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管這玩意兒叫糖？
李崇道暫時放下了關於小菲菲的一切猜想。
因為還有著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他畢竟不是學醫的，而長孫皇後的氣疾在史料上並沒有太多記載，李崇道當初也沒有深挖和研究過。
根據僅有的一些記憶，他認為長孫皇後應該是哮喘或者是肺結核，畢竟癆病對古人而言相當於絕症了。
李崇道可沒有治療肺結核的本事，但他好歹養過兩個女兒，而且還是女兒奴中的女兒奴，因為小女兒有先天疾病，他小心養育著，也培養出了一套調理身體的好本事。
也好他的任務隻是幫助長孫皇後調理身體，增強體質，以便禦醫能夠放開手腳進行下一步的治療。
“府裏有冰糖嗎？”李崇道首先想到的當然是川貝燉雪梨，這玩意兒止咳化痰，製作又簡單，而且並不費時。
褚幼薇雖然心中有氣，但李崇道此時是奉旨辦事，她也不好發作，搖了搖頭，冷冰冰地回答道：“隻有紅糖，冰糖是甚麽連聽都沒聽說過。”
李崇道這才反應過來，大唐雖然蔗糖工藝已經提升不少，但白砂糖還是沒有廣為流傳，甚至還不確定是否已經出現了冰糖，直到宋朝的時候，才出現了糖霜這個詞，糖霜也就是冰糖。
“那就把家裏的糖全都拿過來吧，哦對了，必須是白砂糖哦。”
紅糖白糖和冰糖的氣性並不一樣，不同的糖會產生不同的效果，川貝雪梨自然要用冰糖來燉或者蒸。
“糖就是糖，哪有什麽白砂糖，聽不懂你的鬼話！”褚幼薇氣鼓鼓地回了一句，走出去沒多久，府上的奴婢就將府裏的糖罐全都搬了過來。
中國古代擅長製酒，糖這種調味料的發展起步很晚，隻是李崇道沒想到會這麽晚。
“就這？”李崇道打開罐子，見得裏麵是黑黃黑黃且結成硬塊的糖砂，頓時也有些傻眼了。
“你還不滿意？這可是西域進貢的紫砂糖，宮裏頭用的東西，聖上賜給我家耶耶的，若不是長孫皇後駕幸，我們都很難看到……”
李崇道也是哭笑不得，誰又能想到，做一個最簡單的川貝雪梨，居然會如此困難重重。
他雖然不懂得現代製糖和提煉的技術，但李崇道是曆史研究者，他看過宋應星的《天工開物》，知道黃泥淋糖法能製作白砂糖，他還看過南宋遂寧人王灼所撰的《糖霜譜》，可以用這個方法來製作冰糖。
當然了，無論是《天工開物》還是《糖霜譜》，多少都存在一些錯漏，尤其是《天工開物》，但李崇道還看過季羨林老先生的著作《糖史》。
諸多因素結合起來，想要製作出冰糖，並非不可能，而且李崇道也因此發現了一條財路。
想想這些黑乎乎的所謂紫砂糖，已經被皇室當成寶貝一樣，如果自己真能製作出如霜如雪的白砂糖甚至冰糖，那可就發達了！
李崇道此時已經不去想那勞什子的川貝雪梨了，朝褚幼薇道：“府上可有作坊？”
褚幼薇眉頭緊皺：“廚房就夠用了，要作坊幹甚麽……”
“那就是有咯？快帶我去！”
大唐的王公貴族其實都有自家的作坊，方便製作一些用品或者食物，而褚遂良除了是書畫大家之外，更是出了名的酒鬼，哦不是，是酒中仙。
褚遂良那可是喝酒界的扛把子，家裏的作坊正是釀酒的，裏頭的大缸以及過濾裝置都是現成的。
所謂黃泥淋糖法，就是黃泥水淋脫色法，做一個大漏洞，把黑砂糖放進去，用黃泥水來淋，過濾之後，剩下的結晶就是白糖。
古代的技術本來就是土法子，雖然粗糙了些，但效果還是不錯，更何況設備都是現成的。
而且紫砂糖已經算是半成品，又省卻了李崇道前期的工序，直接進行到最後一步。
褚幼薇雖然不清楚李崇道在做些甚麽，但他畢竟是奉命行事，也隻能將府上的匠人們全都叫過來幫忙。
李崇道理論知識豐富，動手能力有所欠缺，但指手畫腳的能力卻出眾，指導著這些工匠，還果真把白砂糖給做了出來！
褚幼薇早已不耐煩，整個人在外頭哈欠連連，因為陳玉娘和那些文人雅客正在宴會上吟詩作賦，那才是她這個賽雪芙該去的地方，而不是熱烘烘的作坊。
然而就在這麽一刻，平日裏噤若寒蟬，生怕呼吸聲大一些就要挨打的匠人們，此時卻山呼海嘯一般叫了起來。
褚幼薇快步入內，但見得李崇道和那些工匠們全都圍在了一口大缸周圍，密不透風。
褚幼薇分開人群，但見得大缸裏放著一個大漏鬥，漏鬥的底部置留下一層厚厚的白糖，尤其是最上層的糖砂，潔白如雪，她從未見過如此純淨的糖！
而這層白糖竟然有足足五寸那麽厚！
“這……這就是你說的白砂糖？”
“來，試試甜不甜。”李崇道用食指沾了一點，不由分說就伸到了褚幼薇嘴邊。
褚幼薇也是打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想都沒想就一口叼住了李崇道的手指。
李崇道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褚幼薇也意識到了什麽，兩人定格，空氣瞬間凝固，褚幼薇一張俏臉頓時通紅，正要張嘴，李崇道大叫道：“別別別，別浪費了，好東西啊！”
褚幼薇隻能稍稍用力，用口唇和舌頭將手指上的白糖全都刮入了嘴裏。
她也品嚐過紫砂糖，在她看來，紫砂糖應該是天底下最好的糖，直到她此刻吃到了李崇道做出來的白砂糖。
她的味蕾如夏夜的曇花，瞬間綻放，那種滋味令她永世難以忘懷，以致於她根本就沒再去想剛剛李崇道無禮的動作。
而那些匠人們，一個個舌底生津，口水直流，李崇道便用竹簽子挑起一些，讓他們品嚐。
這些匠人可比褚幼薇更實在，他們是內行人，知道製糖技術是不傳之秘，更知道這種成色的白砂糖，意味著什麽，這漏鬥倒過來，那就是金山銀山啊！
品嚐到白砂糖滋味的他們，激動得熱淚盈眶，因為他們見證了製糖技術的跨時代革新，李崇道打開了一座新世界的大門，而李崇道假借的，正是他們這些匠人的手。
與有榮焉，與有榮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