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生人勿近的杜君綽
陳碩真扭頭看了薩離被押解出去的背影，咬了咬下唇，終於還是將雙手抬了起來。
李崇道鬆了一口氣，將她手上的繩索給解了下來，又問張景索要了一套幹淨衣服，讓陳碩真把紗麗僧袍給換了。
淨影寺裏沒有女眷，陳碩真隻能穿男裝，纏上襆頭，遮了長發，仿佛一下子就變成了俊俏白皙的小兒郎。
李崇道帶著陳碩真和小阿離走了出來，張景和梁司古便迎了上來，他們偷看了陳碩真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我會向楊公為爾等請功，往後你們就跟著我。”
張景和梁司古頓時大喜。
因為長上漁師被團滅，諸多大檔頭們可謂人心惶惶，也沒個著落，如今得了李崇道這句話，他們就不必擔心差事了。
水至清則無魚，他們平日裏辦差也沒少中飽私囊，隻是沒有李崇道這般明目張膽罷了，畢竟這樁案子已經通了天，李崇道竟然還敢擅自留人。
不過從另一層麵來說這也是好事，他們反倒更怕上使“鐵麵無私”，那就連投其所好的機會都沒有了。
“謝上使！”張景和梁司古叉手為禮，李崇道也滿意點頭：“這些個弟兄們死傷名錄，以及淨影寺等各處損毀，都列個單子，稍後呈上來，我會讓上頭撥下撫恤，再論功行賞。”
張景和梁司古更無二話，趕忙吩咐人手去清點折損，又朝李崇道稟告說：“今番是忠武將軍親自前來押解人犯，祆祠那邊是徹底封禁了，不過我等身份卑微，卻無緣得見忠武將軍一麵……”
“杜君綽親自來？”李崇道皺起了眉頭，心裏也直犯嘀咕。
不是說為了朝廷顏麵，對外宣稱宮中失火，皇帝遇刺一事根本就不敢宣揚，官兵也不好招搖過市，所以才動用了都水監來辦這件差。
他本以為是楊續的人過來接手，誰能想到會是杜君綽。
如今李崇道得了手，成功抓住了人，他杜君綽就要帶人來摘桃子？
李崇道二話不說，帶著張景等人便走出了淨影寺，還真就見得杜君綽人五人六地站在門前，領著一隊大頭兵，正打算離開。
“杜君綽，你好膽！”
杜君綽後背中了十幾根弩箭，不過不影響行走，隻是他此時如標槍一般挺拔，腰杆子硬朗直挺，根本看不出半點受傷的樣子。
“李崇道以下犯上，冒犯上官，來人，給我把他狗牙打掉。”杜君綽仍舊一臉臭屁，冷若冰霜，眉頭一皺，也不給李崇道麵子。
張景和梁司古也是麵麵相覷，一臉錯愕。
見得李崇道帶著他們趕上來，還以為這位長上漁師在靖恭坊與杜君綽生死與共過一次，本想著能攀上點關係，誰想到一見麵就這般不給麵子。
杜君綽乃是左監門衛中郎將，這是實打實的權要職官，與李崇道這種七八品散官一比，簡直雲泥之別，別說打掉狗牙，狗頭給打飛都正常。
也不等那些官兵動手，李崇道衝了上去，一把摟住了杜君綽，嬉皮笑臉起來：“阿兄別誤會，我這是誇你好膽氣，怎麽就成了冒犯上官？”
“都是兄弟，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嘛……”
圍攏上來的官軍見得這一幕，當下也是傻眼了，一個個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他們的眼中滿是驚恐，仿佛災難就要降臨了一般，看著李崇道的眼神裏充滿了同情和憐憫。
外人或許不理解，為何參與了玄武門之變的杜君綽，這麽多年過去了還隻是個忠武將軍，實權更是隻有中郎將。
隻有他們這些追隨多年的老卒，才清楚其中的緣由。
杜君綽最忌諱旁人與他發生肢體接觸，據說聖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結果杜君綽習慣性地撣了撣衣服，一臉的嫌棄。
而聖人賜給他的幾個胡姬做侍妾，夜裏自是百般奉承，但隻有杜君綽擺布這些奴婢，其中一個奴婢不知好歹，親了杜君綽的嘴，當場就被趕出了將軍府。
這麽多年來，即便最貼身的親衛或者奴婢，都無人碰過杜君綽的身子，那些個與他交好的文武大臣，連他手指頭都沒碰過。
也正因此，當他們看到李崇道摟著杜君綽肩膀之時，也就跟茅房裏打燈籠，找死一樣樣的了。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杜君綽竟然沒有暴起，而隻是斜眼瞥了李崇道，冷冷開口：“有什麽話，說吧。”
李崇道撇了撇嘴：“老杜你這樣就沒人情味了，晉升了右領軍將軍，加了正三品上護軍，就不認人了？”
杜君綽掃了李崇道的手一眼：“再不鬆手我要拔刀了。”
李崇道嘿嘿一笑：“為什麽是你來？這些人押解到哪裏？”
“這不是你該問的，也不是你能問的。”
撇了撇嘴，李崇道掏了掏耳朵：“你這人無趣得緊，本以為跟你同生共死，已經情同手足了，結果一升官就翻臉不認人，沒勁，權當我李崇道瞎了狗眼吧。”
李崇道鬆開了杜君綽的肩膀，後者卻突然哼了一聲：“我若是翻臉不認人，可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言畢，杜君綽看向了躲在張景和梁司古身後的陳碩真，很顯然，他該是看出端倪來了！
即便男裝打扮，陳碩真也掩蓋不住自己的女子身份，而淨影寺沒有女眷，杜君綽是何等人也，又如何看不出來？
李崇道訕訕一笑：“我可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好自為之吧。”
撂下這麽一句，杜君綽轉身便走了。
李崇道看著他的背影，也陷入了短暫的沉思當中。
有司衙門不能插手這個案子，杜君綽作為李世民的心腹，親自來押解，這些人便隻有一個去處，那就是直接送到宮裏去了。
杜君綽沒有揭穿陳碩真的身份，把她留給李崇道，這已經是他給足了麵子，李崇道也是清楚的。
張景和梁司古是都水監的老人了，又豈會不知道杜君綽的個性，適才見得李崇道上去就攀肩頭摟脖子的，也是嚇了一大跳。
萬萬沒想到的是，杜君綽竟然會賣給李崇道這麽大的麵子，即便看破了李崇道暗自扣留陳碩真，也幫著李崇道打掩護，便隻論這一點，足見二人的交情絕不簡單了。
李崇道如今是碩果僅存的長上漁師，看起來有些膽大妄為，但頗有底氣，他們還有什麽可不放心的。
“帶上單子，跟我回去向楊公複命吧。”
“喏！”
見得張景和梁司古姿態變得恭敬，李崇道也是嘴角露笑，折騰了這許久，手底下總算有了幹活的小弟。
他之所以在他們麵前留下陳碩真，何嚐不是一種試探，由此便可知道，這群小弟非但能幹累活，還能幹各種髒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