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站在此處不要走動
李崇道也隻是猜測，畢竟皇帝的心思比女人的心思還要深不可測。
李孝恭之所以擔驚受怕，絕不僅僅因為李崇道是他與息王婢女所生的私生子這件事，而是長久以來的心理陰影。
如果他像其他郡王一樣外放到地方，或許就不會這般戰戰兢兢，但李世民仍舊把他留在長安，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如今李世民要收了他的官職，轉頭卻賜予王珪。
王珪是什麽人？
王珪和魏征一樣，都是息王李建成的舊部，而且深受李建成的信賴與重用，王珪甚至還因為李建成和李世民的關係越來越差而背了黑鍋，被貶黜到地方去。
雖然之前李世民也一直很看重王珪魏征這樣的人，努力塑造不計前嫌，任人唯賢的形象，而且王珪也和魏征一樣，向李世民提出了很多諫言和諍言。
但形象終究隻是形象罷了，魏征剛剛為李世民所用之初，李建成和李元吉的舊部人人自危，生怕被玄武門之變牽連。
李世民就派了魏征去河北安撫人心，魏征在路上就碰上了隱太子的千牛李誌安以及齊王的護軍李思行被押往京城，魏征就讓人把他們放了。
雖然隻是簡短的記載，但重點不是魏征對他們的保護，而是他們真的有被押往京城，李世民對這些舊部是真的沒有放過。
李崇道可以站在上帝視角來看待，所以比李孝恭要看得更清楚。
“宋筠萱既然敢暗算我，那派錢的事就不能怪我了……”李崇道如此一想，就將為長孫皇後派錢祈福的計劃說了出來。
如果由李孝恭來做這件事，李世民不可能不準奏，再加上李崇道的第二步計劃，李世民就更不可能拒絕了。
“第二步是什麽？”李孝恭聽完了派錢祈福的計劃後，覺得非常可行，迫不及待想知道下一步的計劃。
李崇道卻賣了個關子，朝李孝恭道：“先做好第一步，看看效果如何吧，這種事急不來的。”
其實他心裏早就想好了，李孝恭橫豎是為了散財消災，錢花對地方自然也就安全了。
錢用在百姓身上，明麵上受惠的是百姓，但受好評的卻是李世民，歸根到底一句話，錢要花在李世民身上，他才會高興起來啊。
李孝恭也不多問，咬了咬牙，決定趁熱打鐵，現在就進宮麵聖。
到了門口，他到底有些踟躕，畢竟他已經很久沒有進宮，就好像山中的隱士突然下山了一般。
李崇道送到門口，李孝恭突然說了一句：“崇真很喜歡你，有空讓他多來找你玩耍，可以麽？”
作為一個父親，在這麽一個封建社會裏，李孝恭用這樣的語氣來說話，其實已經表明了自己對李崇道的愧疚，算是變相服軟認錯了。
李崇道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生出惡趣味來：“你站在此處不要走動，我去買些橘子。”
“買橘子？”被李崇道反過來當了一回“兒子”的李孝恭自然不知道買橘子的梗。
李崇道嗬嗬一笑：“哦不對，是為你準備一份入宮的見麵禮。”
他原本給費聽阿勒和張真胤準備了早餐，隻是那兩人離開了，早餐也就沒能吃上，眼下正好包裝妥當，讓李孝恭帶回去給長孫皇後。
“小米粥？”李孝恭端著一鍋暖暖的小米粥，整個人都懵了。
宮裏什麽沒有？這麽普通的小米粥作為見麵禮，會不會太寒磣？而且還是送給李世民夫婦？
李崇道沒有多解釋，朝李孝恭說道：“你盡管信我，長孫皇後會開心接受的。”
在他看來，長孫皇後是個極其顧念親情的人，而且她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一直想利用親情，將那些皇親國戚都緊密團結在以李世民為核心的皇室周圍。
李孝恭已經沉寂太久，主動去做派錢祈福的冤大頭，已經花了大錢，如今入宮無論送什麽金銀珠寶，都不及尋常的小米粥來得更溫情。
李崇道倒是想為長孫皇後準備一些更好更新鮮的玩意兒，但時間上並不允許。
宋筠萱和喬洮陽一大早就已經進宮，雖然不清楚他們從張真胤那裏達成了什麽目標，但必然有著後續。
李崇道也沒想到李孝恭竟然真的端著那一鍋小米粥就要踏上馬車，遲疑了片刻，喊了一聲。
“大王，挺腰！”
李孝恭聽得挺腰二字，如遭雷擊，眼眶頓時濕潤了起來。
他也曾是威震天下的英武元帥，戎馬半生，令人聞風喪膽，曾幾何時，他隻能佝僂著身子過活，這都多少年不敢挺直腰杆了。
李崇道雖然被丟在市井坊間，但不得不說，這小子總能一針見血，一語中的，總能夠用隻言片語，就戳中你內心之中最柔軟的地方。
李孝恭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杆，在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想仰天長嘯，心中積鬱一掃而空！
他沒有再回應李崇道，到了車廂裏，將小米粥輕輕放下，拉開了簾子，見得李崇道隨意垂手，站在小小的食鋪麵前目送他離開，李孝恭終於忍不住抹了把眼淚。
他才四十幾歲啊，已經蒼老成這樣了，他摸著自己的大肚子，摸著花白的胡子，悲從中來，在馬車裏無聲哭泣了起來，直到進入宮城，他才收整了一番。
宮裏還是老樣子，所有人似乎都忙忙碌碌，因為李世民勵精圖治，想要千古一帝，沒有人敢懶散。
但今日的氣氛卻又截然不同，頗有些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中官通稟之後，很快就折返了回來。
“陛下宣見，河間王請隨奴婢進去吧。”
李孝恭將那一鍋小米粥抱在懷裏保暖，偷偷吸了一口氣，到底是大步走進了太極宮。
而李崇道此時也回到了自己的小食鋪裏頭。
如果李孝恭進行得順利，那麽他就可以在李世民麵前解套，私生子這樁事應該可以就此揭過，以後還有大展拳腳的機會。
但如果李孝恭沒能得到派錢祈福的機會，就相當於李世民向他關上了大門。
喬洮陽和宋筠萱拿他當了一回棋子，李崇道何嚐不是用李孝恭做棋子？
隻不過他也確實出於好心，因為照著史料記載，李孝恭在不走出來的話，沒幾年好活了。
李孝恭好歹也有個三五年，但如果記載沒錯的話，長孫皇後可就快要死了。
念及此處，李崇道又開始尋思如何才能救長孫皇後的法子，因為長孫皇後可是他的護身符，她是最好的人選，決不能就這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