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要麽道歉,要麽封店
開門做生意嘛,顧客就是上帝,掙錢,寒磣麽?不寒磣!
“貴人說的哪裏話,某家祖傳三代都是廚子,純正地道!”
嘴裏雖然這般說著,但李崇道還是快速審視了一番,也果不其然,讓他發現了些許端倪。
為首圓領袍的年長者雖然衣著簡單,但隱約能見到他腰間佩著一隻魚符!
李崇道好歹是曆史係高材生,固知魚符乃是大唐官員的身份牌證,而且這儒士的魚符還不是一般的銅魚符,而是交魚符。
所謂交魚符,是出入皇宮的通行證,也稱為巡魚符,開魚符亦或者閉魚符。
“還是個能出入宮裏的貴人!”
李崇道雖然猜到他是個貴人,卻不知道此人正是鼎鼎大名的書法大宗師,往後的唐朝宰相褚遂良!
眼下四十歲的褚遂良在宮中擔任起居郎,負責記錄大唐皇帝李老二的生活起居一言一行。
而旁邊那個比他稍小兩歲的缺胯袍中年人,正是當今聖上李世民,今兒是深入基層,給長安群眾送溫暖來了。
貴客上門,李崇道此時火熱:“諸位貴人且少坐,某這便置辦酒菜,小菲菲,先煮茗粥!”
李崇道正要轉身,褚遂良卻抬手道:“飯就不吃了,外頭的字是誰寫的?”
李崇道又露出了人販子的笑容來:“這位貴人目光如炬,目光如炬啊,嗬嗬,說來汗顏,是區區不才親手寫的,讓諸位見笑了。”
褚遂良嗬了一聲:“我看這字再也找不出第二幅了,能否送我?”
“一塊錢都不給我,不吃飯也就算了,還要白搭一幅真跡?難怪早先的廣告牌不頂用,你們這些大唐佬一個個都是鬼精鬼精的了。”
李崇道不禁腹誹,麵上卻笑道:“不是鄙人小氣,這幅字可不容易,乃是鄙人的巔峰之作,往後還想作為鎮店之寶,子子孫孫傳下去的,送就不送了哈,不過諸位若是能留下來吃個飯,鄙人倒是可以重新寫幾幅賣給各位。”
褚遂良哈哈大笑:“是個生意人,我看你這店也沒甚好吃食,重寫也不用,外頭那副就挺好。”
“貴人您這就是在侮辱鄙人的廚藝了!”李崇道佯作不悅。
“一百錢,買外麵那幅字。”
“那可是巔峰之作……”
“二百錢。”
“鎮店之寶啊……”
“三百錢。”
“這根本就不是錢的問題,我不是庸俗之人,這是原則問題!”
“五百錢,不賣就走。”
“難得貴人賞識,嗬嗬,這真是千金易得,知音難覓呀,嗬嗬,更難得的是千金覓知音,拿走拿走!”
“看來你真的做過人牙子,無疑了。”褚遂良笑了笑,掃視一番,從一旁桌上取了紙筆,寫了個條子,掏出一枚印章來,蓋上戳子,朝李崇道說:“五百錢太重,稍後你拿了這帖子去興慶宮外永嘉坊褚府帳房領錢便是。”
“貴人大氣!”李崇道不由豎起大拇指來,拿起帖子吹了吹,隻是掃了一眼,眼神便被鎖死在了姓名私章之上。
“您……您是褚遂良褚大家?!!!”
李崇道是真的被震驚了,與此同時,他也感到萬分不解,褚遂良在書法上的造詣之高,放眼整個曆史那都是屈指可數的,他竟然會花五百錢來買自己一幅字?
褚遂良也有些訝異:“本以為你隻是個市井庸俗小民,沒想到你竟然還聽說過我的名號,這倒是讓老夫有些不忍心了……”
“不忍心?褚大家意欲何為?”李崇道頓時湧起一股不安預感。
“你也看到了,老夫帶了好些個弟子,天賦異稟的固然也有,資質愚鈍的也不少,不過老夫一視同仁,書法一道,但求勤能補拙,凡是怠惰之徒,必遭驅逐,但並非人人都能成,總有些如何都不開竅的……”
“所以老夫但凡見到醜字,或者說,醜到無可救藥的字,便會搜羅起來,讓他們好生看看。”
李崇道整個人都懵了,搞了半天,原來花這麽多錢,不是賞識他的字,而是將他當成反麵教材!
褚遂良是名垂青史的書法大家,即便成了他的反麵教材,也同樣能夠傳世,但肯定不會是什麽好名聲。
李崇道吃夠了窮人的苦,他一門心思隻想搞錢,但他有兩個底限是如何都不會打破,一是不賣屁股,二是不賣尊嚴!
“抱歉了這麽多位,雖然李某人隻是市井小民,但還沒卑賤到出賣自尊來為他人作陪襯,我這裏是飯館,諸位若是不吃飯,那就請離開吧……”
李崇道將本來小心翼翼捧著的帖子,輕輕放在了桌麵上,推回給了褚遂良,即便這張巴掌大小的帖子本身的價值就已經超過五百錢,加上賣字的五百錢,一來一回就是一千錢。
“一千錢就這麽不要了?要不然我照著這個重寫一張反贈與你,我的一幅字會成為你真正的鎮店之寶,會讓你這小店一躍成為整個長安城最熱鬧的地方,如何?”
李崇道嗬嗬一笑:“市井小民要麽毫無底線,要麽尊嚴比天還大,你們這些上位者是不會明白的,做生意以和為貴,趁我沒下令逐客,自行離開吧,我不想把場麵搞得太難看。”
褚遂良微眯著雙眸,似乎有些看不透李崇道,而他身邊的李世民,卻哈哈大笑了起來:“這掌櫃有點意思了,登善,是你輸了!”
李世民憋了這麽久,終於是開懷大笑:“我就說嘛,能寫出人間有味是清歡這等清雅脫俗之詞的人,又豈會真的俗不可耐,哈哈哈!”
李崇道聽得此言,想起先前二人在店門外的爭執之狀,也就明白了,原來此二人是拿自己來打賭。
“唰!”李崇道出手如閃電,就要將桌麵上的帖子給搶回來,然而李世民到底是打仗出身,天策上將可並非浪得虛名,早已將那帖子摁在了桌麵上。
“且慢來,你這半闕詞固然是好,但有尾無頭,若能補全,這帖子你便拿走。”
李崇道抬頭看了李世民一眼:“貴人緣何如此感興趣?”
李世民也不隱瞞:“我等從朱雀街一路行來,但凡過處無不人潮洶湧,早已汗流浹背,心頭燥熱難當,可當我見得你這半闕詞,便如飲冰也似的,渾身清爽,豁然開朗。”
其實李世民政務纏身,北方西方戰事不利,南方又發水患,早已焦躁煩惱,頗有些焦頭爛額,這才出宮來微服私訪。
雖說見到長安繁榮興盛,可他越發煩躁,直到見得這半闕詞,突然生出想偷浮生半日閑的懶散,對於勵精圖治的千古一帝而言,這種情緒實在太過珍貴了。
李崇道露出了人販子,哦不,露出了老實憨厚的笑容:“諸位留下吃飯,我就送你另外半闕詞,如何?”