐姐眉眼帶笑,握上他的手連忙解釋道:“官家,這是臣妾請來的鎮殿之物,這東西的樣子雖是奇醜,卻能規避邪物,屋子裏吉祥了,臣妾也能盡快為官家生個小皇子不是。”
官家這才豁然一笑:“還是愛妃想得周全,那朕怎好辜負愛妃一番美意呢!”說著皇帝輕輕護著姐姐的肩膀走向床榻……
姐姐嬌嗔笑著,轉頭看了瓷罐一眼,表情變得詭異,最有力的報複莫過於讓她見證她們的恩愛……隻是姐姐很擔心一點,一個沒有了四肢,隻用藥水浸泡身體的人還會感到心痛嗎?
瓷罐上那顆看似塑成的頭顱,眼眶下竟有兩股略微混濁的液體流下,那塑像眉心間一點紅色隱約可見……
那故事真是終生難忘,當時她聽書時便嚇得她臉色慘白,日後每每回想起都會感到毛骨悚然……此時她也隻能更抱緊自己,一刻刻盼著明日的到來。
次日半晌,門鎖終於有了動靜,鶴兒立刻起身察看。一個宮女開了鎖端了飯菜走了進來,把端盤中的飯菜正一樣樣擺到厚厚蒙灰的供桌上。
正趁此時,鶴兒悄悄繞道她身後,操起一旁的破舊的洗衣槌,隻能對不起她了,雖懷歉意但鶴兒決不能放棄逃走的機會,心一橫,朝宮女後頸砸去。
那宮女踉蹌倒地,手臂打翻了碗碟。在一陣清脆的碎裂聲中鶴兒大步衝向外麵。
韓承禦聞聲趕來,走到門外恰與挎著包袱衝出門的她相撞,鶴兒來不及多想,用力推開她便朝前殿繼續瘋跑去。
韓承禦扶著門板站正了身體,定睛一看是她,怒喊道:“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